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冉終於來了信,說在建康城中已經部署好。謝殊早就不想留了,當即人去通知衛屹之,讓他準備啟程。
穆子珍特地找了個機會來謝殊道別,比起行事急躁的穆沖和驕橫跋扈的妹妹,他是穆家最為溫和的人,雖是武將之子,卻更像是文士。
「聽聞舍妹衝撞了丞相,還丞相大人不記小人過。最年,家母早逝,父親又一直未續弦,這才疏於教導,其實也有我這長兄的責任。」
謝殊笑了笑,不置可否。
穆子珍又就聯姻一事道謝,斂衽下拜道:「丞相拒絕了陸家婚事,在下實在念在心,多謝丞相全。」
謝殊扶他起來:「本相不是個知識趣的人,比不上穆公子,以後穆公子好事了,定會夫妻恩,所以陸澄之還是嫁給你可靠啊。」
「丞相說笑了,丞相天人之姿又居高位,只是無心罷了,若是有意,早有佳人環伺了。」
謝殊無奈,我有心也無力啊……
出發之日,穆妙容又把自己關在房哭了好久。
這一別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武陵王,再聽父親說嫁他無,更加傷心,眼睛都腫了。
謝殊登上馬車前對穆沖說了句:「刺史連一個兒都教導不好,又何談為任職?看來本相將你調來寧州都是冒險之舉了,以後更不敢升你的職了。」
穆沖一口老哽在頭,嘔地回去就躺了三天。
已是秋末時節,從彩張揚的寧州往回走,一路漸漸沒了奪目景緻,天氣也越來越冷了。
衛屹之許久沒有私下見謝殊,謝殊偶爾爬上他的馬車商量事,他也不怎麼看,還時常神遊天外。
好幾次這樣,謝殊有些忍不住了,再三聯想,只有一個可能。
「仲卿,你是不是看上穆妙容了?」說起來也是有心破壞這樁婚事,在看來,穆妙容遠遠比不上王絡秀,但穆妙容傾城絕,衛屹之會心也說不一定。
衛屹之搖搖頭,低頭看書。
「那你這丟魂落魄的是怎麼了?」謝殊著車外嘆息:「若是回去被襄夫人發現你這樣,肯定又認為是我搞的鬼了,非得恨死我不可。」
衛屹之揪書卷,我也恨你……
初冬時節,車馬到了武陵郡,衛屹之這才主與謝殊說話:「謝相可要去武陵王府小住幾日?」
謝殊站在車外,遠遠朝北了一眼,搖了搖頭。
武陵郡北就是荊州,不想靠近。
衛屹之似猜到了幾分,再想起那伶人所做的樂曲,心複雜。
到江州地界時,才驚覺這一去竟已過了半載。
謝殊想起當時出發時熱得暑厥,此時上卻已繫上披風,慨萬千,對衛屹之道:「行軍打仗真是不容易啊,我越發佩服你了。」
衛屹之忽然探出了馬車,吩咐衛家車馬停下,要與謝殊道別。
謝殊很驚訝:「你這是要去哪裏?」
衛屹之看一眼:「去會稽提親。」
衛屹之要提親是經過深思慮的。
他沒想到自己眼高於頂,第一次心看中的居然是個男子。
越是希謝殊是子就越要儘早斬斷,得徹底做個了結。
天上開始落雪,他在驛站停駐,臨窗遠眺,不為自己好笑。
沒想到最後走到婚這步,竟是因為被一個謝殊得退無可退。
苻玄從門外走,撣去肩上雪花,將手中信函呈上:「郡王,建康送來的書信,快馬加急,似乎是大事。」
衛屹之連忙接過拆開,細細閱覽之後蹙眉頭:「真是不巧,太后病危,看來此時不能提婚娶之事了。」他擺擺手,「吩咐下去,明日雪停便啟程回都吧。」
