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員上值並不嚴，一年能有五十多日假。

若不圖上進，隻在原養老，出百來日的假亦不難。

但自荀宴從皇帝那兒領差後，就有不忙的時候。

荀家人早已習慣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影，年節能不落下已是特意為之了。

荀巧曾慨道：阿宴如此，真他汗。

所以，荀宴說出要帶靜楠出去玩兒的話，當真令人驚訝。

鍾氏倒很支持，“這樣也好，圓圓初至京城，還是你先帶著悉些才好。”

荀宴略一點頭，不向他們解釋並非帶小孩去街上玩兒，而是進宮。

皇帝特意點名讓靜楠隨他宮，道要歸還夜明珠，其中多小心思，荀宴無暇猜測。

總歸不是壞事，帶小孩往宮中走一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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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似火，赫赫炎炎。

馬車行至宮門前停下，荀宴亮出令牌，守衛放行，又行駛一段。

皇城巍峨，朱漆高門，一層層秦磚漢瓦，玉龍金，輝煌且威嚴。

宮人行走其中，見荀宴皆斂衽俯首，神靜默。

靜楠見了，不知不覺也小臉嚴肅，不多說一字。荀宴好笑之餘，也未置一詞，在宮中是需謹慎些。

越往，宮人笑愈發多起來。

全壽迎了出來，笑瞇瞇道：“聖上等不及，讓奴婢來迎接荀公子。”

荀宴頷首，“有勞全總管。”

他客氣有禮，全壽笑意更盛，直將人領至書房門口，方停了步伐。

今兒是休沐的日子，百不朝，皇帝便專心在書房批閱奏疏。

高高的奏疏疊七八尺高，將皇帝在書案上的半都掩在其後，唯見玄常服一角，和金線織的雲紋。

荀宴正要請安，突然聞見奏疏後傳來陣陣咳嗽聲。

皇帝抵拳一陣，止住了，又繼續出了一本奏疏。

室寂靜，唯有翻閱紙張的斯斯聲。

請安仍停留在間，荀宴垂眸，這一瞬心緒忽然翻湧了下。

“宴向陛下請安，龍安康。”乍然響起的聲音令皇帝一怔，隨即湧上一陣欣。

兒子總算不用“荀某”“小民”之類的稱呼來氣他了。

皇帝站起，沿書案繞行，第一眼看見了模仿荀宴稽首的靜楠，不由微微一笑。

“非朝非會，這麽多禮做什麽。”皇帝道了這麽一句，先問靜楠，“圓圓，可還記得我？”

“記得。”小孩了宮氛圍影響，聲音細細的，“夜明珠伯伯。”

夜明珠伯伯？皇帝咂了下這新奇稱呼，點點頭，“倒是得妙。”

說罷，他一抬手，立刻有宮婢奉盤來。

紅布一掀，隻見其上擺滿珍寶，金錠子、玉如意、琉璃扇，還有香味俱全的製點心若幹。

皇帝和藹道：“伯伯用這滿盤的東西，換那一顆夜明珠，好不好啊？”

著天子常服的他，今日氣勢很有些不同，笑意再多，仍是帝王威嚴。

靜楠了他好一會兒，眨眨眼，“不要。”

“哦，為何？”

“哥哥送的。”小孩如此回答，手牽住了荀宴擺。

荀宴順勢看了眼皇帝。

眼神平淡，並無什麽特別，但皇帝卻立刻閉口，連他自己，似也沒想到這個反應。

過了幾息，他才小聲道：“朕並非考驗，逗著玩玩而已。”

久居高位，皇帝甚看見這樣呆得可的小姑娘，便是他的幾位公主，見了他亦尊崇有加，甚出憨態。

難得遇見，他不免起了頑心。

可惜地歎了口氣，皇帝從懷中掏出夜明珠，“除了這顆夜明珠，盤中的東西也可以任選，圓圓想要哪個？”

小孩可不知謙讓之禮，夜明珠要，盤中亦有想要的東西。

挑了盤中的三塊點心。

皇帝挑挑眉，正發問，就見小孩拿著點心走來，往他手中塞了一塊。

“伯伯吃。”小孩道，往旁走了一步，“哥哥吃。”

最後，將看起來最大最味的那塊留給了自己，還不忘道一句，“靜楠吃。”

