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到了用膳的時分，桌上多了兩個人，不但菜更甚平日，就連席間的歡聲笑語也多了許多。

尤其是鹿呦呦，本就是心思純凈，說起話來言無忌，手夾干炸丸子的時候還老是盛不住，逗得林潯枚整頓飯都樂不可支，直往碗裏夾菜。

用完膳差不多該睡覺，鹿呦呦一個人認床怕黑，理所當然地要跟阿蕤姐姐睡。

洗漱之後，羽兒守在珠簾外，林葳蕤與呦呦在床上嬉鬧了不大一會兒，便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

畢竟今日波折太多，昏昏沉沉挨著枕頭就要睡著，卻聽見呦呦鬼鬼祟祟地低嗓音湊到自己耳邊：「堂姐，你好厲害。」

又怎麼厲害了？林葳蕤不解。

只見燈下鹿呦呦一雙水汪汪的眼寫滿崇拜：「你竟然會用左手拿筷子吃飯！」

林葳蕤啞然失笑，果真是孩子，這有什麼厲害的，從小就是左撇子……

轉眼間，林葳蕤臉上的笑意僵住，有些遲疑地問：「呦呦，你是何時發現的？」

「就吃飯時候啊。」鹿呦呦自顧自道，「堂姐，你真的很厲害，左手用得比我右手還順，以前我都沒發現，要不是……」

話說到這裏，想起那位神仙一樣的哥哥說過，不能讓堂姐知道這是他告訴自己的，便猛地頓住，牙齒剛好咬到舌尖，痛出眼淚來也不敢吭聲。

幸好林葳蕤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察覺到的不對勁。

林葳蕤坐起來，面凝重，盯著自己的左手仔細回想。

自穿越過來，本以為憑著失憶這個擋箭牌便可以解釋自己的不合理之，卻沒想到竟大意至此。

幸好仔細回想一番，從醒來后，吃飯用藥這等事都是林潯枚親力親為喂到裏，除去今晚，也只是與林霑同席過一次，且林霑尚來不怎麼關心自己，好在今夜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鹿呦呦上……

不對，林葳蕤眉心一跳，又想起一人。

怎麼差點把林郁青忘了，那日為了他吃飯，自己可是在那廂房裏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轉念一想，林葳蕤便覺得自己未免過於驚弓之鳥。

他本就不了解原主，又何曾會注意到自己這些習慣？更何況林郁青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年，哪裏會細緻到如此地步，就算是他察覺到了，恐怕也不會多想。

話雖如此，林葳蕤還是不大放心，起掌燈撥開珠簾走到外間。

被這靜擾醒，羽兒一頭霧水：「小姐要去做什麼？吩咐奴婢便是。」

「沒事，你先歇息吧。」林葳蕤搖搖頭，「就是有些睡不著。」

獨自一人執燈，來到隔壁的書房。

書桌上紙墨筆俱備，林葳蕤坐下來，執筆用左手穩穩地在純白宣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行雲流水，字跡端正。

心頭忐忑，換上常人慣用的右手執筆。

初時幾筆，許久未曾用過的右手還有些發，墨跡也是巍巍地落在紙面，不過很快，一撇一捺便流暢起來。

還好，林葳蕤鬆了口氣，這有原主的記憶，右手用起來沒有不習慣。

只要日後自己多加註意，再囑咐鹿呦呦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林葳蕤不敢想像，要是被旁人發現了的異常，自己這一抹異世之魂，會遭怎樣的對待。

————

低矮的廂房，房門閉，屋子一燈如豆，紙窗上映出一截單薄的影。

燈之下，林郁青平躺在床上，把玩著白日裏林葳蕤贈送給自己的那枚玉佩。

明明常年與笨活為伴，他的手指卻依舊長而白皙，作中著無限意。

與之不符的是燈下他宛若璧人的臉，不但面無表，點漆般的黑瞳中，更出幾分冷意。

那玉本是冰涼的，在林郁青的指間，逐漸被出幾分溫熱。

一如他往日奄奄一息的命，終究還是活了過來。幸而上天垂憐，他不但留住了這條命，還了一個有名姓的人。

被困柴房時，林郁青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萬萬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竟然聽見有人焦急地將自己救起。

