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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小飯館》第13節

又恨恨地立誌,總有一天,爺要開這長安城最大的酒樓,幾百平的大堂,幾十個包間,大堂中間專門空一塊地方耍百戲,吞刀、緣竿、鑽火圈,胡旋、柘枝、劍,一個都不能

“小娘子,來一籠玉尖麵!”

“好嘞!”沈韶清脆地應著,把灌湯包子給客人放在其自帶的盤子裏,收了一把銅錢扔進錢簸籮。

在百丈高空的大酒樓和豆腐幹高的一把銅錢之間蹦躂,沈掌櫃倒也沒什麽眩暈

不管怎麽說,店裏現在有了個能讓人坐下喝一杯的地方了。

去釀酒作坊訂了酒,在瑪瑙、獅子頭等招牌菜的基礎上,又添了些拌秋葵、炸魚鮓、蘭花豆、鹵豬頭、鹵豬蹄之類簡單的下酒小菜,沈記這食鋪兼營的賣酒買賣也就開張了。

客人們對沈韶這袖珍小酒肆頗為買賬,幹幹淨淨的,還有點那麽點拙樸的調調兒,關鍵,不用拿著圓子、瑪瑙找喝酒的地方了。

吃了沈記的小菜,卻覺得,嗯,來著了!

要說這沈小娘子手藝是真好,煎餅不說它,主要是新鮮幹淨,玉尖麵和花糕卻著實是致,據有見識的說,頗有些宮中膳的品格。瑪瑙、獅子頭也是這一類,可以算得“珍饈饌”。沒想到簡單的家常小菜做得也這般好。

“店家,再來一盤魚鮓!”

阿圓邁著大腳板走路如風地上菜。

“小娘子,你家的魚鮓為何就這般香?”

“這個——婢子不知,”阿圓憨笑,“好吃,郎君就多吃點兒。”簡直與沈韶曾被問到相同問題時回答的“喜歡就過來,何必自己費事”一脈相承。

廚間正在包玉尖麵的沈韶聞言一笑,其實並沒有什麽訣竅,不過是醃的時候加了醪糟——便是夏天的時候醃的那一壇子,故而多了些醪糟香,炸的時候炸兩次,第一次炸,第二次調高油溫,炸,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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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自己倒更喜歡這炸蘭花豆。先煮後炸,香的,讓沈韶想起前世的花生米。

這又是沈韶除了辣椒以外的另一大憾——花生要到幾百年後的明代才傳中國。據說大才子金聖歎臨刑前說,“豆腐幹與花生米同嚼,有火滋味。”講調的張玲喜歡“威風中的藤椅,吃鹽水花生”,而魯迅、老舍兩位先生則喜歡一邊看書,一邊吃花生米。

可見,文人們對花生是真。沈韶對花生也得深沉——但這不妨礙在沒有花生的時候,拿炸蘭花豆解饞。沈韶覺得自己這行為跟惦記白月、也不耽誤找朋友的渣男形象有點像。

卻不想,惦記白月,沒找朋友的深男白尹上門了,而且第一個就點的這蘭花豆。

沈韶腦子琢磨著兩人的形象問題,不經意看向林晏指著菜牌的手,修長細致,骨節分明,倒是一雙好手!

“店主人?”林晏挑眉。

“此豆以蘭花命名,是因為炸製出來,其形態有些像蘭花初綻。”沈韶淡定地把眼睛從那雙手上挪開,微笑著回答林晏的話。

林晏點頭,又要了涼拌秋葵,鹹鴨蛋、鹵豬耳等,都是下裏人的小菜。

大抵人都有這樣的劣,看見好的東西,總想破壞一下,比如,沈韶就有點希看到這位風度優雅的郎君做點不那麽優雅的事,“郎君要不要嚐一嚐本店的豬腳?熱著吃香爛,冷著吃,彈牙有嚼頭,最合適下酒。”

