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市井是紀雲最大的好，但《水滸傳》這本書是講述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漢如何造反，反派是當的，所以在朝廷裏爭議頗大，有時候是/書，有時候又解，反反複複。

宮中不能私藏/書，為了安全起見，紀雲想法子在櫥裏弄個暗層，專門用來收藏《水滸傳》。

紀雲用半個月俸祿買的二十五本《水滸傳》是書坊的善本，裝幀和紙張都是市麵上最好的，紙張用黃檗泡過，即使千年不腐也不生書蟲，這才過去十年，藏在暗格裏的《水滸傳》保存完好，隻是有些黴味而已。

這樣惜書紙的紀雲心疼不已，對孔雀和田七說道：“你們把書搬到院子裏曬一曬。”

如今是太後了，哪怕《水滸傳》被定為/書，也沒人管的了。

這恐怕是當太後唯一的好。

孔雀猶豫，說道：“太醫說太後需要調養，不能傷神。太後已經出來大半日了，需要休息，奴婢命人把這些書搬到慈慶宮去曬。”

一聽“慈慶宮”三個字，紀雲立刻心生一惡寒，裏“那個人”住過的地方，改變了的命運，讓變了現在的孤家寡人，不想回去。

對紀雲而言，那是個陌生又冰冷的地方。

偌大的紫城，這個小小的四合院是唯一有安全、能夠放鬆的地方。

紀雲賴著不肯走了，對孔雀說道：“把太師椅搬到院子裏的紫藤花架下，哀家要坐在那裏看書。”

孔雀正要再勸，被紀雲一記眼神製住了。

紀雲又問目瞪口呆的田七，“有茶嗎？給哀家來一杯。哀家有些了，你藏的那些零都端上來。”

紀雲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太師椅上，春天的風有些涼，膝蓋上搭著田七那張牛嚼過似的皺皺的毯子。

孔雀搬書曬書。

田七獻上私藏的瓜子花生等便宜零，點燃一鬆明，在廊下生爐子燒水泡茶。

紀雲拿起一顆葡萄幹，兩隻手的小指、無名指、中指都留著二寸長的指甲，指甲用仙花染過，纖長，是一雙養尊優的手。

是“那個人”留的長指甲，紀雲厭惡不已，迫切消除“那個人”在留下的痕跡，正好田七那副金七事還在手裏，上麵有小金剪刀，紀雲拿起剪刀。

一旁曬書的孔雀心髒都提到嗓子眼了，“太後要作甚？”

紀雲：“指甲太長了，不方便。”

孔雀覺得太後今日神經異常，不敢讓利，萬一出了岔子，他肯定要陪葬的，說道：“太後大病初愈，手，奴婢給太後剪指甲。”

孔雀半跪在太師椅旁邊，哢嚓六下，剪了長指甲，包在帕子裏。

紀雲吃果子看書，看武大郎到底喝藥了沒有，隻要在的世界裏，才能暫時拋開現實的紛殘酷，獲得片刻安寧。

期間田七燒開水，泡了茶，“微臣這裏隻有自己炒製的竹葉茶。”

雖是茶，紀雲卻覺得比昨晚慈慶宮山珍海味的夜宵對胃口。

看到武大郎喝了摻著砒/霜的藥慘死，武鬆歸來，為兄長報仇，拿刀殺了嫂嫂潘金蓮，又衝上鴛鴦樓殺西門慶時，永興帝來了。

永興帝真是個孝子，剛剛下了早朝，就連忙趕來看嫡母紀太後。

永興帝年天子，氣質非凡。

大明傳到第五代皇帝，皇室相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老朱家從開國皇帝朱元璋開始，是圓臉大眼高額頭的長相，傳到第三代帝王文宗朱允炆時，相貌漸漸變得清秀起來，下小，為瓜子臉，麵部廓趨向和。