躺在柴房裏，在骯髒的雜間與老鼠為伴，林郁青被凍得瑟瑟發抖時，最後悔的便是自己為何要不假思索地出手傷人。

若他從了，至有一衾暖被，一口暖飯，就算骯髒，好歹也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別的都不算什麼。

從那個家中逃出來時，他早就該想到後果的，除了為達貴人們的玩，還能是什麼？

可是就這樣去做那個頭大耳的朱財主的填房，他不甘心。

於是他還是逃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原本的林葳蕤竟噁心至此，騎在馬上撞見剛從家中逃出來的他，便雙眼發直得走不道。

將自己帶回林府後，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手。

撞上林葳蕤撲過來時將自己視若掌中之般的眼神，即便是從一開始就考慮到最壞況，林郁青也難以忍這等噁心，從發間拔出簪子……

衝的後果便是，湧的僕從圍著他拳打腳踢，接著自己被不聞不問地關進了柴房裏。

若不是守門的曹氏怕出事，每日送飯來，恐怕他早已在柴房裏發爛發臭也無人問津。

那樣一段日子，林郁青想起來都覺得遍生寒，萬幸自己熬過來了。

最後柴房門被撞開的瞬間，他看見了一雙焦急的眼。

常年在市井中，林郁青見過很多雙眼睛，掂量算計的，輕蔑鄙夷的，不懷好意的，更有蠢蠢的……

唯獨那樣純凈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

彼時他便心生疑竇，不明白林葳蕤這胚子變化為何如此之大。

於是林郁青一再試探，直到看見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地左手執筷用飯。

若說或許是右手暫時過什麼傷，那不會在發誓的時候下意識舉起的也是左手。

眼睛，說出的話，細節習慣，林郁青一點一點確定了自己的懷疑。

從最初的震驚，他逐漸鎮靜下來，開始到慶幸。

終究是上天憐憫他，送走了那個人作嘔的林葳蕤，送來了一個更好騙的蠢貨。

無論到底是誰，是人是鬼，是生魂還是死魄，只要夠蠢夠笨，對自己足夠有益，那就很好。

倚在椅背上，林郁青頭微微向後仰，隨後將掌心覆於額間，閉眸時長舒一口氣，是從未有過的閑適。

讓他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好呢？

就這樣坐以待斃，可對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

————

鹿呦呦姐弟二人在林府痛痛快快地待了十多日，足了熱款待，終究鹿家派人來接時還是要走的。

想到倆走後，這府中就要冷清不，林葳蕤將人送到府門前長嘆了口氣：「不如呦呦跟小叔說說，再玩些日子也好……」

又可憐地看向一同送行的林潯枚：「要是呦呦說不，爹您再去說說？」

「你這孩子。」林潯枚嗔怪，「真當我這個大伯是狠心的，就捨得呦呦走？只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太學，讀書於子是頭等大事，豈能耽於玩樂？」

「學？」林葳蕤一愣，沒想到還有這茬，「什麼學？」

「對啊堂姐。」鹿呦呦不明所以，自然而然道，「我要學，你也要學的，到時候說不定咱倆還能在學堂見面呢。」

林葳蕤覺晴天落下一個霹靂，將砸得外焦里，久久訥然不能言。

萬萬沒想到離義務教育這麼多年，竟然有朝一日還能重返學堂。

這下，林葳蕤再也沒有勸鹿呦呦留下的力了，腦海中直盤旋著學二字。

鹿府的馬車揚塵而去，林葳蕤失魂落魄了好一會兒，正要往回走時，就聽見邊的林潯枚輕嘆一聲：「蕤兒，你隨我來。」

林葳蕤不明所以，跟著林潯枚向前走，最後發現帶自己到的竟是從未來過的佛堂。

「蕤兒。」林潯枚於佛堂門口頓住腳步，在前頭停下來，「你老實跟爹說，你是不是還對那狐子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

林葳蕤頭搖得跟撥浪鼓般：「兒沒有。」

「當真。」見不似說假的樣子，林潯枚面上鬆了些，接著說出來的話卻讓林葳蕤如臨大敵，「那你將人藏在這府中，是打算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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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有一雙純凈的眼神是什麼驗？

林葳蕤：謝邀，人在佛堂，剛送走堂妹，主要就是接社會主義和改革開放春風的熏陶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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