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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只聽這聲音,就曉得是誰,看也不看不知何時到邊站著的陸緘,冷淡地道:「陸家二表哥,我聽不懂你說的話。」隨即轉就走開,走前從眼角瞟了瞟竹林,那裡頭已經無人了——興許是談得高興,所以林五又領著他們去了其他地方遊玩,為何林五沒纏著陸緘?
不過陸緘的話倒是提醒了,走到轉角又低聲吩咐荔枝:「我在這裡候著,你再讓人去和陶家大表哥說一聲。」
一片好心卻得了冷遇,這是陸緘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特別是在年輕孩子那裡。這門親事,他心中也有數,那是絕對躲不開的,林家幾個兒樣貌都不差,關鍵看的是品行。
目前看來,林六、林七的驕橫兇蠻自不必說了,林五尚還溫可親。只這林四,早前雖似有些癡,但後來看著卻是文靜又有擔當,再看其他人,如吳襄、陸綸都願意幫,想來是個表裡如一的,且由於他自的緣故,他也看不得那盡了長輩的寵,卻拚命踩踏自家骨之人,因而就想多句,卻不是故意討好誰的意思。偏卻似是和他有仇一般,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得罪了?
陸緘微微皺了皺眉,不快地掃了林謹容的背影一眼,轉朝看戲的樓里走去。進得樓,正見一泥污,花著臉的林慎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盤壽桃,大聲喊著「祖父」慢步朝正在談笑風生的林老太爺走去。
林老太爺正怡然自得間,驟聽見這清脆的聲,立時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先是驚愕,隨即失笑:「小老七,你這是做什麼?怎生了這副泥猴兒的樣子,還把壽桃端到這裡來了?」
林老太爺此刻看著慈祥,平日里當著兒子兒孫的面卻是極其嚴肅的,林慎之有些發怵,小都在打,那盤子就抖阿抖的,陸緘在旁不聲地輕輕扶了他的盤子一把,低聲笑道:「小老七莫要急。」
林慎之激地朝他一笑,鼓足勇氣看著林老太爺結著道:「祖母吃了壽桃,祖父沒得吃。」早有一旁會事的下人接過了林慎之手裡的盤子,林慎之髒兮兮的手抓了一個壽桃就要往林老太爺裡喂:「祖父您吃,聽說吃了就能長命百歲呢!」一邊說,口水卻咽得響亮無比。
「七郎,不得無禮!」林三爺剛才已聽林亦之說了竹林里的紛爭,覺著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本不放在心上。此時卻見子一副狼狽樣突然闖進來,還當眾搞這玩笑,就似是個吃貨一般,臉上就有些下不來,覺著陶氏真是不會教養兒,人前人後盡丟他的臉,給他惹麻煩,便沉了臉要去扯林慎之。
林慎之自來最怕父親,下意識地紅著眼圈可憐地往林老太爺面前靠,巍巍地喊了一聲:「祖父……」
人老了最喜歡的就是聽人說自己會長命百歲,更何況林慎之生得可,又是年紀最小的嫡孫,林老太爺雖然覺得孫子這副樣子的確有失統,卻又覺得自有其趣所在,便袍袖一展,將林慎之護住了,哈哈大笑道:「人生自古七十稀,長命百歲那不過是哄人的話!不過我這乖孫子當真有孝心!」卻又林慎之的鼻頭笑道:「小傢伙是自己饞了,拿老頭子作伐吧?」
「四姐說要長輩賞賜了才能吃,不然不許。他們都不許我吃。」林慎之非常直白地把話說明白了,只將頭往林老太爺懷裡蹭,賴著不起來。林老太爺無奈,也只得將他摟在懷裡湊趣:「你怎麼了這個樣子?在泥地里爬麼?」
「孫兒沒有!」林慎之雖小,卻也有了個人憎惡,滿心不平地就要把剛才的事全都抖出來,卻見陸緘走過來行了個禮淡笑道:「回外祖父的話,還不是我那頑劣的五弟,弄了一隻蟈蟈來,倒惹得兄弟姐妹們皆都歡喜極了。」
林老太爺是老的人,就知其中自有所在,只不足為外人道,卻也不嫌林慎之臟,就將他抱在懷裡道:「既然慎之想吃壽桃,就吃罷。祖父許了。」
