第12章

看到混中被抬下去時，人群隙中出梁氏角的一抹鮮紅，岳欣然心頭突突直跳，不由看向國公夫人，只聽得對方斷然道：“取我的名帖，送到太醫去！再把穩婆喚來！”

哪怕如今于國公府而言，仍是十分兇險的關口，國公夫人亦是毫不猶豫地決定去請太醫，此乃梁氏頭胎，又是這樣的形，怕是要不好。

岳欣然朝方正冷冷一嗤：“方大人是否還想阻攔？”

捧了捧手中的托盤，威脅之意溢于言表，不論朝堂之上如何商議，只要陛下敕令未至，國公夫人便依舊是一品誥命，他一個廷尉署副使綽綽有余！

后，看到世子夫人這般形下毫不怯，依舊有如此氣魄，國公府一眾部曲俱是神一振，將帥氣勢在，軍士膽氣便足！他們朝廷尉府眾人面兇，如果膽敢阻攔他們去尋太醫，岳欣然一揮手，這些部曲們便會一擁而上，替廷尉府好好整頓紀！

方正恨恨道：“讓他們過去！”看你們還能囂張多久！

自有部曲收好國公夫人的名帖匆匆朝太醫院而去，太醫來的倒快，是位姓向的太醫，四十許的年紀，看到國公府滿門重孝與廷尉署對峙的陣仗，他竟目不斜視：“病患在何？”真真是好膽。

岳欣然立時道：“在里邊，我引您進去。”

陸安自盡于廷尉署的消息，對梁氏的打擊之劇，恐怕更在沈氏陳氏之上，本就弱天真，此一激，昏厥不說，更有汩汩鮮滲長……竟是立時發起來了。

梁氏屋外，國公夫人與其余諸人一并守著，只聽得里面梁氏的模糊.，分明痛楚絕到了極致，卻連發出痛哭的力氣都失去了。

向太醫匆匆診脈，隨即出來說，形確是十分不好，他開了張輔助生產、提升氣力的方子，先令煎服了看，若是能借著藥力在日落前將孩子產下，那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能……唉，向太醫只說了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吧。

日頭漸漸升高，水一盆盆地端出，梁氏的.漸弱至無，孩子也沒能生下來。

門外，廷尉署那伙人依舊牢牢圍著，仿佛一群禿鷲盤旋在國公府上空，嗅著腥氣只伺國公府一倒下，他們立時便要一擁而！

穩婆直至此時才姍姍來遲，穩婆只道其他人家中亦有人要生產，不知梁氏會提前這麼前發，故而來遲了。事實上，若非國公府派出去的部曲十分得力，怕也是請不來人的，至于這借口的真假，此時無暇去追究了。

穩婆進去看罷，也面現遲疑：“五夫人發這般久了，已經沒了氣力，孩子確是極難出來，怕是不好……”

梁氏那條被鮮浸的長猛然在腦海中閃現，沈氏再難支撐，跪倒在地，凄厲嚎道：“天爺啊！千錯萬錯，俱是我的錯！是我不聽六弟妹的勸！是我偏要五弟去打探消息！便也天譴，也合該落在我的上！天爺啊！你放過五弟妹吧！求你放過、放過的孩子吧！”

刺目之中，沈氏聲嘶力竭地大聲呼號，婢婆子忙擁上去將扶起，陳氏卻忽地凄然一笑：“哈，孩子？反正今日誰都難逃一死，孩子，你不來這世上也好！這樣的世界，你莫要來苦！”

青天白日下，那張似笑似哭的面容竟人生生打了個寒戰，苗氏忙請向太醫要了個安神丸，這等藥丸，太醫多是常備的。

岳欣然卻是喚了奴婢，另吩咐人去沈氏與陳氏的院中。

安神丸連水一并端了上來，卻被陳氏推開，只冷淡道：“左右不過是個死字，一家人泉下相見便是，還吃什麼藥。”

國公夫人怒極拍桌：“鬧夠了嗎？！”

陳氏卻是徑自喃喃道：“沒錯……今日誰也逃不出個死字……不如去死……”

