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儀乃九嬪之首，論位份，已有獨一宮的資格。

但蕙昭儀至今仍同德妃一同住在朝歡宮。

除卻德妃和善、二人關係好外，亦有仰賴德妃相助的緣由。畢竟蕙昭儀家世不顯，能升到這個位置，德妃功不可沒。

對這個雍容敏慧的姐姐，蕙昭儀是真心敬。

因此，甫一回朝歡宮，蕙昭儀就敏銳察覺到了氛圍的微妙，再看宮人神，便知德妃心不大好。

蕙昭儀隻作不知，仍含笑朝德妃走去。

“姐姐。”手中牽著靜楠，“瞧，我帶了位小客來。”

“哦？”德妃目微轉，看向了靜楠。

小孩了蕙昭儀教導，很有禮貌地問好，“娘娘好。”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大眼烏黑明亮，眼睫長而濃，因注視的目久了，慢慢地上下抖了番。

乎乎的臉蛋也很有些福態，令人隨時想一把。

是長輩都會喜歡的模樣。

德妃出了笑容，“好，你也好。”

隨後問：“是哪家的小姑娘？”

“荀家。”蕙昭儀親自把靜楠抱上凳，轉頭道，“我瞧著這日頭大，把人曬壞了可不好。陛下看著是要留荀家三郎用午膳的，時辰還早呢。”

荀家。這兩個字讓德妃本就不妙的緒往下沉了沉，麵上並不顯，吩咐人給小孩上寒瓜出的兒。

寒瓜呈紅，味甜解暑，極孩的青睞。

靜楠看著它，眨眨眼，滿臉好奇。

“是喝的。”德妃耐心道，“你嚐嚐試試？”

靜楠便用勺舀了口，寒瓜甫一口，眼眸明顯更亮了，又喝一口，“甜。”

小孩兒這綿綿的音甚是治愈人，德妃微笑，“喜歡就好，還有很多呢。”

早就從兒子口中得知，荀宴此次回京帶回了個年和小姑娘，起初以為是哪件案子的人證，如今見了人，方知自己多想了。

德妃笑道：“來，吃些點心。”

靜楠在書房便吃了點心，這會兒並不，便搖搖頭拒絕，聲細氣，“謝謝，靜楠不。”

吃點心的話不過順口一說罷了，小孩倒拒絕得認真，此舉令德妃忍俊不。

想手小孩腦袋，發現一直不曾摘下的小帽子，德妃不由道：“這大熱的天兒，戴什麽帽子呢？”

說罷，就手去給摘下，冷不丁的，溜溜的小腦袋出現在了眼前。

靜楠仰眸看著，德妃呆住。

蕙昭儀同樣驚訝，繼而輕輕咳了咳，“這倒是……別出心裁了。”

德妃久經風浪，什麽場麵都見過，短暫的呆怔後，也反應了過來，“是啊。”

消息中倒是沒說，小孩居然是剛從寺廟還俗的。

但這於來說，也沒什麽差別。

笑了數次，眉目間些許沉鬱淡去，蕙昭儀道：“如何？姐姐，我便道是位小客吧。”

知道對方看出自己緒不好，德妃領了蕙昭儀心意，頷首道：“你有心了。”

德妃其實清楚蕙昭儀待這荀家小姑娘格外好的真正原因。

蕙昭儀的妹妹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前段時日正托人打聽荀宴的況，似有意結好。

荀家雖不富貴，但家風極好，荀宴本人亦是英傑，蕙昭儀那邊會看上並不奇怪。

不過，這些與德妃幹係不大，如此說了一句，他便看著靜楠，陷了短暫的沉默中。

見狀，蕙昭儀悄然遣退宮人，隻留二人和捧著寒瓜小口喝著的靜楠，輕聲道：“姐姐若有煩心事，不妨和我說說。”

說著一頓，咬了咬，“若是同陛下有關，我也可……”

的被德妃指抵住，蕙昭儀抬首，撞一雙溫的眼，“傻孩子，這種承諾也能說的。”

德妃幽幽歎了口氣，“我煩心的，是大公主那邊。”

在德妃低低的話語聲中，整件事被緩緩道出。

大公主非德妃親生，因其母妃早逝，便在年時被放在德妃膝下養育。

德妃行事周到，待親和如慈母，闔宮上下，無人可指摘。

三年前，大公主出宮建府，同年與建平侯嫡次子婚，真正離開了德妃懷抱。

夫婦二人本恩有加，這一年來卻不知為何，忽然鬧了不快。駙馬時常不回公主府，大公主亦不聞不問，旁人問起，便是一副冷若冰霜不多談的模樣。

德妃有心勸和，卻得知大公主在數月前救下一男子，養在公主府中，如今同吃同住，姿態親，甚是膽大。

駙馬目前還不曉得此事，若是知道了，不知會鬧出什麽事端。

蕙昭儀捂，發出極低的驚訝聲，“殿下當真是……胡鬧。”

時下對子約束雖算不得嚴苛，但若傳出養麵首之事，到底不好聽。

皇家、建平侯府的名聲都會影響。

“那男子是何人？”

德妃神淡淡，“打聽過，道是被阿苑救起後就失憶了，隻知姓孫，南邊兒口音，聽著像夔州那邊的。”

蕙昭儀眨眼，荀家三郎不正是剛從南邊兒回來麽？

涉及到大公主名聲和建平侯府，蕙昭儀卻不好輕易開口了。

德妃同說，本也沒想真得個什麽好法兒，扯了扯角，正要開口，被殿外傳聲打斷——

“娘娘，陛下來了。”

二人目驚訝，雙雙起迎接。

***

皇帝同荀宴議事，稍不留意，便忘了時辰。

他停下喝茶時一問，方知已經到了午時一刻，頓時拍大，“壞了！圓圓定了。”

