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宴被罰二十大板,兼大理寺□□十日，皆是當日執行。

兒子罰，皇帝心中很不好過。

他本就對荀宴十分愧疚,如此更覺對不住他。即便這份罰是荀宴親自求來，但因其中陳靈了一腳,皇帝就自然而然把賬算到了陳靈頭上。

陳靈即代表了淑妃，淑妃又等同於二皇子,皇帝心的遷怒悄無聲息，誰也沒察覺。

為了荀宴麵，皇帝特允他站立刑，並提前將陳靈以外的陳家人遣退，鍾家等人亦識趣告退。

如今留下的,僅剩皇帝、陳靈、林瑯和靜楠。

靜楠起初尚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麽，待看見荀宴自發站在殿前廣場正中,侍衛舉起長板朝他揮去時,忙腳步一抬,急急朝他跑過去。

沒兩步，被林瑯一把拉住，小腳撲騰,無論如何也移不了一步。

“哥哥。”小孩不解地回頭看他,林瑯抿著,“不能去。”

為什麽不能去？靜楠很不明白，視線便轉向了皇帝。

不知怎的，皇帝竟覺自己無法承這天真的目,別過了頭。

靜楠隻能再看向最後一人——陳靈。

陳靈對小孩的不明份有所顧忌,可也僅此而已,是以他不閃不避,微微一笑，尚有心思道：“沒事的，放心。”

話落，他覺上一寒，如芒在背，下意識看了眼。

剛巧對上皇帝收回的目。

陳靈心頭一凜的同時，也隻道陛下是為自己忤逆他而不悅，畢竟荀宴是陛下看中的人。

他卻不知，皇帝此刻在心中想：讓朕的兒子挨打，來日不知你的兒子又能幾板子。

長板落在上幾乎沒什麽聲音，沉重而悶。

旁人見它被高高舉起，再落下，但也能夠到其中力量，定是極痛的。

靜楠越看，掙紮得越厲害，幾乎要掙林瑯的束縛。

林瑯不得不捂住的眼，再把人抱起來，背過去。

慢慢的，連執刑的侍衛氣都明顯重了許多。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二十板子一點水分都沒有，結結實實。

荀宴的除最初搖晃幾下，而後竟異常得穩，不如山。

如果忽略他鬢角流下的汗水，和越來越直的角的話。

明日晃眼，皇帝到荀宴臉頰那的汗水滾燙無比，竟幾乎灼傷了他。

他心中全然不是滋味，忍不住想：當真是他做錯了嗎？

或許……他確實對大皇子、二皇子過於寬容了，才造就如今這種局麵。

顧忌世家，顧忌皇家麵，顧忌朝局……他被太多東西絆住了。

不破不立。皇帝閉目一瞬，心長歎一聲。

這個兒子是在教他。

片刻後，沉悶打板聲停止。

足足了二十大板，荀宴表麵看起來毫無異樣，但幾人知道，他定走不了多路了。

皇帝令人備了轎，臨別時對荀宴道：“九田此刻正在大理寺詔獄中，你想好該如何置他了嗎？”

“已想好了。”

“好。”皇帝似乎定了什麽決心，沉沉道，“朕還是之前的話，無論要用他，或做其他，皆隨你意。皇權特許，你無需顧忌。”

荀宴抬眸看了眼皇帝，道：“好，多謝陛下。”

兒子看起來並無怨氣。皇帝又喜又，但他依然如此客氣。

靜楠邁著小短，風一般跑進了轎，也不敢荀宴，無措地換了聲：“哥哥。”

“嗯。”荀宴雙手無礙，便把人抱起，讓坐在自己上。

他還未有反應，小孩先嚇了一跳，忙不安地了，試圖放輕自己的重量，“不坐，哥哥疼。”

“不疼。”荀宴腦袋，“乖乖坐著就好。”

這種時候，抱著小小的也有種格外的安力量。

小孩哦了聲，便不再了。

看著這一大一小相的模樣，皇帝不忍打攪，悄然放下車簾，令人起轎。

轎空間狹小，林瑯便未，隻走出宮門，再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他沒有同轎一塊去大理寺，而是直接回了荀府。