早在他們在寧州時,太后就已經子不太好,今年冬日來得早,又分外寒冷,病一下就加重了。
皇帝是個孝子,當初他年登基,世家門閥如豺狼虎豹,是太后以弱質流之垂簾聽政,與眾人虛以委蛇,這才保得他江山。
眼見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又有扶持之德的母親就這般臥在床上一日日消瘦萎靡,他憂心如焚、寢食難安,每日都派遣專人全國尋求良醫。
太后病重雖然不是好事,但對謝殊卻很有利,此時不宜嫁娶,又多了個推掉陸家婚事的理由,但為求以後井水不犯河水,還需要再走一步棋。
先前謝冉已將陸澄的把柄放大再放大,安排了不人證,至可以認定陸澄貪污。謝殊裝作毫不知,只廷尉出面嚴加審核。
其實以這些也不了陸澄本,頂多是給他提個醒罷了。只是皇帝最近正在憂心,又見出了這事,大為火,不管不顧地貶了他的職。
謝殊這時才出面,好心地替陸澄求了個,將懲罰折半。
陸澄明知是搞的鬼卻又苦於沒有證據,不甘不願地承了,在心裏將這群傖佬罵了個遍,再想起被殺的子,急怒攻心,大喊了聲「大仇難報」就臥了病。
同樣是生病,大家顯然更關心太后。
太子仁厚,特地去覆舟山上的化寺為老人家祈福。作為丞相,謝殊也得有所表示,於是請求與太子一起前往。
雖說佛門之地眾生平等,真正有皇親貴胄在,老百姓們也只能被軍攔在外面眼瞅著。
謝殊進了大雄寶殿,立時覺有道刀子般的視線刺到自己上,抬眼去,原來今日其他皇子也在,其中就有九皇子。
大半年未見,司馬霆竟長高了許多,一雙眼睛冷幽幽地瞪著,看架勢要不是顧忌有人在就要上來了。
謝殊裝作沒看見這眼神,先後給幾位皇子行了禮,而後便安安靜靜站在隊伍里為太后祈福。
形式並不複雜,很快就結束。
謝殊向太子行禮先行告退,司馬霆已先越過出門去了,邊走邊與其他同行的幾個皇子道:「仲卿哥哥今日不是要回都?我們都去迎接他吧。」
謝殊聽他稱呼,忽然覺得九皇子也可的,衛仲卿那種人當真將幾人當過兄弟喲?
下了山竟開始落雪。沐白守在山腳,給繫上披風,低聲道:「武陵王車馬已經城,並未到達會稽。」
謝殊點點頭:「既然聯姻未,王衛勢力暫時不會坐大,去跟冉公子說撤了計劃吧。」
「是。」
因為有皇子來此,沿途都是軍把守,附近百姓也都給疏散了。謝殊抬頭了天,對沐白道:「不乘車了,我走走吧。」
向南而行,過東門橋和南尹橋就到了青溪。
雪越落越大,謝殊終於沒了興緻,正打算登車,遠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扭頭去,街道盡頭有人快馬而來,到了近才看出那是衛屹之。
見到有車馬在,衛屹之勒馬停住,披風上滿落輕雪。
他看著謝殊,立在雪中,的眉間眼睫都沾了雪花,四周皆白,那雙便愈發紅的驚心魄。
彼此相視許久,還是謝殊先與他招呼:「武陵王怎麼一人先回了?方才還聽九殿下說要去迎你呢。」
「家母有些事要本王回去理,所以先行一步。」衛屹之沒再逗留,說完便調馬離去。
謝殊覺得他這次回來似乎心事重重,難不是因為暫時無法提親而憾?