沈氏面上激憤又癲狂：“對，誰也逃不出個死字！不，死我也要拉上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當墊背！”說著，竟不知從何拔了把刀出來。

岳欣然卻從旁邊牽出個五六歲的孩子：“你敢把方才的話再說一次？”

“阿娘！”孩子眼神亮晶晶地扎進陳氏的懷中！

自國公府這兩日接連不斷諸多噩耗，陳氏竟已經兩日沒有見過的阿和了，此時一團溫暖.依地撲在的懷中，直恍如隔世，只依稀聽到岳欣然再次問：“現下想清楚了沒？”

陳氏自己都不知道，摟著孩子的手，到.抖，抿著，那個字卻再也無法輕易說出口。

然后，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手牽著手出現在門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驚喜大：“阿娘！”

沈氏手一，長刀嗆啷墜地，然后搶上幾步，摟著孩子，額頭抵在兩個稚的肩膀上，嗚咽哭出了聲。

岳欣然冷冷道：“沒想清楚的就自己回去洗把臉想想清楚！里面有產婦，外面有老夫人，莫要在這兒吵嚷驚著人！”

陳氏看向岳欣然，仿佛像看到最后一稻草：“阿岳！我寫信去求三伯父，求他收下阿和！你定能幫忙想法子把孩子送出去的是不是？！”

沈氏亦是眼前一亮：“對！我可以求大兄！阿岳你定能辦到的對不對？”

“阿娘，我不去阿舅家，我不要同阿娘分開！”“我也不要同阿娘分開！”

沈氏摟著兩個孩子低頭啜泣，陳氏咬了牙關，心中已然在想，無論如何，哪怕跪死在六弟妹面前，也要將阿和送去，畢竟……這是夫君最后一點脈了。

岳欣然簡直無奈了，說這對妯娌不相信吧，又能在這樣的關頭托付這等大事。說相信吧……們就不能多有一點信心？

岳欣然看著三個眼神中流出害怕的懵懂孩子：“為什麼要將孩子送走？有他們在，國公府未來才能東山再起，將那些罪惡滔天的仇人踩在腳底，真正報仇雪恨！他們才是國公府真正的希所在！”

連國公夫人此時都不由聲道：“這般境地之下，我國公府當真還有希保全，還有希重耀門楣……？”

那.抖聲音含了太多的期盼與恐懼，眼前境地如此險惡，太過期盼所有人都能太平，又太過恐懼，怕這般的期盼只是奢。

岳欣然卻語氣平緩自然：“當然能。”然后，看了一眼場中太醫與穩婆，只淡定地暗示道：“圣上定會庇佑我國公府的。”

國公夫人一怔，竟忽地發現，是啊，一切竟與阿岳昨日謀劃全然一致，縱那姓方的再如何危言聳聽，可事件進展卻沒有半點超過阿岳的計劃。

苗氏亦是心神大定，見那太醫與穩婆仍在，便拉了沈氏陳氏到一旁，嗔道：“孩子們都在，你們也不怕他們笑話，打了水去梳理一下吧。”

幾人借機退到一旁，苗氏便將岳欣然謀劃合盤托出，然后，妯娌幾個這才回轉。

岳欣然非常忙，安好這幾人，一把抓住那想走的穩婆，將人拽到國公夫人面前：“方才，您可是有話未曾說完？”

穩婆面上遲疑之更甚。

岳欣然道：“國公府的老夫人在此，如今五夫人這般兇險形，還請您將可行的法子如實相告，不論最后與不與，闔府上下只有激，絕無怪怨的。”

這時代做人當真太難太兇險，方才那些水看得岳欣然都不由心悸，一個人的才多升？方才這穩婆分明有話咽了回去，這年頭穩婆就是助產士，見過那麼多，必然是有些門道的，至要請說出來。

見國公夫人點頭，穩婆才吁了口氣道：“我方才看了，孩子已經下來了一半，卻是卡在最窄之，五夫人沒了氣力，若能小小劃個口子，打開一些，孩子或許能下來……只是，五夫人形確是兇險，子這般弱，若稍有差池，便是再難挽回……”

