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的第四天,就是大家收拾東西退房,然後各回各家的日子了。
誠書文化安排好了車,送家在外地的作者去機場和火車站,北京的作者直接各自打車回家,誠書文化給報銷車費。
這四天,誠書文化從上到下都很累,雙休日也被佔用了,於是在年會之後,大家首先調休了兩天。
謝青同樣休息了兩天,第三天也沒有早起,十點多才到辦公室。
剛進門,大辦公區里就有人告訴:「陸總有事找你。」
謝青點點頭,先去自己屋裏放下包,就去敲了陸誠的門。
裏面傳來一聲「請進」,謝青推門進去,陸誠一哂:「來了?」隨即站起,他拿起幾頁紙遞到面前,順便請到沙發區落座。
兩人一同坐下,謝青看看那幾頁紙,發現是年會之前給編輯的東西。
第一頁是幾百字的新文梗概,後面幾頁是一些人設和世界觀介紹。
正疑,抬起頭,陸誠將一支簽字筆和一盒印泥推到面前:「前面幾頁騎簽字按手印,最後那份協議需要單獨簽字並附份證複印件。」
謝青一愣,又往後翻,才發現最後多了兩頁。
兩頁是一樣的,大致是說乙方(本人)提的一切大綱、人設、稿件無論是否手寫,均在進行騎簽名並按指紋後由誠書文化收錄存檔,並給乙方提供完整複印件。如後續出現糾紛,沒有簽名和指印的稿件乙方有權不承認。
協議一式兩份,雙方各持有一份。
陸誠已經在甲方簽好了名字,並蓋了誠書文化的公章。
如果綺文傳也有這樣的協議就好了。
謝青神複雜:「誠書文化的流程,很嚴謹。」
「並沒有。」陸誠淡笑,指指手裏的協議,「本來沒有這一步,但考慮到你先前不太愉快的經歷,我希這份協議可以讓你對我們的合作更放心一點。」
一瞬的訝然,謝青滯了滯,輕聲說:「謝謝。」然後把協議放到茶幾上,俯簽字。
等在大綱上按完指印,陸誠已經拆好了一張巾,遞給手。
謝青又低聲說了句謝謝,看看協議上的雙方簽名和公章,心裏一陣久違的安穩。
真的久違了。自從抄襲門曝出來,每一天都心弦繃。決定和誠書文化合作之後更是和得了疑心病一樣,時常在想誠書文化會不會是又一個綺文。
誠然,陸誠看起來是個好人。
但在綺文最初和聯繫的時候,也覺得他們都是好人。
今天,好像開始真正相信陸誠的誠意了。
陸誠來吳敏,讓按照協議把大綱複印一份,給謝青自己留存。等吳敏離開后,他又說:「大綱沒什麼大問題,我們就不干擾你創作了,什麼時候能筆?」職業的公事公辦口吻。
「隨時。」謝青道。
陸誠笑了聲:「那下午大家開個會,確定一下營銷思路,你有興趣可以來聽聽,不聽也沒關係。」
謝青點頭:「那我去聽聽。」
雖然這方面一點都不懂,但是對於作品的發展還是想了解一下。綺文帶給的教訓很慘痛,作為新時代的作者,只知道悶頭創作未必是好事。
下午三點,會議開始。
來參會的一共七八個人,基本都是決策層。拿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平臺問題。
「我們和各大網站接了一下,以謝小姐的行文風格和更新量,最適合的網站是玉江文學城。」首先發言的是位中年士,誠書文化的總監,魏萍。
按了下藍牙遙控,PPT上出現了玉江文學城的綠界面:「但玉江文學城的榜單隻接簽約作者憑數據競爭,不能花錢買。我和吳書去談過,給多錢都沒用。」
魏萍繼續道:「玉江又只有獨家約,謝小姐是我們的簽約作者,簽不了,所以玉江的人工榜拿不下來。自然榜的話,我們分析了一下,因為積分系數的差距,非簽約作者的積分只有簽約作者的三分之一左右,也不可能拿下來。」
說完這頁PPT翻過去:「所以去玉江文學城不行。」
陸誠說了句「有點可惜」。
各大網站的優勢不一樣,有的訂閱能打,有的無線端厲害,也有的專攻小眾題材。
玉江的存在其實有點微妙,從作品風格來說,它有點間於網文和出版風之間。
但在版權方面,玉江一貫厲害。
早年出版業還沒有為夕產業,從玉江出來的出版書一度在言出版界佔據半壁江山;這幾年出版式微、影視走紅,玉江的作品又開始花樣登上熒幕,翻拍功率還不低。
陸誠記得有一陣子大男主文翻拍頻頻撲街,還有博主寫了分析,調侃說「這盛世,終究如玉江所願①。」
不僅如此,陸誠在B大讀書時的研究當代文學的老師,現在也專門研究網絡文學②。在研究中提出了一個觀點,認為玉江文學城是頻的先行軍,在題材上引領頻網文流。
所以如果能和玉江一同推謝青,確實不錯,但是現在達不合作也沒辦法。
陸誠平靜問:「別的方案呢?」
「還是走公眾號吧。」魏萍說。
陸誠斟酌著,緩然點頭。謝青心裏卻奇怪:公眾號?
