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人過譽了。”

小乙卻擺手，笑道：“姑娘太謙，彼時，潯樓有個廚子，因當班做菜，聽姑娘大曲，心向往之，卻不得見姑娘一麵，引為撼事。後來，這廚子慕姑娘之名，遊玩錢塘，卻不料姑娘孝義為大，已罷曲而，不巧得很。”

小乙侃侃而談，他口中的廚子，正是程蓮。

青娘聽了，並不言語。

小乙卻要賣弄程蓮的本事，道：“姑娘不曉得，這廚子的手藝也是當世一絕，他本是潯樓的大廚，為了得見姑娘……”

趙洵輕輕咳嗽。

小乙聽了，回過神來，青娘與程蓮尚未謀麵，若他將話挑明，恐青娘生了厭煩之心，幸而公子通風月，出聲提醒。

阿沅瞧這形，笑而不語。

小乙收了這段話，轉而向青娘道：“不知姑娘可曾聽過那龍做餡的餃子？”

青娘聞言笑道：“世上還有這等奇？我卻沒福得見。”

小乙笑道：“這是那廚子的拿手好菜！”

青娘不解，小乙道：“數年前，我家公子與門下十來個伴當，慕潯樓之名，曾包下他家一雅間。眾人揀大桌落座，不分貴賤。因我家公子要試那廚子的清濁，命下人出了幾道題目。”

“什麽題目？”青娘聽出興味，笑著問道。

小乙道：“因眾人雜坐，卻要請那程蓮，尋出眾人的頭領來，且尋人不可靠猜，要說出一番道理。”

“他可猜準了？”青娘笑問道。

小乙笑道：“程蓮不慌不忙，下樓做菜去了，一道一道端盤傳上來，都是世間罕見的功夫！卻說那席菜，最後一道，是一碗餃子。”

“這碗餃子又有何玄機？”青娘問道。

小乙笑道：“餃子並無玄機，隻是眾人才用了幾口，那程蓮便正稟道，潯江上今早釣起一隻金鯉魚，一半已化作龍，當真罕異！

他費了一百兩銀子，才將那魚買下，用那一半龍作餡，包了餃子，過水煮了，隻給合桌上下，份最顯貴的客人呈上，旁人的餃子，隻用一些尋常魚。”

阿沅聽得這一句，微微一笑。

趙洵看一眼，他被人戲耍，本不彩，但見會心，他也不免微微一笑。

小乙笑道：“眾人一聽是龍作餡的餃子，都要細瞧，一瞧，便瞧到了公子的碗裏。那程蓮笑著向我家公子作揖，道，貴客在此，題已解了。”

青娘聽了，也輕笑道：“你口中這廚子，原來也有些黠慧。”

小乙道：“等姑娘到了七柳鎮，與他見上一麵，才曉得他的人品呢。”

青娘笑著點頭。

幾人閑話著，船行急流，載著一行人，向那七柳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畫壁盜馬

霍珍、和尚早回到七柳鎮上一步，歇在城隍廟。

霍珍瞧那海東青飛回，也向常步影說了一聲。常步影引了幾個伴當，到碼頭接公子爺等人。

霍珍另有一事，也不待公子吩咐，向秦花娘、樂放道：“賀家老二賀瓚大抵是得了賀大的飛書消息，也從揚州城回來了。他走不通道，從山道那來。”

秦花娘聽了，問道：“這有何幹？他既回來，正好與那崔丫頭對質。”

崔碧珠此時就在堂下，麵有驚遑，不敢言語。

霍珍笑道：“你二人不知道，公子爺來時，將道堵上了，算是給段家那庶子一份見麵禮。”

“那阿兒也來了？”樂放冷笑道。

霍珍笑道：“正是來了，還偏生上賀瓚。賀瓚當了一個前引，引了天下門的人馬，都從山道來。我快他們幾步，砍下十幾棵大楓樹，也將山道堵了。他們疏通起來，說也要半日。”

秦花娘聞言一笑，道：“正好，公子爺也從白水村回來。”

言下之意，了結賀家的人命司是其一，算算天下門的舊帳是其二。

樂放卻道：“老些，我去暗中迎那段璋、賀瓚一迎。”

“老娘閑著也是閑著，陪你走這一遭。”秦花娘說著，也起了。

兩人在廳外點了些人馬，出了城隍廟，向山道去了。

霍珍還有些不放心，向那程蓮道：“勞程兄弟守著廟裏，我帶些人馬，將賀大請過來，等公子爺回來好裁奪。”

“霍兄弟即去，順道圍了那賀家莊，免得有幹係的人走。”程蓮道。

霍珍笑道：“程兄弟想得周到。”

兩人商議完，霍珍也出了城隍廟，往賀家莊去了。

程蓮這個廚子，也懂一些養生之法。他想著公子爺和那位沅姑娘，都是勞心弱，即去廚下熬兩盅冰糖燕窩預備著。還有旁人的飲食，他也得借著城隍廟的灶頭做下，是而忙得滿額熱汗。

半日，有人傳話說，公子爺回來了，程蓮見燕窩好了，將那兩個荷葉盅，放進掐剔紅的食盒，吩咐伴當小勺子提著，送到前頭去。

小勺子領命去了，不過一會，那小勺子回來了，向他道：“公子爺請您過去。”

程蓮聽了，問道：“怎麽，冰糖燕窩太甜？”

“聽著不像，廳裏又新來了一個姑娘。”小勺子道。

“什麽姑娘？”程蓮道。

“一個鵝蛋臉的清秀姑娘，說話聲兒雖不大，但鈴鐺似的，好聽極了。”小勺子形容道。

“什麽名字也不記得，隻記得人家姑娘長得好不好，聲音聽不聽！”程蓮笑罵了一句，解下圍，扔在灶上，吩咐了幾句看著燒火。他即用一邊的手巾，擰了盆裏的清水，隨意抹了抹臉，轉出廚房，過幾條廊，就向廳裏來。

