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馬場,再過頭橋、二釣橋、中埂。
將近墳崗時,遠遠瞧見一矮草坡。坡上有個破落庵,庵上掛一個搖搖晃晃木匾,劃大字,自稱水月道觀。
而牆幾棵稀稀落落石榴樹,一排幾間茅屋,沒有燈火。
阿沅道:“和尚,你問得真切?此即是水月道觀?”
飄瓦道:“揚州城裏裏外外,寺廟庵院數不勝數,水月道觀卻隻有這一。”
“就算是這裏,咱往哪裏躲?”阿沅問道。
正說話間,屋忽然點起一盞油燈。紙窗,一個子的影正在房做針線,又有一個雙髻子,站在旁,點頭打磕睡。
此夜暗無月,四風,野墳堆裏一破庵,隻住這一主一仆,莫不是鬼狐所變?
和尚道:“且不進去,隻怕有詐。不如退到墳堆野草那,等謝家人來探。”
阿沅道:“幸好今夜不甚亮堂,也不必退太遠。”
兩人就近伏藏著,夜裏草,冷浸浸。
總算夜過二更,隻見那道上,遠遠一盞燈籠,馬車軲轆轆轉來,前後還跟著十來個黑勁裝的莊客。
聽步法聲息,都是高手。雖未兵,也算有備而來。
馬車停在庵前,那十來個莊客排作兩隊,四風。
阿沅與和尚隻得更加小心,屏氣不言。
駕車的是謝忠,馬車裏下來的自是謝素。謝忠也瞧得疑心,隻向門,略揚聲道:“掃垢山莊大公子赴約前來,不知何人下帖?還不出門相迎?”
此時,那茅屋木門吱呦一聲開著,那個子秉著一盞油燈,在門招手道:“我家主人請謝大公子進屋說話。”
“你家主人是誰?先報上名來。”謝忠道。
此時,那繡花的人停了針指活計,隔著窗兒,聲道:“奴家就是蕭俞氏。”
阿沅與和尚伏在草裏,聽到此,自然驚詫。
誰想到這眾人搜尋的俞婉,尋尋覓覓不得,竟就住在墳崗?
莫非早曉得蕭進埋於此?
“你就是蕭進妻子俞婉?”謝忠疑道。
“正是奴家。”那子答畢,又道,“大公子武功卓絕,難道還怕奴一介弱子?也罷,既是貴客,按禮數,妾合該出來相迎。”
謝素淡淡道:“蕭夫人多慮了。”
話畢,謝素已踏進門去。
謝忠忙舉著燈籠跟進去。
而那俞婉亦邁出房門,全縞素,麵容憔悴,立在門口中,撲通一聲即跪下。
此時,頭頂一株石榴樹斜綠,還未到夏日,無有花容。
俞婉抬起頭,謝忠的燈籠火正照在臉上,猛地一看,手上已微微一滯。
謝大公子瞧清,亦是詫然,問道:“想不到趙姑娘竟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水月道觀
和尚隔著長草瞧著,那俞婉確是畫中人,隻不過不如畫中豔麗,清減許多。
此時,俞婉淡淡一笑,道:“謝大公子也認錯,看來奴確是長得像那位趙姑娘了。”
那笑意裏有歎息。
謝忠稟道:“老奴查過俞姑娘世,自小賣在畫舫中,不曾離開揚州,更遑論去過大漠,並不是那位趙姑娘。”
謝素點頭,道:“你起來說話罷。”
俞婉並不起,道:“久聞謝大公子聰敏過人,公子全奴家。”
謝素冷冷一笑,道:“你何要我全?我卻不知。”
俞婉臉微微一變,道:“難道大公子不想救出弟?”
謝素問道:“蕭進的人頭,是你拋進影園的?”
俞婉道:“先夫願,奴謹從而已。”
謝素冷聲道:“蕭進好大的怨氣,謝家不曾害他姓命,為何含絹誣蔑?”
俞婉跪直子,緩緩道:“這亦是先夫願,天底下能為他做主的,掃垢山莊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家了。”
此時,謝管家斥道:“你這婦人未免大膽,先是陷害我家無憂公子,後讓我家大公子為你們做主,堂堂謝家,豈會輕易製於人?”
俞婉道。“奴若不如此行事,謝大公子又豈會出手相助?揚州城誰人不知,無憂公子行事魯莽,若非大公子小心在意,豈能安然無恙?”
伏在草裏的阿沅、和尚,俱已聽明白,原是蕭進死前用計,牽扯謝家落水,以求謝家襄助,令他沉冤得雪。
謝素沉道:“府也不能為你做主,除我掃垢山莊,別無二家?你這仇人倒也厲害,你不說,我也已曉得是誰。隻是,你可有佐證?”
那俞婉道:“先夫一年前離開揚州,奴送他到高橋碼頭,上船前,他留下兩封信給奴,再三叮囑,他若死了,才可拆開這兩封信。奴心裏驚慌,他卻好言安,此信不過是有備無患,半年他必定安然歸來,誰料……”
俞婉愴然不語。
謝管家問道:“這麽說,蕭進曾留下兩封信,可當佐證?”
俞婉點頭,道:“信上言明,他的仇家是何人,淵源如何;另一封信則叮囑奴,他死後,奴不可輕易現,也不必收。隻待風聲平息幾日,再派家喜兒,尋他棺塚,悄悄割下他頭顱。
又令奴再繡一幅絹,上書‘掃垢山莊’四字,含在他裏。之後,再將他的頭顱,於清明時節,拋在揚州影園。這般行事,謝家自會為他做主。”
想不到人頭作祟,竟是俞婉遵先夫之意,苦心布置。
謝素冷冷一笑,道:“難為這蕭進,將後事安排得這般周全!”