第四代帝王是昭宗朱文奎——也就是紀雲的“丈夫”。

朱文奎出生十月晦日——也就是十月的最後一天，太/祖朱元璋憂心重長孫的出生，說“日月之終，大兇之象”。

朱文奎沒有什麽突出的優點，但他是嫡長子，順利的立為太子，戰戰兢兢當了十年太子後，在三十而立那年終於熬死了文帝，登基為帝。

太/祖開國、世宗遷都、文宗文采斐然，和前麵三個帝王比起來，先帝昭宗實在是個太平庸不過的帝王，無功無過，一無所。

他最大的興趣，就是後宮，喜歡和人們混在一起——說的不好聽，就是好。

他當太子的時候，還能裝，東宮隻有太子妃和兩個側妃。

登基為帝之後，他放飛自我，廣納嬪妃，東西六宮都塞滿了人。

紀雲十五歲時，先帝四十五歲，論年齡，都可以當祖父了！

就這樣一個老男人，如果是紀雲本，肯定睡不下去。

且紀雲當時，後宮花開花謝，各類寵妃你方唱罷我登場，宮鬥的腥風雨，皇長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沒能活到年，這些都是紀雲和三個好朋友們的閑來無事的談資，做夢都不會想去睡皇帝。

永興帝是先帝的皇四子，最後以居長而封了太子，去年正月登基為帝。

永興帝長眉眼，雙目熠熠生輝，十七歲的年天子，自有一番令人矚目的風流，很是好看。

紀雲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先行國禮，“皇帝。”

永興帝還以家禮，扶著紀雲坐下，“太後怎麽到了這裏？可是記起了什麽？太後，你的指甲——”

十六歲的靈魂困在二十五歲的軀殼裏，紀雲其實比永興帝還小一歲，永興帝扶著的手腕，紀雲覺得心慌，悄無聲息回手，順手拿著茶碗遮掩，抿了一口，說道：

“看書不方便，哀家就剪了。最近的事幾乎都忘記了，倒是回憶起了年輕的時候，想找故友聊聊天，可是故友死的死，散的散，哀家恍如隔世，來到故居，想起以前的藏書，打開一看，居然都還在。”

永興帝瞥了一眼晾曬的書籍，“太後以前喜歡看《水滸傳》？剛好最近經廠印了一批刻本，朕命人送給太後覽。”

啥？刻本？也就是說《水滸傳》已經寫完，還被朝廷認可了，有方發行的版本。

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紀雲點頭，和永興帝說起了正事，“皇帝，哀家想把圈在的五皇子召回京城，恢複齊王的爵位。”

聞言，永興帝目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太後，當年五皇子生母金庶人不尊您的懿旨，出言辱罵。五弟不孝，對太後出言不遜，太後下令將金庶人杖斃、五弟奪去爵位，圈，太後怎麽改變主意了？”

紀雲說道：“哀家畢竟是五皇子的嫡母，庶子有錯，哀家為嫡母，也有教養之責。何況五皇子當時隻有九歲，年紀尚小，就像一棵樹，長歪了及時掰正，還能糾正過來。哀家這次大難不死，很多事想開了，哀家原諒他。”

永興帝急道：“可是金庶人之死，五弟心中對太後定有怨懟之心。”

紀雲固持己見，“哀家是他的嫡母，哀家願意以德報怨。”

永興帝道：“不行，這太冒險了，太後剛剛經曆刺殺，兇手尚未查到，又來一個五弟，豈不是兇上加兇。”

事關蔡眀姬是否相信自己，紀雲無法說服永興帝，隻得用份和輩分來人：“皇帝，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皇帝還沒有大婚，就不聽哀家的話了？”

永興帝低著頭，一雙目電閃雷鳴，說道：“兒臣不敢。”

紀雲曉得自己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但是目前在宮裏兩眼一抹黑，沒有其他法子。

紀雲說道：“哀家從今日起，就住在這裏，什麽時候見到五皇子，哀家就什麽時候回慈慶宮。”

一旁孔雀和田七抬頭天，一不，就當自己一顆紫藤樹：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太後！”永興帝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紀雲。

紀雲別過臉去，端茶送客，“皇帝日理萬機，不要在哀家這裏虛度，請回。”

永興帝頓了頓，說道：“朕這就派人去接五弟，但是恢複爵位一事，需要看五弟的表現，如果他誠心悔過，孝順太後，朕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