林晏看沈韶

沈韶雙目含笑,微彎著腰,姿態殷勤。

“不必,就這些。”林晏把菜單遞給沈韶

沈韶頗為憾地接過,今天是沒法看到長安副市長啃豬蹄子了,沒關係,來日方長,以後還會有爪子、羊蹄子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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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回想剛才那花箋子做的菜單,一筆小楷,不似尋常閨閣筆墨,倒有兩分先時李溫的瘦勁,那煎餅袋子和店門幌子上的“沈”字因是篆,又更明顯些。

林晏不由得偏頭看那邊案後忙活的店主人,一雙杏眼微瞇,角也翹著,一副溫喜興的樣子,與這字風離得甚遠,再想到幾次相遇的伶牙俐齒,嗬,多重麵孔,巧言令

沈韶不知道自己被人吐槽了,猶問道:“客人的一爵酒溫一溫吧?”

又問:“玉尖麵沒有了,待會兒給郎君下一碗青菜餺飥?”

林晏收回眼,“也好。”

這位林尹來得晚,沒別的客人了,沈韶很能忙得過來。正當飯時,雖然酒菜大多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又有阿圓幫著,也還是忙得腳不沾地。

沈韶一邊端菜,一邊在的理想簿子上又添了一筆——以後要搞個廚師團隊,並雇百八十個服務員!

第22章瓷的無賴

沈韶覷著眼拿著鑷子,蹲在店後小夾道水缸旁,找豬頭上的

在本朝,豬本來就不夠高端大氣上檔次,豬頭下貨之類,更是鄙賤之,但沈韶這鄙賤之

小時候,家附近有一家熏鋪子,賣各種豬下貨、香腸、熏,偶爾也賣鹵牛。沈韶打小兒,家裏大人給點零花錢,除了買些孩子喜歡的小零碎兒,夏天就進貢給了冷飲店,天涼了就都花在這家食鋪子裏。

沈韶鹵牛,總覺得不夠細膩,有點幹吧塞牙,也不夠香;熏都整個賣,小孩兒那點零花錢買不起,於是就剩下了買豬頭和香腸了。其中,沈韶又最豬頭

這家店的豬頭先鹵後熏,沒那麽膩,帶著點奇怪的焦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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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路上,沈韶先買個火燒拿著——要剛出爐的,撕開還冒著熱氣的,然後到鋪子買一小塊豬頭,讓店主把薄片兒塞在火燒裏,就這麽雙手捧著,張開大叉子開咬。

一邊吃一邊跟小夥伴們滿大街瞎跑,或者找地方跳皮筋兒,丟沙包兒,臨到天黑才回家,被爹媽嘮叨,匆匆忙忙吃飯寫作業洗漱……

等後來沈韶畢業,混起了食圈,吃過多南北名廚佳作,卻還惦記那個店的豬頭,每次回老家都會顧,甚至還曾念給店主老阿姨的食店寫篇小文宣傳宣傳,也想知道,是用什麽熏法,是與別家不同。

一直拖拉著,直到有一次去,發現那家店和隔壁的雜貨店打通,變了一個大的房屋中介所,那個老阿姨據說跟在海外定居的兒子走了。關於那到底是怎麽熏的,徹底了懸案。

沈韶看著瓦藍瓦藍天空上縷縷的白雲,幽幽地歎一口氣,低下頭接著收拾豬頭。雖然不會熏,但沈韶做鹵的本事不錯,大致紅燒的路數,濃醬重料,鹵夠時候,味道錯不了——隻是收拾起來麻煩。

沈韶特意給鋪子多加錢,讓人上心點多給刮一遍豬,便是這樣也不放心,還得回來自己再檢查一遍。若是吃著吃著,讓客人發現幾……這就惡心了。

卻不想,饒是這麽小心,還是出了事。

還高,剛開始敲暮鼓的時候,進來兩位麵生的客人,一著藍繭綢衫,一著褐布衫,都高鼻深目,頭發卷曲,是兩個胡人。

這長安城胡人多,沈韶混不在意,笑著招呼一聲,便請他們隨便坐了。

兩人點了招牌的瑪瑙、獅子頭、鹵豬頭、豬腳,都是大葷的菜,又要了三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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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就是四升,像林尹那樣的公子哥兒隻喝一升,這兩位竟然要喝十二升……