可至還有爭上一爭的機會啊！見國公府眾人面現希翼，向太醫皺眉道：“你這法子我也曾見識過，縱孩子能生下來，產婦亦難免褥熱而亡。”

穩婆一噎，不由瞪向他，常年接產婦，這形豈能不知，可如今這形，保得一個是一個！若非不想一尸兩命壞了自己接生的口碑，又何必提此險招呢！

岳欣然卻心中一：“產褥熱？”

向太醫五行寒熱氣理一通解釋，岳欣然未習醫理，但是，從描述上看，確實是產后染發熱。

岳欣然直接問道：“有個方子可減褥熱，可我亦無十分把握。現下是否要給五夫人用上？”如果是岳欣然自己在梁氏的形下，會毫不猶豫給自己用上，可里面的梁氏，自問沒有這個資格代對方決定。

國公夫人問都未問，便斬釘截鐵道：“自然要用！”

縱然沒有岳欣然提供方子，如今梁氏的形也必是要試上一試的，更何況，這六兒媳的子眾人皆看在眼里，何曾見無的放矢過？自然更要一試！

岳欣然更不推辭，請苗氏協助安排，國公府乃是武將門閥第一，自然不了烈酒，利用各種皿，蒸餾、冷凝，提純酒，但倉促下，難以保證純度與百分比，滅菌效果能有多，不好說，但肯定勝過穩婆那種原始作。

這一大攤子事，沈氏陳氏此時心神大定，登時自告勇：“我等襄助大嫂！”

國公府下人眾多，爐灶全開，控制好火候，幾個夫人親自盯著，不多時便有品端了上來。

嗅到那濃烈千百倍的酒氣，不論是穩婆還是向太醫俱是一臉奇怪。

岳欣然早吩咐將所有要用的、布帛全部沸水煮一刻鐘，此時只靜靜道：“您把袖子挽起來，用酒仔細凈手再進去吧。”

向太醫一臉古怪：“酒？灑中之？能除產褥熱？”

岳欣然點頭，沒錯，看科普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這確實在近現代證實過，這一道滅菌作拯救了千上萬的產婦。

既是主家的要求，又沒有違背自己一慣的.忌，穩婆便也無奈從了。

看著穩婆走了進去，岳欣然長吁一口氣，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今真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里間傳來一聲慘，國公府諸人心中狠狠一跳，隨即便是穩婆不斷催促梁氏用力的聲音，可梁氏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穩婆滿頭大汗地出來：“不行！五夫人全然沒力氣了……”

已經用過藥，向太醫此時也束手無策。

這難道便是這個時代的人的宿命嗎？

濃重的腥味混和著刺鼻的酒味中，苗氏猛地沖進了產房，低頭看著面慘白如紙的梁氏，一字一句地道：“陸安已經死了！可你肚子里還有他的骨，他在這世上還能留下些什麼……你，竟不肯為他爭上一爭嗎？！”

淚水從梁氏閉的雙目中涌出，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嚎，這個弱如水的人，一生中恐怕從來沒有這樣大的發出過聲音……然后，便是一聲嬰兒啼哭。

便在這個孩子誕生之時，重重銀甲紅纓長.槍映著刺目，沉重的步伐踏碎了朱雀大街的祥和，行人車馬紛紛躲避，整個魏京俱是震起來，這是出什麼大事了？竟驚了左衛軍！

大半個魏京的注意力都追隨著左衛軍，一直跟到了武坊，將整條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左衛軍，乃是戍衛都城的三中軍之一，統領直接聽命于陛下，左衛軍的舉代表著陛下的意志……這樣的陣仗，魏京百姓恍然大悟：國公府要壞事了啊！

當管家來回稟時，嬰兒降生帶來的釋然與歡悅尚未從每個人面上消失，然后岳欣然深吸一口氣：“各位夫人，準備好了嗎？敗在此一舉，為了孩子們！”

國公夫人以下，苗氏沈氏陳氏都齊聲道：“為了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