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妗是當今天子永興帝親自給他挑的世子夫人, 剛親那會兒, 越瑢對是不大放心的。

永興帝氣量狹小，剛愎多疑, 登基多年, 一直想徹底拔除鎮北王府這顆功高蓋主的眼中釘。賜婚一事, 看著是恩寵, 其實是他為防鎮北王給兒子找個得力的岳家, 搶先做出的打之舉。而他之所以選擇蘇妗，便是因為有著配得上越瑢的, 能堵住悠悠眾口的高貴出, 實際上卻父死母瘋, 如同孤兒，無法給鎮北王府提供任何助力。

越瑢不知道蘇妗是不是帶著圣意和任務嫁進來的, 所以哪怕兩人了這世上關系最親的人, 他也沒法馬上信任。后來是時間長了，又經過多方試探確認, 他才正式將劃進“自己人”的范疇。

至于為什麼明明不再懷疑, 卻還是從不在面前展自己的真面目, 一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 他不能拿整個鎮北王府冒險；二是戴面戴習慣了，怕突然變臉會嚇到；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敬重憐惜也愿意對好, 可兩人一年也見不了幾回, 實在是不啊, 這都不，怎麼心遂只能維持原樣，相敬如賓了。

然而雖然只是相敬如賓，但越瑢對目前兩人的狀態還是很滿意的，他對媳婦兒的要求并不高不作妖不搞事就好，更別說蘇妗還有人心善，優雅大方，溫等許多令人欣賞的優點。

可眼下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眼前的，真是他以為的那個嗎

“世子”見青年遲遲沒有說話，只半瞇著一雙狹長的眼睛目幽深地看著自己，蘇妗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心又開始跳了。

他看起來比想象中還在意會武功這個事兒夭壽了，怎麼辦

越瑢不知道在想什麼，見抿著紅，神似有慌張，心里越發沉了沉。這一刻他腦子里閃過了很多東西，比如是怎麼發現他們的，又是怎麼跟到這里來的；比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嫁進王府的目的是什麼；比如要真是細作，自己該怎麼置；再比如真要置了，以后福生長大了自己該怎麼跟他說

總之看似平靜，心里卻又是驚疑又是失，還特別愁。

而就在這時，蘇妗有了作

越瑢眸子一，子瞬間繃。會怎麼做又會怎麼說是掩飾是狡辯還是會干脆坦白，再和他來個決一死戰

“世子怎的不說話了可是、可是覺得妾方才那個樣子太過魯失禮，因而嫌棄妾了嗚嗚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這樣”

看著這糾結片刻后突然“嗚”地一聲哭出來，整個人又是慌又是委屈地了一團的姑娘，猝不及防的越瑢：“”

這是想轉移話題

“出嫁前嬸娘們便叮囑過我，世上沒有男子會喜歡子舞刀弄槍，要我收斂著些。妾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從不在府里胡來，可這到底是妾自小學會的東西，妾可以收斂，卻實在沒法徹底忘了它們且方才，方才我也是以為遇到了什麼歹人，這才會出手自保”蘇妗哭著哭著，試探地手扯住了青年的袖，“世子莫要生妾的氣好不好妾不是故意瞞著您的，妾只是只是不想惹了您的厭棄。妾保證您若不喜歡妾這般行事，妾往后就再也不武了”

的聲音的，小手的，梨花帶雨的樣子清雅人又楚楚可憐。越瑢看著，一時竟無法分辨的眼淚是真是假。又見說來說去都是這番話，半點沒提及其他，他長眸微閃，終是回神握住了的手：“夫人莫哭了，為夫只是一時震驚沒反應過來，并非是生了你的氣。”

“真的”蘇妗欣喜抬眼，神卻還是有些不安，“世子不怪妾欺瞞了您嗎”

“不怪，”越瑢溫聲說著，抬手去了腮邊的眼淚，“只是我不明白，會武藝并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夫人為什麼要費心瞞”

蘇妗一怔，見他說得云淡風輕，確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頓時就有點發懵：“世子覺得子會武藝并不是不好的事您您不覺得姑娘家拳腳的會顯得魯無禮，有違子德行”