開飯館子的不怕大肚漢,沈韶快手快腳地準備了,讓阿圓拿托盤送過去。

店裏客人越來越多,很快就坐滿了,有吃完了走的,又有新來的,有人在這裏喝酒,有人單來買玉尖麵或者食,熱鬧得很。

突然聽到裏麵吵嚷起來。

沈韶放下手底下的活兒,走過去查看。

卻是那兩個點了三角酒的胡人,指著菜盤子道,“裏有發!你們這裏不幹淨!”

雖然一向自認為幹淨,做飯時都戴圍套袖,頭上蒙布巾,阿圓也是一般打扮,但萬一呢?沈韶上前賠笑道:“客人莫要著急,不知那髒東西在哪裏?”

藍衫胡人乜斜著眼看沈韶,掀起一邊角兒笑一下,用手指著放瑪瑙的盤子:“便是這裏。”

盤子裏已經吃了,隻剩下些醬子,醬裏果然有一頭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餘下客人們好些都不吃了,扭過頭或者圍過來看。

藍衫胡人打個飽嗝,酒氣噴了沈韶一臉,“怎麽樣?小娘子?”

這瑪瑙都是上桌之前從陶罐子裏盛出來現裝的盤子,然後為了紅亮,也為了更提滋味,淋上一勺醬。這麽個過程,若盤子裏還有頭發,除非沈韶和阿圓是瞎的。

再看看那滿桌的已經吃得七七八八,酒也喝完了,沈韶便明白,這是吃飽喝足要找茬兒……

那胡人還不依不饒:“小娘子要給我們個代啊,不然我們出去若嚷嚷起來……”又對周圍的食客道,“大夥兒說呢?”

當下便有人皺起眉來,回頭看自己的盤子,也有人看沈韶

阿圓急道:“不能!我家最是幹淨的,怎麽會有發?”

那褐胡人瞪眼:“那你說這盤子裏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沈韶仔細看了那頭發,笑道:“客人們莫急,這盤子裏到底怎麽來的髒東西,看我變個戲法兒就知道了。”

一聽說有戲法兒,查看自己盤子的也不看了,都紛紛看沈韶

“去拿兩個白瓷碗來,其中一個裝清水,再拿一雙竹箸、一些澡豆、一塊白幹淨布巾。”沈韶吩咐阿圓。

阿圓應聲而去,很快便拿了過來。

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沈韶

沈韶能幹嗎?就是給洗個頭發。

學著魔師的樣子,什麽都讓大家先驗看一下,沈韶把那頭發了澡豆,涮洗幹淨,又輕輕用布巾吸幹水分,把它放在另一個空碗裏。

“大家可看出什麽端倪來了?”沈韶笑問。

有人眼拙看不出什麽,這不就是頭發嗎?也有人眼尖,“彎曲,還有點發黃!是這胡人的發!”

那頭發在湯子裏看不大出原來的樣子,洗幹淨就現了原形。

眾人打量那兩個胡人,再看沈韶和阿圓的頭發,再對比碗裏那,即便再遲鈍的這會子也明白了,這是來找茬兒訛詐的!

“如何發黃就是我們的?”那褐胡人急道。

一個客人幽幽地道:“對啊,也可能是貓狗畜生的呢。”

眾人一愣,隨即便都看著那兩個胡人哄堂大笑起來。

兩人本已經醉了,被眾人一激,又看沈韶弱質流,便幹脆耍起了無賴,“你們飯食不幹淨,還誣賴我們!”說著便要掀桌案。

好在那桌子長,都是固定在牆上的,一掀竟然沒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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