林慎之本已將壽桃遞到口邊,卻又忍住了,將壽桃喂到林老太爺口邊,口水咽得微響,雖萬般不舍,仍舊大方地道:「祖父您先吃!」
陶棠適時笑道:「小七弟,半年不見,你倒長進了,懂得孝敬長輩了呀!你祖父吃過後,可捨得分表哥一口?」
林慎之卻是真心喜歡這個願意給他當馬騎的大表哥,當即笑瞇瞇地道:「捨得的,捨得的!祖父吃了就給你!」四姐說過的,進來以後就一定要聽祖父的話,事事都要把祖父放在前頭,誰也比不過,祖父才會歡喜。大表哥麼,過後分他兩個大壽桃就是了。
眾人哄堂大笑。
陶棠道:「還是祖父最要啊?」
林慎之不答,只將頭往後靠在林老太爺的懷裡輕輕蹭了蹭,眨著眼睛害地笑。從害怕擔憂到這會兒被眾人接納后的喜悅,他的作自然而可。
林老太爺也笑。雖說先前的事一定是有人教林慎之乾的,但林慎之這會兒這舉卻是出於天,誰也教不來。林老太爺的敷衍作秀頓時有了幾分真,他輕輕拍了拍林慎之的頭,聲道:「祖父先前吃過飯了,現在就吃一小口,全了小老七的孝心。」也不嫌林慎之的手臟,果真咬了一口。
見祖父吃過,林慎之這才餵給陶棠,陶棠笑道:「罷了,逗你玩的,表哥不!」
林慎之猶豫了一下,烏溜溜的眼睛討好地看著林三老爺:「爹爹,您要不要也吃?」
養尊優慣了的林三老爺嫌惡地看了他髒兮兮的手一眼,想著上頭儘是泥土和死蟈蟈的,先就一陣噁心了,哪裡還能吃得下,當下就擺了擺手:「你自家吃!」林慎之也無所謂,就靠在林老太爺懷裡香甜地吃起了壽桃。
「先別忙,咱們詩書人家,怎能如此不顧禮儀形象?來人,先帶七爺下去梳洗換!」林老太爺給心腹家人福全遞了眼,福全自上前領林慎之下去梳洗並問話不提。林老太爺就同眾人閑扯:「這是老朽最小的孫子,年紀雖小卻還懂得些微孝道,只是頑劣啊……」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阿諛奉承,有誇林家家風家教的,有誇林慎之不是池中之的,有誇林老太爺教導有方的……等等不一而足。
這麼小他們就能看出七弟厲害了?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區別,如果是庶出,不到一定的年齡,不是真的彩奪目,誰會如此誇讚?林亦之看得傻傻的,心中又有幾分悲傷,卻聽陸緘淡淡道:「你四妹還在外頭等你消息。」
「啊?」林亦之回頭去看陸緘,陸緘卻已經走到陸家二老爺陸建中的旁坐了下來,彷彿剛才那句話和他本沒有半點關係。
林亦之愣了片刻,溜出去尋林謹容。出了戲樓,卻不見林謹容主僕的影。他想了想,繞過屋角,果見林謹容領了荔枝,正站在路旁與陶棠說話。表兄妹二人站得隔了兩人遠的距離,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雖不知道在說什麼,也沒有任何不妥的行為,卻能看出氣氛非常融洽親近。那種融洽親近的神氣,是怎麼賣力扮演也扮不出來的。
林亦之微微有些喪氣,不用說,陶棠自是去同林謹容報信的,剛才陶棠不也當眾幫林慎之了麼?他人微言輕,原也用不著他來幫這些忙,因此他只略微站了一站,也就折回去照舊立在林三老爺後看戲。
林三老爺已經全然忘了剛才的事,一手扶在椅子扶手上,輕輕隨著節拍叩擊著,微閉著眼,搖頭晃腦,一臉的陶醉樣,飄飄然不知所以然。林老太爺與幾個老友說話的間隙無意看到他那樣子,不由眉頭一皺,厭惡地撇開了眼去。他這輩子最大的憾,就是幾個兒子都不,或者說,沒有達到他的期盼,只看孫子這一輩中能不能出個人才了。
陸緘一直在默然打量房眾人的神態作,不經意間看到這一幕,特意掃了林三老爺一眼,又漠然收回了目。
林亦之瞅著了機會,忙湊到陸緘邊小聲道:「陸二哥,我去過了,陶家表哥已經和四妹妹說了。」
陸緘不置可否地一笑,並無多話,只把眼睛看向已經煥然一新,由福全牽著進來的林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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