說罷，急匆匆領荀宴去尋人。

與他相反，荀宴倒不認為會著。小孩看著呆，實則聰明得很，可不會委屈自己。

再者，那荷包中的珍藏，荀宴是心中有數的。

皇帝在前方大步走，荀宴便不急不忙地踱步。

待問過宮人，才知道靜楠被帶去朝歡宮了。

荀宴是外男，按理不該往後宮走。但皇帝不這麽想，兒子未明正大認回，可在他心中早已認了多年，便毫升不起外臣需要避諱後妃的想法。

被荀宴阻止後，皇帝還嗤他一聲古板，他作為一國之君，讓他們陪著用頓午膳怎麽了？

份一事，隻要他允了，有何不合規矩？

隨後，不容拒絕地帶著人往朝歡宮來。

二妃對荀宴的出現有些許詫異，很快恢複鎮定，齊齊給皇帝請安。

“朕說呢，到都尋不到人，原來是跑德妃這宮裏來了。”皇帝笑著，直接抱起了靜楠，將高高舉起，“小貪吃鬼，拋下朕和你阿宴哥哥，獨自來這裏吃食。”

“沒有。”乍然升到空中，小孩腳不安地蹬了蹬，卻還認真向皇帝解釋，“沒有吃。”

糕點確實是沒吃的，皇帝眼風掃過，“沒吃，那喝了沒呀？”

……

小孩和他對視一眼，然後低下了腦袋，狀似認錯的模樣讓皇帝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德妃暗暗驚訝，在宮中多年，陛下這態甚是見。

一國之君尊貴自持，何曾如此緒外過。

聲問：“午膳剛備好，陛下要在此用膳嗎？”

皇帝本就做了這個打算，當即頷首，不忘示意荀宴一同跟上。

他邁開了腳步，小孩卻還在他懷中，久不被放下，已經不自覺掙紮起來，大大的眼睛向了荀宴。

皇帝一頓，故作兇態，“怎麽，不想要朕？那要誰啊？”

“哥哥。”小孩回答得毫不猶豫。

“……”皇帝語噎，方才確實忘了這孩子的耿直。

蕙昭儀輕輕一笑，打圓場，“小孩子麽，自是更習慣悉的人。陛下威嚴赫赫，想來有些怕呢。”

“會怕才是奇了。”雖如此說道，皇帝還是把小孩給了荀宴，由他牽著上膳桌。

宮廷食，自是食不厭、膾不厭細。

滿桌去，道道佳肴皆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

皇帝用膳的喜好同荀家相似，所謂“食不言”的規矩甚遵守，膳桌若無聲無息，他便味同嚼蠟。

荀宴話，他自然清楚，也不強迫兒子，便專心逗小孩，偶爾同二妃說兩句。

靜楠卻是最吃的，一再被打攪，饒是小孩的好脾也很委屈，想了想，手夾起一個大大的丸子遞給皇帝。

“給朕的？”皇帝驚喜道。

點點頭，靜楠憋出一字，“吵。”

意思大概是，認真吃飯，不許吵。

話出，周遭寂靜了陣，眾人頗有些震驚地瞧了過來。

本以為陛下會覺得小孩不懂事，卻沒想怔愣一瞬，他笑意竟毫未減，略一頷首，“朕不吵圓圓了，認真吃。”

**

朝歡宮的這頓午膳，賓主盡歡。

“妻子”在側，皇帝心久違地明朗，回了書房後不忘賜下了一批賞賜。

蕙昭儀難得歆羨道：“看來陛下當真喜歡孩子。”

方才在膳桌上，親眼見證了陛下是如何寵荀家的小姑娘，瞧那模樣，隻怕要騎到頭上去也是同意的。

蕙昭儀雖說年輕，但也不由了誕育皇嗣的心。

“大概是。”德妃聽罷，隨口應了一句，眸中含著深思。

以午休為由同蕙昭儀分開，德妃久坐在凳上不語，手指無意識地弄袖口。

嬤嬤看在眼中，上前一步，輕聲道：“娘娘可是看出什麽了？”

“譚姨也是？”德妃抬首，秀眉微微蹙著，“但按理來說是不應當的。”

原來，德妃同嬤嬤同時注意到了小姑娘掛在脖間的玉佩，不過一晃而過，其上獨特的花紋卻二人同時吃了一驚。

那花紋很是特別，需命匠工先刻出繡球紋路，再染上紫，頂端鑲金，由紅線串。

這種玉佩，宮的皇子公主們皆有一塊，乃陛下數年前心來時命人所製。

陛下曾道：此玉佩為皇嗣象征，若有一日遇險，可持它向當地府求助。

但若是旁人拿了它去府，稍有不慎，卻會招致殺之禍。

如此特殊的玉佩，德妃竟在那個被荀宴救下的小姑娘上瞧見了。

這樣驚人的發現，令自然而然想到了，這莫非是小公主？

自是不知，這玉佩的來由，不過是一位老父親想贈與兒子被拒絕，隻能轉而給了喜的小姑娘。

皇帝玉佩沒給，備覺委屈，又想：反正圓圓也是要養在荀家的，兒子疼如親妹，給也無甚區別。

在德妃這兒，不免就對靜楠世生疑。

但不明白的一點是，“如果真是陛下脈，為何不認回宮，反而要放在荀家？多一個小公主而已，掀不起什麽風浪。”

嬤嬤一頓苦思，亦不得其解，隻能道：“興許有不好為人所知的緣由吧。”

隻能如此解釋了。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將此事略過。

再度沉默一陣，德妃注視著檀木架上的嫋嫋雲煙，忽而笑了，“說起來，那雙大眼睛同陛下倒真有幾分相像。”

“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