低頭悄悄拿起手機搜索,倒是搜到了誠書文化的公眾號。但點開一看,裏面基本都是企業新聞。
這樣的公眾號如果拿來推文,大概會顯得很奇怪,而且應該也沒什麼讀者吧……
「……陸總。」猶猶豫豫地舉手表示要發言。大家都看向,說了剛才的想法。
引來一片笑聲。
謝青被笑得莫名其妙,陸誠用力抿,勉強把笑意噎住,耐心解釋:「不是用『誠書文化』這個號推。我們有十幾個公眾號在同時運作,都是專門拿來推文的,風格各不相同。」
「十幾個?!」謝青有些詫異。魏萍笑道:「不然謝小姐以為那些推文號都是哪裏來的?」
無論是微博還是微信都有很多推文號,其中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草、是為發電,而且運作的也很專業。但不可否認,也有相當比例是資本方運作出來的,為的就是定向推薦自己的簽下的文③。
不過歸結底都是推文,也都會推天南海北的紅文,二者很難區分,就是經驗富的從業者也不一定能做出準確判斷。
謝青覺自己接到了一個新領域。
一直以為,不論在哪裏,作者要紅都是憑作品說話。現在看來,如果有強大的資源運作托底,作品的質量要求可能很……彈。
畢竟是流量時代。
心裏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微妙。
調整好心緒,謝青問:「公眾號上要日更多?」
魏萍:「前期三千就行,後期到時候看況。」說完問,「謝小姐什麼時候能開文?我讓他們提前把公眾號排期空出來,宣傳預熱也好準備。」
「讓我攢個兩三萬字吧。」謝青心裏算了算,「半個月後?」
魏萍看向陸誠,詢問他的意思,陸誠說:「那些都好安排,讓先慢慢寫,別催。」
「……」魏萍啞了啞,「好的。」
接下來討論的就是整個營銷方案了。包括KOL怎麼搞、在哪些關鍵時間點引熱度、線下宣傳如何配合,出版方找誰、影視合作開發談哪家、獎項都要推哪些。
這些話題,謝青就真聽不懂了。
隔行如隔山。雖然都在網文圈裏,但是上游的資方和下游的作者,真不是一個行當。
會議在五點半結束。中間除卻大家因為觀點不同小吵了一架之外,基本還算愉快。
離開會議室的時候,陸誠告訴謝青:「後續的合作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我們盡量做到尊重作者。」
謝青薄微抿,陸誠看出是思考的模樣,在會議室的門停住腳。
抬起頭:「如果這篇文績不錯……」頓了頓聲,「我想儘快打司,弄清楚《赤玉錄》到底怎麼回事,行麼?」
按照和誠書文化的合同,這篇文保底收五十萬。也就是說,一定會有五十萬的稿費進賬。
就算稅高,這筆錢打司也足夠了。從熱度的角度說,一篇績不錯的文,必然也能帶來不錯的熱度吧。
心馳神往,迫不及待,不停想像對簿公堂的場景。
要得不過氣的霾,煙消雲散。
但陸誠直截了當:「不行。」
謝青一下蹙起眉頭,一瞬里,眼中可謂敵意迸發。
又像只突然炸起渾尖刺的小刺蝟了。
陸誠笑了下:「別生氣。」
仍舊那樣盯著他,好像他是個用糖炮彈騙簽約的混蛋。
他往回踱了幾步,倚坐在會議桌邊,用一種欣賞藝品般的目欣賞著這位靈氣四溢的作家,口吻悠然帶笑:「我們用數據說話。」
「我查了過去兩年裏,『玉籬』和『青珠錄』兩個詞的熱度走勢。抄襲門出的時間節點,恰好是你熱度最高的時候。」他說。
謝青想了想,是的。
那時不僅《青珠錄》大結局開售,綺文出版大力推出了全集典藏版,更是「」的新作《赤玉錄》開坑,引來新一波熱度的時候。
「那個熱度高點,在過去十年裏都沒有幾位作家做到。換句話說,當時的你咳嗽一聲,整個圈子都會知道。」
謝青沒吭聲。
很不幸,當時能在社上對公眾「咳嗽」的賬號,並不是的。
那會兒不用微博。
「現在,想在這一戰中徹底獲勝,你需要比當時更高的熱度。」