廳裏，他見公子端坐上首，向前請了個安，要看那位姑娘。

屏風這邊卻沒有，屏風那邊的榻上，倒是坐著兩位姑娘。

趙洵上下看了一眼程蓮，微微一笑，問道：“你怎麽不換裳再過來？”

程蓮平素做飯，又是油煙，又是火星，哪裏敢穿什麽綾羅綢緞。

他不解，小乙也直衝他笑，道：“程大哥去換一套裳。”

程蓮想是貴客，就點點頭，退了下去，不多時，他換了一玄繡服，佩通青的玉，係著荷包，幾分風流俊逸。

趙洵點點頭，道：“我有一柄扇子，你拿著把玩。”

說著他將袖裏一個檀香骨象牙的折扇遞出，小乙接過手，又遞給程蓮。

程蓮愈發不解，他拿著那扇子倒像世家公子哥兒，不像廚子了。

他謝過恩，趙洵又道：“你那兩盅燕窩銀耳，燙了些，我留著這片刻，正好涼了，你親自進去，讓小乙送給那位姑娘吃罷。”

小乙早將那兩盅燕窩從食盒裏取出，換了一個荷葉棠木盤捧著，向程蓮笑著低聲道：“有一位青娘，坐在裏頭。”

程蓮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道：“當真？”

“騙你做什麽，不怕你往我菜裏下毒？”小乙道。

程蓮一聽，笑逐開。

小乙又笑著遞給他一個金釧兒，道：“這是霍大哥留著的，是他家海東青叼來的，你還給青姑娘。”

程蓮看那金釧，放進懷裏，轉過屏風，臉上又正正經經，不敢帶一點輕狂笑意。

他款款坐在靠壁的椅上，看小乙忙活，將燕窩擺在那花幾上，道了一聲請用。

此時，阿沅坐下首，青娘坐上首。

程蓮不敢打量阿沅，卻迎麵細細看那青娘。

青娘一雙眼睛也正看著他，笑笑的，倒看得他不好意思了，先低下頭。

青娘是錢塘絕歌臺上見過世麵的，本不怕人打量。聽小乙一路說了程蓮幾百句好話不止，此時見著正主，猜著幾分，生得確實好。

笑問道：“你就是那個做了龍餡的程蓮？”

程蓮乍然一聽說話，與他做夢時聽著的聲兒，如出一轍。

他窘迫一些，道：“正是在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青娘點點頭，也不說話了。

程蓮好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一句也說不上來，千回百轉，隻好幹坐著，沉默而已。

他此時才領會了，那日公子與沅姑娘對坐消磨，竟是這等意思！

阿沅看這形，也起，隨小乙一起走出屏風來。小乙問怎麽不吃燕窩，阿沅隻是擺手謝過。

本是吃慣了白馬寺的稀粥，不吃什麽燕窩，靜候多時，專等問那崔碧珠幾句話。

和尚也不知道逛到哪裏去了？

阿沅不滿，不想飄瓦就帶著何燕及，說話間從那廊外來了，近了就低聲不說了。

逍遙樓的人請飄瓦進來，飄瓦瞧見阿沅坐在廳裏，趙洵坐在上首，和尚上前，向趙洵雙手合十，施了個禮，近了阿沅落座。

何燕及更不客套，略一招呼，自己就揀了一個矮凳，坐在更下首。

小乙送上茶來，賀大還未請來，有這片刻功夫，飄瓦喝了茶，又起，向趙洵道：“小僧有一事，求主的人。”

逍遙樓之人聞言，隻笑，和尚一日秋風，一日人，竟像是前世討債的！

趙洵卻散淡道：“高僧有話，直言無妨。”

“聽聞公子曾在姑蘇住過一段時候。”飄瓦問道。

趙洵道：“正是。”

飄瓦臉微微作難，輾轉道：“聽聞公子府上，曾經丟失了一匹極神駿的大宛名駒。”

小乙聽了這句，道：“不是丟失，是被人盜了。”

趙洵擺擺手，小乙不再言語。

趙洵道：“高僧不必言語吞吐，一氣明說了，我自會裁斷。”

飄瓦一聽這話，那趙洵卻像是什麽都曉得的。

他笑道：“我有一位兄弟，年輕不懂事，他在姑蘇城門茶樓，與人喝茶，見府上有人牽那匹神駒出城吃草，就和人打賭，三日盜得此馬。”

“他也有些膽。”趙洵淡淡道，言下讚許之意，令人用。

阿沅卻曉得趙洵做事，深不可測。

飄瓦又道：“我那兄弟留意那馬，尋了姑蘇城外一個路亭，照著那日所見，在壁上畫了栩栩如生的一幅神駒圖，聽聞遠遠見著，那氣勢如真馬一般。”

常步影聽了冷笑，道：“是如真馬一般！將我都哄過去了！”

趙洵手上茶碗輕輕放在桌上，一聲輕響。

小乙忙拉了常步影的袍襟，常步影這才不敢說話。

原來，那馬正是在他手上丟的，公子雖不責罰，他臉上無，自然記仇。

宗師笑道：“是我這兄弟不曉事，裝神弄鬼，又擺了香爐、神案，向人散布說，這畫壁上的馬是神駒下凡！人間哪裏養得住？三日必要歸了天上去的！”

阿沅聽和尚說到此，已猜到他這兄弟是誰了。

可那何燕及毫不在意，還磕著瓜子，瓜子殼在高幾上堆小山。

冷冷道：“你那些畫畫的金石料，多有毒，你手上是洗不淨了，還磕起瓜子來，了口中……”

“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