**

因設有刑獄，大理寺坐落於上京西北角。比之上京繁華街道，這兒明顯冷清不。

衙署寬闊肅正，沒有毫多餘點綴。正中的獬豸石雕通漆黑，雙目有神，一支彎角鋒利無比。

大理寺正卿外出辦差，留兩位卿鎮守。

宮中提前傳了消息，二人便都未離開，閑話寥寥，等待著荀宴。

這兩位大理寺卿，一人名趙熹，年不，一人名周正清，年二十有八，年輕有為。

周正清與荀宴相識於一場貪汙案，當時他還讚道這個年有能力，邀他今後往大理寺任職。

沒想到，人確實來了大理寺，卻是以這種方式。

周正清道：“荀宴直，肯定是因此冒犯了聖上，又得罪了陳家。”

聽罷，趙熹反倒生出幾分好，他們大理寺正喜歡這樣耿直的人，點頭道：“我此前聽過他一些事跡，年英才不外如是。”

周正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多時，轎抬至大理寺。

荀宴拒了旁人攙扶，自己慢慢走了出來。

大理寺占地過於寬廣，青牆道道，鐵門森嚴，連烈日都要避忌幾分。

因此，這裏比他地要清涼些，也有人道，是因為這裏有不魂之故。

“荀小兄。”周正清大步朝他走來，嚴肅的臉上流些許笑意，“倒是……好久不見。”

知道這人在調侃自己，荀宴麵不改道：“周兄繁忙，隻有以這種方式才能一見了。”

周正清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看來原本那個倔強又冷漠尖銳的年，長了不。

趙熹攏袖立在一旁，見二人敘舊閑話也不打攪。

誰都看得出來，這罰隻是表麵上的，若當真把荀宴當犯人，便是他們蠢了。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趙熹聽了會兒，便開始天。

今日浮雲，無甚意趣，他的視線不知不覺往下落了許多，隨後落至一個呆呆站在旁側的小姑娘上。

再看腦袋，嗯，的。

小姑娘毫不覺自己特殊，仰著頭，專心致誌地看荀宴，隻不知這對話聽不聽得懂。

趙熹盯了片刻，心，手也。

再片刻，心無旁騖的靜楠忽然覺腦袋一涼，被什麽東西了，便轉過頭去，卻什麽也沒。

奇怪地眨了眨眼，不管，繼續看哥哥。

忽而，涼意又來，再看，還是什麽都無。

小孩呆了呆，仍舊不管。

第三次涼意襲來時，靜楠回頭，對上了一雙笑瞇瞇的眼。

這雙眼的主人俯，朝攤開手道：“喜歡嗎？”

他掌心躺了一隻小巧的、澤鮮妍的鳥兒，鳥兒乖乖立在那兒，歪歪腦袋眨眨眼，靈極了。

小孩瞬間被吸引了，點點腦袋，目，似乎很想手一它。

“我們到旁邊去玩。”趙熹道。

靜楠有些猶豫，但哥哥的魅力怎比得上可的小鳥，無需幾息，小孩就被趙熹輕鬆拐走了。

趙熹年雖不，卻是個十足的孩子王。他最喜靜楠這麽大的孩子，也很喜歡同他們流。

靜楠逗鳥兒，他便著的小腦袋，心滿意足地想：果然是想象中的手。

這隻鳥兒是雀類，羽翼長長，同靜楠玩之後就蹦到了肩上，羽掃過小孩麵頰，的，也很舒服。

趙熹笑道：“這麽喜歡的話，今日它就歸你了，等晚上我再帶走。”

“謝謝叔叔。”靜楠高興道。

趙熹糾正，“是哥哥。”

哥哥？小孩迷茫了下，在的認知中，像趙熹這樣的，分明就是叔叔。

但很聽話，趙熹如此教，也就如此喚了。

一聲清的“哥哥”傳來，令趙熹雙肩聳，連連忍笑。

這麽好騙，荀宴是怎麽放心就這樣帶在邊的？

…………

荀宴確實發現小孩不見了，他剛做出要尋人的模樣，周正清便道：“不用擔心，我大概知道在何。”

隨即，領荀宴找到了趙熹。

趙熹著長須，正和靜楠玩得開心。小孩逗逗鳥兒，抓抓他的胡須，很是快樂。

“家長”找來，趙熹不慌不忙，起，意味深長道：“荀家三郎，你這小姑娘……有點好騙啊。”

