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的一個饞的婆子，裝神弄鬼，專挑夜裏天黑，上街騙，煮著自吃。

杜慎治了那黿，敲山震虎。沒了名頭，不敢作怪，也算杜知府一戒。

至於那何首烏藤，不過是幾個大膽的人販子，隻將蓄養的乞兒，打扮齊整，再令其哭於道中，引得心善的婦人，陷羅網。

這夥人妄想避開府的追究，這才編出一段瞎話。”

阿沅聽了明白，道：“看來，這杜老爺當堂宣讀治怪的功績，是要震懾邪道。”

和尚讚道：“鬼麵判杜公，當真妙不可言！”

此時，花紅玉低頭飲一口茶，又吩咐銀兒將茶杯撤下，為宗師與阿沅換上一新茶。

“看他審案子，卻深不可測。”花紅玉道。

“怎麽個審法？”阿沅問道。

花紅玉道：“杜知府先問那沈衝，可知蕭進為何孤一人來到揚州？那沈衝生得頭臉方正，濃眉大眼，聲音也洪亮，隻答不知。

杜知府又問他可曾在見過蕭進？

沈衝隻答半年前，蕭進曾向天下門老門主段梟，請辭，說要金盆洗手。他家門主本不答應，但蕭進執意要走。老門主也無可奈何，隻得辦一場送別宴席，又贈他厚金銀。

此後，蕭進就已離了天下門，不知所蹤。”

和尚聽到此，問道：“聽聞那蕭進的包袱空，並無金銀。難道老江湖也著了江湖詭道，被宵小劫了財，滅了口？”

花紅玉道：“杜知府也是這般問，但沈衝隻道不知。杜知府沒法子，隻好又審那謝家大總管謝忠。

謝忠更是不知，雖說掃垢山莊與天下門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世家，但天下門遠在，非是大小節紅白喜事，掃垢山莊與其往來甚。

謝忠更是口口聲聲言明，謝家不曾結納這驚雷劍蕭進。

杜知府聽到此，笑道，這蕭進也奇，金銀不在畔也罷，連慣用的驚雷劍也不在，莫不是都沉進河裏去？

杜老爺便又審那船老大鄭老四。鄭老四是老實人，道，當日船重，在水深下貨，小船大船地走。船上許多船工，個個忙得不可開，沒人見到金銀包袱。”

和尚道：“這可真是一問三不知，那杜知府審不下去，又要如何？”

花紅玉道：“杜知府呀，歎歎氣，拍三下驚堂木，斷言拋頭的犯人正是蕭進！

此言一出，百姓無不嘩然。

杜知府又笑道，這蕭進本是人傑，死後自是鬼雄，怎甘心無名無姓，埋於荒野？故而生魂作祟，割下自己的頭，飄來飄去，驚嚇婦孺！著實該罰！

但這死人既無錢財，自是親信要牽連。是而，杜慎判沈衝出些銀錢，安當日影園驚之人，並命他將首領回，好生安葬。

至於掃垢山莊所的牽連，定是因為這蕭進死後，怨恨謝家既同為武林中人，怎這等心大意，不曉得一代豪傑死在碼頭，有失人！是而蕭進做鬼亦要拖謝家人水。”

這一番話，和尚聽得目瞪口呆，阿沅也搖頭道：“果然斷得一樁葫蘆好案！”

此時，花紅玉微微一笑，又講道：“杜知府這般敷衍了事，便要退堂。那沈衝自是不肯，說兄長死得蹊蹺！謝家人，也不肯，說驚雷劍好男兒，不該含冤不白！

杜知府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此時，幸而李都頭帶著公差，從衙門外進公堂，啟稟了杜知府，說他找著了蕭進在揚州城的私宅。

聽聞，那宅子建得又細，又清靜，想是蕭進退定居之用。”

和尚道：“原來這蕭進並非路過揚州。”