謝青愕然抬頭:「什麼……」覺得匪夷所思,重複他剛才的話,「過去十年裏都沒有幾位作家做到。」
「是的。」陸誠緩緩點頭,「但你已經做過其中一位了。」
這座對別人而言高不可攀的巔峰,對來說,只要超越自己就可以了。
誠然,超越自己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對於作即紅的作家而言,後續作品走下坡路的概率不小,古今中外都是這樣。
這也正現了他們這些經紀公司的存在意義。
「你走到和先前差不多的高度,我就可以運用各種資源把你推到更高的位置。」下頜微抬,他冷下去的面孔變得認真,「在那樣的位置上,你勝訴,各大新聞、八卦博主,各個社平臺,才都會投以足夠的關注。我可以讓輿論從法院理持續到開庭出結果,如果對方敗訴之後要上訴,我還可以保證他們會先經歷一波罵聲的洗禮。」
「當然,你如果不想等,我也沒有辦法。」他話鋒陡轉,悠哉舒氣,著口袋站直子,「就看你想速戰速決打一場司,還是在法律和輿論上大獲全勝了。」
謝青抬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樣子,有竹,又險狡詐。
這神令一瞬的懊惱,又確實被他說服了。
真正把死的輿論,真正要挽回的當然也是輿論陣地。
可他這副樣子,真的令人惱火。
謝青牙關輕輕一磨:「聽你的。」說完轉就走。
背後響起輕笑,像溫和的秋風從著地面過,把心裏著的厚實枯草掀起一剎、揚散幾片。
然後聽到他:「謝青。」
轉回頭,奇妙的角度讓他剛好被後落地窗照進來白括住,氣質清朗。
他朝笑笑:「都會好的。」
有溫暖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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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加更:我先爭取每一章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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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①【這盛世,終究如玉江所願】真的有個博主在分析影視翻拍的時候說了這句話,當然原文不是玉江是晉江。而且這還不是晉江買的文,作為一個老作者,我負責任地說……晉江在宣傳方面特摳門!不可能花錢買這種文的!
②【研究當代文學的老師,現在也專門研究網絡文學】人原型是北大文學系的邵燕君教授。邵教授研究網絡文學的時間好像蠻長的了,認為晉江引領頻流的話也是在講課的時候公開說的(港真,當時臺下坐著一片各站作者,晉江的就我和懷愫,我倆默默地捂住了臉,有點與有榮焉,又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位教授的觀點我並不完全認同,但怎麼說呢,網絡文學作為一個曾經不被主流看好的新興領域,現在有主流學者願意來以學角度進行研究,作為一個十八線作者我覺得還蠻的,所以在這裏向致敬一下。
③【關於推文號】我知道肯定有人要好奇哪些推文號是資本運作出來的。別問……絕大部分我真的看不出來,看出來的幾個我也不能說,說了也沒啥意義……
而且資本運作不代表推的文不好,大家看文該怎麼看怎麼看吧,市場上游的運作方式跟你我的直接關係都不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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