謝忠亦稟道:“老奴看這蕭進,是怕仇家尋上俞姑娘,因而百般用計,鏟除仇家,如此用至深,老奴倒以為公子不妨全……”
“用至深?”謝素聞言一哂,嘲弄道:“心中有愧之人,用最深。”
俞婉一聽此言,臉泛白,好似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但不是那貪心之人,平生無福,隻有蕭進對千般好,早已知足,並無怨恨。
謝素又問那端著油燈的家,道:“是你按著蕭進的意思,割下他人頭的?”
此時,王喜上前道:“正是小的。”
謝素道:“你膽子倒大。”
小回道:“小的是蕭大哥揀回來的,隻要能捉到真兇,割頭不算什麽。”
謝素問道:“你用什麽割的頭?蕭進的驚雷劍?”
“正是!”王喜道。
“他的包袱也是你拿走的?”謝素又問。
王喜道:“半年前,俞姐姐算日子,說蕭大哥該坐船回來了,小的便日日在高橋碼頭等候。
那天,蕭大哥的船到了,但船上貨多,吃水重,不能泊上碼頭。小的就雇了艘小船,劃過去接他。
蕭大哥憑著船欄,把包袱和劍先扔上小船,正要翻跳下來,卻半天沒靜。
小的抬頭一看,蕭大哥麵發黑,咬牙關,話也說不出,隻一個倒栽蔥,猛地從船頭摔下來,跌進水裏!小的驚慌失措,卻不會水,隻能喊人相救!
有些船工聽見,下水去救,轉眼救起來,蕭大哥卻已溺死了。小的覺著蹊蹺,連忙拿著包袱,劃船上岸,飛跑回家,報與俞姐姐曉得。”
謝管家聽到這裏,道:“難怪驚雷劍和包袱都不見了,原是他自己人收起來了。”
俞婉慘然一笑,道:“奴聽喜兒來報,已曉得不好,正要奔出去收,猛地想起先夫臨走,留下的兩封信,拆開細看,曉得端倪,這才沒去碼頭。
之後聽聞他的首,被收在城南墳崗,奴這才收拾細出門,買下這座荒野草廬,守孝度日。”▒思▒兔▒在▒線▒閱▒讀▒
謝管家道:“難怪沒人見著蕭夫人的蹤跡,這墳崗裏,都是無主的孤魂野鬼,連個上墳的人都沒有。”
謝大公子卻不以為然,那回城南掘墳,飛狗跳,俞婉豈能在此容半年?
他也不揭破,緩緩語氣,問道:“信還在罷?”
俞婉點頭,道:“還在。”
王喜進屋,捧出拜匣,打開正有兩封信。
謝素拆開,就著燈籠一閱,俞婉所言不假,但他越看越驚,原來信尾還有一份要害的名單。
謝素又問:“你這兩封信,可還有別人見過?”
“並不曾被人見過。”俞婉道。
謝管家道:“有這兩封信,無憂小公子就可放出來。至於蕭進的仇家,單憑這兩封信,還不能治罪。”
謝素冷笑,道:“若這兩封信就能治罪,那蕭進也不用苦心拖著謝家淌渾水了。”
俞婉伏下`,連連磕頭,那王喜也跪下,磕頭不絕。
謝素道:“磕頭就免了,你們拿走驚雷劍,早已驚仇家,你們不去尋他,他自要尋你們的。”
謝管家亦道:“若老奴再放出風去,說蕭夫人手上有這兩封信,他們一定按捺不住。咱們不妨將計就計,一來,無憂小公子可出牢籠,二來,蕭進之死也可真相大白。豈不是一石二鳥?”
謝素道:“謝家不與人為敵,出些力可以,出名卻不必,這頭功,還是留給杜知府用罷。”
謝管家連連點頭,道:“大公子說得極是,到時候,老奴一定請府的人來捉兇。”
話畢,謝家人起要走,水月庵前,謝素了一眼,道:“此一無際,若趕上月明朗,不好設伏,蕭夫人既是餌,還先到我們掃垢山莊安歇一兩日,再設伏捉兇不遲。”
那俞婉、王喜不敢違抗,跟著謝大公子,一同坐上馬車。
謝家一行人馬,下了荒坡,燈籠火,隨風起伏,漸行漸遠。
阿沅與和尚見人走遠,這才從長草裏爬將出來,拍拍上。和尚道:“幸好今夜無月,不然被謝家人瞧著咱倆。”
阿沅道:“恐怕那謝大公子,早瞧見咱倆。”
和尚笑道:“管他瞧沒瞧見?不穿,就是朋友!”
阿沅道:“和尚倒寬心!你曉得蕭進這仇家是誰?”
和尚道:“不知是誰,卻也猜個七八分。誰承想那人頭是俞婉拋進影園的,竟被你接著,真是天命難測!”
阿沅微微一笑。
飄瓦還道:“和尚卻沒想到蕭進這般厲害,到死還要拉著仇人上路,仇人不可力敵,還要拉著謝家墊背,驚雷劍果非常人!不知謝家要在何設伏?
還有那大漠的趙姑娘,和尚想這大漠姓趙的,不正是逍遙樓,難道驚雷劍蕭進曾與那趙姑娘有舊?”
阿沅並不則聲,和尚問道:“檀越怎麽不言語?”
阿沅道:“我又不認得蕭進,和尚你問我做什麽?”
和尚道:“和尚曉得你不認得,不然,你也不會將蕭進的人頭叉在桃花樹上,如同山水盆景的點綴一般?”
阿沅不接這茬,隻道:“謝家既是推諉撇清,要讓杜知府揀著頭功,咱倆還守在衙門口,如何?”
和尚點頭,道:“檀越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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