阿沅道：“杜慎是故意試探謝忠與沈衝罷，若他倆一心結案，定有心虛之。”

和尚點頭稱是，又問道：“那蕭進的宅子，又是怎麽個形？”

花紅玉啜口熱茶，道：“揚州城裏有一個典賣宅子的老掮客，詹的，在城門見得蕭進的人頭畫像，認得是一年前買下興教寺街一座大宅的主顧。

詹到了衙門，一五一十稟了知府老爺，說這蕭進出手闊綽，買宅子是為了娶老婆。”

“蕭進的老婆住在揚州城？”和尚一聽，更奇。

花紅玉微微一笑，道：“正是，那老掮客認得蕭進的妻子，正是這小秦淮的俞婉兒。那俞婉兒相貌生得十分標致，但子烈，又訛客人的錢財，沒有一個客人做得長久。

那詹自然曉得俞婉的名聲，是而也奇，還說這俞婉兒，尋常人家娶作妾，都嫌紮手，怎有像蕭進一樣相貌堂堂、磊落大方的好男子，娶做正室？”

此時，花紅玉道：“這也難怪那詹心疑。依妾這幾年，眼裏見得，青樓子若想做富家公子的正室，有如願的。”

此時銀兒也道：“姑娘說得不錯，那白四娘和趙紅，就是兩例。”

花紅玉道：“不過，這也是我等的世俗之見。想來這驚雷劍蕭進，不是俗人。

一年前，我也曾聽說有人給俞婉贖了，但的媽媽鄭姑嚴，隻說嫁給鎮江的富戶，何曾想到還在揚州？

想來也是極慕那蕭進，是而改過子，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不然怎會一點消息也不？

那詹也說，這蕭進極其寵俞婉，買下宅子後，不但置辦貴重家，還請那做首飾的幾個銀匠、做家常裳的幾個裁，將嫁娶的妝奩，都辦得齊齊整整。

花紅玉說得清淡。

但也曉得，世間有這般男子，對一個風塵子，也肯用至既往不咎，珍重至許以白頭。

此時，巧兒也伶俐道：“這俞婉得了這麽好的夫君，可這蕭大俠死在碼頭，怎麽不來認？”

花紅玉道：“杜知府也這般問。李都頭報說，他已徹查過蕭進的宅子，人去樓空，塵埃積滿。想這俞婉離開多時。不過，此行也並非毫無收獲，李都頭從櫃裏翻出一件寶。”

“什麽寶？”和尚問道。

花紅玉笑道：“這寶的大名，揚州城無人不曉！正是掃垢山莊的傳世之寶，謝家的金線鎖子甲。”

和尚一聽，不免“哎呀”一聲，道，“那金線鎖子甲，和尚也聽聞過大名！偌大江湖，隻那一件，刀劍不，代代相傳。傳到謝素這一輩，謝家十幾個兄弟，互相謙讓。

聽聞最後給了年紀最小的謝無憂，是護的法寶。”

阿沅不曉得，此時卻道：“和尚，上回在小蓬萊，咱倆了這無憂公子的裳，的確不曾見他穿著什麽金線銀線的鎖子甲。”

和尚點頭，那日，謝無憂確不曾穿著那勞什子。

花紅玉道：“那公堂上，謝大總管謝忠一聽這話，大驚失。李都頭手底公人，漆盤捧上那鎖子甲，金燦燦，正是如假包換的謝家寶！

我看那謝忠心底定是苦不迭。這無憂公子，果然是個禍胎。

杜知府便當堂發簽，要提拿謝無憂。

半個時辰後，公人回報，說謝大公子在人橋對謝無憂用家法。刑畢，謝大公子忽而麵驚異，與那氣息奄奄的無憂公子對答幾句，怒不可遏。

眾人都說，未見得春風一般的謝大公子，生過那樣大的氣！把人打壞了，氣都不肯消去。

前來要拿人的公人，也不敢拂逆謝大公子，隻好言好語，問金線鎖子甲一事。

謝大公子隻說，弟魯莽，半年前丟失在杭州。此時弟重傷在，三日後再來衙門審。那公人回衙門代稟了這一番話，杜知府也不追究，隻當堂作罷，說三日後午時，他再二審無頭！”