皇帝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以致眼角笑出淚水。

“阿宴。”他邊笑邊道，“今後，你可得常帶進宮來。”

荀宴嗯一聲，心底怎麽想，便不得而知了。

二人議事，不便讓小孩一直跟著，看吃了糕點，皇帝便令宮婢帶出去玩兒。

隨後轉，坐回書案旁。

荀宴此次進宮，為的乃是九田一事，和楊遞給他的那塊包裹。

丟去一本奏疏，皇帝道：“你且看看，楊又說了什麽。”

楊不負皇帝曾給他的評價，謹小慎微。在最新的這本奏疏中，竟毫沒有提及營救荀宴一事，以及他的那方包裹。

奏疏陳述的，乃海城近來挖渠引流一事，為的也是工人和銀錢的事，信末再問候了聖上龍。

其餘的，便沒了。

“看來他還是不夠信任你。”皇帝道。

荀宴平靜回道：“這是明智之舉。”

人心莫測，誰也無法保證，他當真會把包袱原封不地呈給聖上。

皇帝斂了笑意，正道：“那依你之見，此事該怎麽辦？”

“依法辦事。”

“……那可是大皇子的嫡親舅舅。”皇帝雙目幽深，“舅甥二人不是父子，勝似父子。”

“陛下下不了手，自有人可以代勞。”

“哦？”皇帝眉頭微，睨他，“這人會是你嗎？”

對於這個兒子的能力，皇帝震驚、喜，亦憾沒能早些尋到人。以三子的天賦，倘若生來便在宮中，他定會親自培養下一代帝王。

可惜……

皇帝掩去心的起伏，便聽荀宴道：“陛下若有令，宴不敢不從。”

輕輕往後一靠，皇帝歎一聲，“算了，還是來說九田吧。此人雖有諸多大罪，但本事不小，斂財更是一流。”

他說得意味深長，“該殺，可殺，但……若能將其收為己用，亦不失為一大助力。”

荀宴沉默，半晌不言。

皇帝忽而一笑，“當然，這句話可不是朕說的，亦非朕所想。”

…………

這廂議事，那廂，宮婢帶了靜楠往太清池邊玩耍。

天晴氣清，夏風和煦，正是孩喜玩耍的時節。

在靜楠這兒，卻讓宮婢犯了難。

“姑娘要釣魚麽？”

搖頭。

“玩兒蹴鞠呢？”

搖頭。

“放紙鳶？”

搖頭。

眼見那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宮婢問：“姑娘是想休息麽？”

“熱。”小孩吐出一字，呆坐在石凳上，很想把帽子摘掉，但來時又被叮囑過必須戴著。

室外無冰塊降溫，直麵烈日，難免溫度要高些。

唯亭中的一方影中，才有些許清涼。

時下流行夏日食冰沙，靜楠年，宮婢卻是不敢讓食用，便取了扇，為慢慢打風。

白月庵地高山，四季皆與炎熱無關。靜楠打降生以來，第一次領略酷暑，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認真坐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往石桌一趴，堅冰冷的覺帶來涼意，讓小孩繼而將半張臉蛋都了過去。

嘟嘟的臉頰被餅狀，小孩麵無表的臉，是讓宮婢看出了“生無可”的氣息。

撲哧一聲，宮婢又急忙忍住。

宮中待久了，幾時見過這樣不顧形象的孩子。皇子皇孫們自有一堆母宮婢跟隨，絕不會做出失儀之事。

忽然，耳畔傳來腳步聲，花叢樹蔭外人影幢幢，宮婢意識到有貴人路過，連忙帶靜楠站起。

經過的，乃是往書房送了冰碗而歸的蕙昭儀。

蕙昭儀年方十八，正值青春年，溫，頗為得寵。

送冰碗至書房一事，德妃淑妃做來都有可能責罵，此去，卻得了皇帝十分的寬容。

蕙昭儀心明朗，同邊人含笑說著話兒，一偏首，便看見了立在亭中的宮婢和靜楠，訝異地輕聲問：“這是哪位？”

宮婢上前一步，解釋了靜楠份，並道出待在亭中的原因。

原是荀家三郎帶進宮的，蕙昭儀目流轉，微微笑道：“外邊兒著實熱，帶去我宮中吧，陛下那邊，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