看起來很是錯愕，還有點不可置信，越瑢見反應這麼大，不由頓了一下：“不覺得。”

他目看似平靜實則地盯著，“或許別人會這麼覺得，但為夫并沒有這樣的想法。相反，練武可以自保又可以強健，我覺得對姑娘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蘇妗：“”

蘇妗有點想打人。

費了那麼大功夫，整天提心吊膽地收著子把自己偽裝一個端莊賢惠的弱子，就是怕暴自己的真面目真后，會遭到丈夫和婆家的嫌棄畢竟這是一個重文輕武，對子要求也十分嚴苛的年代。可結果呢人家不僅一點兒都不嫌棄，反而覺得子會點武藝是好事

夭壽了那之前費那麼老大的勁兒是在做什麼自己耍著自己玩嗎

的臉看起來不大好，還暗暗磨了一下牙，似乎頗為氣惱。越瑢看在眼中，心里戒備之余忍不住有些驚奇。

原來生氣的時候會磨后槽牙，原來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溫婉優雅的，也會生氣，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

“妾以為世子會不喜歡”這時蘇妗終于郁悶難掩地開了口，“人人都說，做姑娘家就該賢良淑德，溫乖順，尤其嫁人之后，更該恪守禮教，做個賢妻良母。妾無意也不敢與這個世道板，自己變得另類出格，更不愿因此與夫家生出齟齬，壞了彼此間的關系，這才”

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被永興帝賜婚給鎮北王世子之后，曾暗中打探過他的喜好，得到的答案都是：鎮北王世子是個子淡漠喜歡安靜的修仙之人，欣賞溫婉優雅，乖巧懂事的淑，特別不喜歡吵鬧魯的子。

這可是決定著下半輩子生活質量的人，蘇妗自然不能惹了他的厭，再加上從小就在真大家閨秀的母親教導下做慣了人前淑，因此很快就接了這樣的生活方式。結果沒想到當年探得的消息本都是假的，這人就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再一想方才打架時，越瑢逮著下盤攻個不停的猥瑣樣子，蘇妗面上仍是嚶嚶啜泣，暗中卻是角一，心下本就已經有些搖搖墜的那個仙君形象也嘩啦一下崩了個碎。

什麼高冷優雅，超凡俗的仙君轉世分明和一樣，都是裝出來的

越瑢不知道在想什麼，見說的話條理清楚，有理有據，神也不似作假，不由眸子微瞇，慢慢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夫人辛苦了。只是為夫也好，父王母妃也好，都不是會在意這些世俗禮教的人，你往后不必再這般小心翼翼了，大大方方地做你自己便好。”

這話蘇妗十分心，然而也只是心他不介意學過武，不代表他就能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揍全家”的暴脾氣和其他諸多不符合當下子要求的習慣。且他現在說不介意，是因為今晚天黑，他沒看清自己跟他打架時的樣子，沒準兒哪天親眼了，就又會覺得魯兇殘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從前對他敬畏有加，也十分相信他的為人，可現在對他敬畏不起來了，也沒法再相信他。因為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他和自己一樣都是一個帶著假面在生活的人。真實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真實的他又是怎麼想的蘇妗一無所知。

而絕對不會把真實的自己，袒在一個自己一無所知的人面前。

是以聽了這話后，只是滿眼激地點了點頭，然后輕輕靠進他的懷里，主補充解釋了一番：“妾的武藝是小時候隨父親在北境的時候，跟著府里一位師傅學的，北境民風開放，人人尚武，妾天天看著，覺得有趣，便央著那師傅教了我幾年。因當時有幾個調皮的鄰家孩子總欺負妾，父親與母親便沒有阻攔此事，只是母親心里是很不贊同的，是個極其看重禮教規矩的人，覺得姑娘家手腳的樣子十分魯無狀，便教導妾，只能在遇到危險，迫不得已的時候才可以顯手，平日里絕不可以別人知道我學過武。我知道娘是為了我好，答應會乖乖照做，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不對人提起這事兒，再加上平日生活安寧，極遇到危險，也沒有什麼機會出手，所以其實，妾也不是故意想欺瞞您的”