荀宴：……

他自然是知道的。

孩大都好騙，因他們不知世事，初生懵懂。

但靜楠好騙……更多是因為本就不會設防。

在心中，對不兇的，大抵都是好人。

旁人都擔憂這點，可於荀宴而言，這未必就是壞事。

他沒有打攪靜楠，先對趙熹道謝，“多謝趙卿。”m.X520xs.Com

“不用謝，我也是喜。”趙熹擺手，“如何，聚完了，該去看看你的‘獄房’了？”

荀宴頷首。

大理寺此前曾關押過荀宴類似的“犯人”，不詔獄，隻□□。

所謂□□，便是拘在一房之中，不得外出，不得與任何人接，所有事皆在這方寸之地完。

但這個□□的目的，是用於擊潰此人心，心並罰，方有奇效。

在周正清看來，荀宴卻不必如此，對他道，除了出大理寺，哪裏都能去。

荀宴謝過他，道不用，對待他就同以前的□□一致即可。

他故意領罰，如果過於輕鬆就失去了意義，何況如果被陳家知曉，也容易滋生事端。

十日足不出戶而已，他忍得。

周正清道：“這裏麵什麽都無，隻有一桌一椅一榻，和一些斷案集，你當真可以？”

“有書就可。”荀宴微微頷首。

周正清挑眉，“如此，那我便派兩人去看守，你可當真不能出了。”

“好。”

荀宴一口應下得極快，麵對四壁荒涼，毫不後悔。

唯獨在看著小孩時，猶豫了一瞬。

今日靜楠落水驚，他本不該帶東奔西跑，可小孩黏人，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他。

如今將在大理寺住下，卻不好再任由跟著了。

趙熹看出他的心思，不不慢道：“你是□□之人，不可走，但可沒有規定他人不能進出此屋。”

“不必。”荀宴頓了頓，“還要麻煩二位，歸家時，順便將送回荀府。”

他拍拍專心同鳥兒玩耍的靜楠，“很乖，路途不會生事，你們放心。”

周正清、趙熹對視一眼，齊齊應聲，“好。”

但剛落下小孩乖巧之言的荀宴，瞬間就被打了臉。

在剛上馬車時，靜楠的確很聽話，還在馬車上招呼哥哥上去。

荀宴紋不，才意識到不對，原來哥哥不是一起。

靜楠起就要下車，被趙熹攔住，笑瞇瞇地解釋，可小孩一個字都聽不懂。

眼見馬車已經駛，小孩一急，再也管不了什麽，小小的個子往趙熹臂下一鑽，就跳下了馬車。

荀宴眼疾手快，迅速撲了過來，險險接住小孩，本就了二十大板的倒在地，傷了一大塊手臂，出皮。

其餘人俱驚出了一冷汗。

不知自己害得荀宴再次傷，也沒瞧見傷口，小孩在荀宴臂中坐著，努力揪住他衫，道：“不走。”

荀宴眉目間泛著無奈，又有好笑。

他道：“好，不走。”

***

荀宴罰的消息，在宮轉了一圈，旋即便生了翅膀，飛向宮門之外。

等該知道的人都清楚了七八，荀巧才當了這最後一人。

“聽說小九他們幾個一道的罰。”鍾氏道，“待會兒我讓二郎去鍾家問問，是個什麽況。”

“天已晚，不急在這一時。”荀巧狐貍般狹長的瞇瞇眼更彎，了須，“若真有事，這小子自己定按捺不住，早跑來同我們說了。如今還沒來，便說明無大礙。”

何況，他了解聖上對荀宴的補償之心，輕易不會如此，此事定有。

略一思忖，荀巧問，“林瑯那孩子已回府了，難道他什麽都沒說？”

“是說了幾句……”鍾氏凝眉，“那孩子隻道，阿宴讓我們無需擔憂，不用管此事，就沒了。”

“那就不管。”荀巧心態相當得好，“阿宴什麽份，你思慮過多了。”

此話，得來了鍾氏幽幽一瞥。

與他所想不同，鍾氏從來不覺得荀宴的份會是尚方寶劍。相反，很可能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劍。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此時聖上對荀宴有愧疚，會多有忍讓，可這份耐心能持續多久？

待到來日，這份特殊亦很可能為荀宴的催命符。

“你該多勸勸阿宴。”鍾氏不無擔憂，“他脾氣太直了，對著聖上也是如此，即便他的份……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後啊。”

即便素來敬重發妻如荀巧，也不由為的婦人之見笑了笑，搖搖頭，“你說錯了，阿宴的脾氣，就是要直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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