和尚聽到此，隻道：“依這形，那謝素初初也不曉得謝無憂丟失了鎖子甲，恐怕還是杖打之時，方才領悟過來。”

花紅玉點頭道：“宗師說得極是。”

阿沅道：“不知那杜慎又要如何二審無頭？”

作者有話要說：　　趙洵：塞外大旱三年，我出生後一個旬日，天降甘霖。所以我單名一個洵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沅：這麽久？

趙洵：一個旬日才十天啊。

顧沅：武陵大旱三年，我出生後的當天，記住，是當天哦，天降甘霖。所以我阿沅。

☆、宛作舊遊

卻說謝無憂的金線鎖子甲，自稱失盜，卻又被府衙的李都頭從蕭進的宅子搜出。一時，揚州城謠言紛紛。

無非是這謝無憂，與那俞婉有些風月好事，是而，才會將的寶贈給人。至於蕭進，必是撞破-，才被謝家人害死。

若非如此，蕭進的冤魂為何遊作祟，專要和謝家為難？

這論斷雖大膽，但謝無憂有兩個地方相合。

一是他最喜玩樂，十七歲就曾識遍揚州諸，狂言道，他取次花叢，始能辨聲，今能辨影。

適時，諸不信，放下紗幔，秉燭自兩架錦紗屏風後，逐一掠影而過。那謝無憂則閑閑坐於屏風外胡床上，逐一笑呼其名，竟沒有錯的。

自此一段青樓逸事，無憂公子聲名大噪，紈絝二字，惟他當得實至名歸。他倒意興闌珊起來，覺著生於揚州城，長於揚州城，一生困於此，未免天地太小。

是而他生了四玩樂的心，長年不在山莊。惟有清明時節，他為著謝家祭祖，必定歸來。

這般行事，便是無憂公子第二個要害地方，試問，那蕭進的人頭，何時不落，偏偏落在公子歸來的清明時節？

但這也有兩破綻，一是謝無憂的金線鎖子甲，失盜於半年前的杭州。彼時還是江南名士龔如玉做的東道，一場西湖雅集，文人墨客紛至，還有詩文刊印發刻。

謝無憂也是個附庸風雅的，敬陪末座。眾人飲得極醉，要看無憂公子的傳家之寶。謝無憂也慷慨，取下，與眾人瞧得仔細，那些人無不讚歎。

誰料，那金線鎖子甲當晚失盜。龔園門戶森嚴，逐一搜查，竟沒搜出來。

謝無憂大驚，還是龔如玉安，請杭州府暗暗查訪，誰料半年已過，鎖子甲沒尋到，卻撞出揚州無頭一案來。

不過，鎖子甲失盜，乃是雅集上幾十人都可作證的，做不得假。

此外，還有一破綻。現今，那俞婉在何？若沒個對證，隻說無憂公子與有染，未免兒戲。是而，鬼麵州杜慎思慮再三，派出王都頭暗中搜查此人。

隻是搜過幾日都搜不到，眼看明日就要二審，杜知府大概也頭痛，也不知後事如何。

是夜，和尚陪他的紅知己小玉，共展卷軸，共賞小像。人如畫，畫如人，此間的旖旎，阿沅瞧在眼裏，好心想到，年底也該為和尚多放生幾隻烏。

免得好如和尚，被佛祖罰去阿鼻地獄難。

除這一段好心外，阿沅亦知識趣。

離開畫舫，自水上飄然而過，如寒潭鶴影，未曾被人見得。上岸，也沒有拿燈籠，幸而月清朗，一路從城東，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