這番話九分真，只有最后一分假，蘇妗說得很順暢，卻并不能打消越瑢心里的疑慮。

因為比起欺瞞自己不會武藝的事兒，他更在意的是“為什麼會大半夜出現在這個不該出現的地方”這個問題。因此聽了這番話后，他只微笑著點了一下頭表示理解，然后好奇似的道：“那夫人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上山來做什麼呢”

見他這麼快就將這事兒翻了篇，半點沒有糾結，也沒有生氣的樣子，蘇妗暗松了口氣，心說這人大度倒還是大度的，思想覺悟也高，竟覺得子會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這可比外頭那些看見姑娘家說話大聲點都要指指點點，說人家不夠斯文淑的大豬蹄子們討喜多了。

又想著這人接能力高的，再加上也有心想探探他的真面目，蘇妗便轉了轉眼睛，做出了一副難為極了的樣子：“妾妾是來”

低著頭，越瑢看不見的臉，聽這般吞吞吐吐的，不由眼神深了深。

這個問題，又會怎麼回答呢

剛這麼想著，蘇妗突然驚呼了一聲，越瑢低頭一看，就見吱吱了好半天也沒有人理它的白眉猴子正氣呼呼地咬著蘇妗的胳膊，上躥下跳地想把往旁邊拽，一副“你個討厭的母人類，不許靠近我們家小哥哥”的醋樣。

越瑢：“”

蘇妗也是角微地看著這手腳并用，連尾都卷過來了的小家伙，心下啼笑皆非。

冬日裳厚，它咬不疼，剛才之所以驚呼出聲，不過是沒設防嚇到了而已。眼下見越瑢也看了過來，便指了指那小家伙：“是這只小猴子帶妾上山的。至于原因”

咬了咬，指了指不遠干柴堆旁的三顆鳥蛋，聲音又細又低，聽著十分不好意思，“它送了三顆鳥蛋給妾，妾妾實在是有些了，這才想著上山找個地方，烤個鳥蛋吃。”

萬萬沒想到會給出這麼個答案的越瑢：“烤，鳥蛋”

他覺自己腦子打結了一下，半晌才回神道，“了怎麼不告訴廚房想吃什麼，他們做點送過來就是了。”

蘇妗實在是不想再繼續吃素了，索趁此機會，含蓄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需求：“這麼晚了，大家都睡了，妾哪好意思再去麻煩人家，再者，今晚也不知為何，突然格外地想吃點葷腥”

越瑢腦子又打結了一下，想吃葷腥怎麼了，廚房里也有葷腥等等，因為他對外的形象向來都是吃素不吃的，所以廚房每天給他做的都是素菜

猛然想起這事兒的越瑢頓時角一，眼神變得奇異極了。

這白眉猴子是這山里的原住民，有一回跟其他猴子打架了傷，被他意外撞上了。他隨手給它上了點藥便將它放回了山林，誰想自那天之后，它便會時不時地帶著禮來找他，一開始都是山里的野果子，后來大約是見他不怎麼喜歡吃果子，便無師自通地掏起了樹上的鳥蛋，尤其見越瑢收過一回鳥蛋之后，更是再也不摘野果專掏鳥蛋了。因此蘇妗說的這話，倒是一下子將他心里的疑慮打散了大半。只是照這麼說，是饞了，但是又以為他們道觀是吃素的，才會半夜出來所以，本不喜歡吃素

那以前在府里

想到先前說的那些話，越瑢突然明白了什麼，敢親三年一直都在故意迎合自己啊那那些優雅端莊，溫善良，還有大方什麼的

越瑢突然有種從來不曾認識過懷里這姑娘的覺，他懵之余突然覺新奇極了，正想說什麼，白眉猴子一把將那邊地上的鳥蛋撈過來，塞到了越瑢懷里。而蘇妗見此，也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滿臉疑地抬起了頭：“對了，世子怎麼也大半夜到山上來了呢還有方才那些師兄弟們，這麼晚了，他們上山做什麼呀”

方才只顧著懷疑了，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暴了的越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