看不出來他還心急啊。
衛屹之剛回府就瞧見襄夫人板著臉坐在廳中,顯然早就在等他。
他一邊廳中一邊解去披風:「母親怎麼了,我回來您不高興?」
襄夫人哼了一聲:「你不是來信說去會稽提親了嗎?怎麼就這麼回來了?太后重病是不作興婚娶,可也能先把親事定下來啊!」
衛屹之在旁坐下:「我是大司馬,收到了消息哪能還往會稽去,會落人口實的。」
襄夫人只好憤懣地帕子。
衛屹之安:「我這次是真打算婚了,您還怕我反悔不?」
「真的?」襄夫人這才高興了:「聽到你這麼說,真是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啊。」
衛屹之笑笑。
轉眼就到了年關,太后病重,百姓們也不好盡慶賀,都城幾乎聞不見年味。
謝殊正領著百隨太子一起為太后吃素祈福,多日沒嘗到味,裏淡得發苦。剛想沐白悄悄去給弄點來吃,謝冉來了,神神地從袖中取出只包裹來,放到面前。
謝殊拆開一看,竟是整塊的烤,饞的口水嘩嘩的:「退疾,我最近看你真是越來越英俊了。」
謝冉已經清謝殊脾氣,只要不是大事,都好說話的很,一包冰塊一塊烤就能哄得眉開眼笑的。
「丞相喜歡便好。」
「喜歡喜歡。」
謝冉趁機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把給謝齡的那些人收回來了?」
謝殊頓了一下:「他又怎麼了?」
「沒怎麼,」謝冉一臉正氣:「我看不慣。」
謝殊好笑地搖搖頭:「祖父以前跟我說過,叔祖父這一家都難纏,只要不是大事,就依著他們胡鬧算了,留些力做正事才重要。」
話都這麼說了,謝冉只能作罷。
哪知沒幾天謝齡就鬧出了件事來。
謝冉急匆匆地走謝殊的書房,開口就是埋怨:「丞相當日不聽我請求,如今謝家算是被謝齡連累了!」
謝殊一怔:「怎麼回事?」
「謝齡領著人練,現的地方不待,偏偏要往大街上跑,今日衝撞到為太后尋醫求葯的軍了,不僅傷了兩名大夫,還毀了上好的藥材。」
「什麼?」謝殊懊惱地起:「陛下對太后病極為上心,最近又正是盛怒的時候,這個堂叔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謝冉一臉恨:「早就說了這人不可用,丞相不該對他禮讓的。」
「罷了,此時說這些也沒用了。」謝殊回房去換服:「我宮去向陛下請罪吧。」
皇帝震怒可想而知,太后病在關鍵,正需要良醫良藥,丞相卻縱容親戚壞了大事。
就算把持朝政也不能目中無人到這般地步,簡直是以下犯上!
謝殊跪在書房裏,再三告罪。
「謝相現在知道有罪了?太后若是有個差池,你可擔當得起?」
「微臣該死。」
「哼,朕可不了謝相,你若有心,就去殿外替太后跪上幾個時辰吧!」皇帝拂袖出了殿門。
謝殊嘆口氣,陛下以孝治國,事到如今,也只能認栽了。
天氣沉沉的,似乎又要落雪。掀了擺在書房外跪下,心裏將謝齡凌遲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有小宮趁左右沒人悄悄塞了個墊給,其實跪著也不算太累,只是沒多久就出了突髮狀況。
謝殊覺得小腹一陣絞痛,頓時暗不妙,居然忘了今日是來月事的日子,事出突然,毫無準備,這下可算是酷刑了。
算了,本來打算意思意思跪他個一刻來著,既然時機不對,還是跪個半刻吧……
衛屹之剛剛探過太后,從宮出來,經過書房外就見謝殊跪在那裏。
他已聽皇帝雷霆震怒地說過謝齡的事,對此並不驚訝:「雖然丞相罰跪見,但你若不跪,太后真出了什麼事,火可就要燒到你上了。」
謝殊嘆氣:「還是你看得明白。」
「跪多久了?」
謝殊了天:「快兩個時辰了吧。」
衛屹之微微挑眉,兩個時辰前他都還沒宮呢。
「仲卿先回去吧,我稍候就走。」
衛屹之看就是走個過場,真擔心皇帝又被氣得七竅生煙。他搖搖頭就要離去,轉時卻瞥見下擺上有一小塊濡的污漬,沾在玄袍上已呈深褐,不詫異。
多年戰場殺敵,他最悉流,這分明就是漬吧。
謝殊側看了他一眼,因為忍疼,臉有些發青:「怎麼還不走?」
衛屹之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良久之後,解了披風披在上,這才出宮去了。
謝殊對此毫不知,一直到回去后換裳才發現袍後面被弄髒了,再一聯想衛屹之的舉,心中暗驚。
衛屹之不是懵懂年,也許知道子的事。關鍵是他本就有過懷疑,只怕先前好不容易被下去的疑心這次又要被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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