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征被要求減重,意味著他不能再跟著劇組一起吃盒飯了,餐食需要自己搭配。
曲澍作為他的助理,自然對他的飲食起居額外上心,沒亮他就從床上爬起來,驅車到郊外,趕清早城鎮的市集。
市集上賣的東西多是商販自家菜地耕種的,品類有限,但勝在新鮮,曲澍挑挑揀揀,買了一袋子飽腹強的紫薯,以及當季的蔬菜和水果。
又礙於這段時間嚴文征要杜絕食,可蛋白質的補充不可缺,他像老鄉打聽到一家養場,不辭辛苦繞路過去,買來一箱土蛋。
回到酒店,他將一塊拳頭大的紫薯蒸,一撮生菜加鹽過熱水,嚴文征的早餐便是如此了。
至於午餐,換蛋搭配另一種蔬菜,沾醬油吃。
其實很不健康,但沒有辦法循序漸進,因為賴鬆林需要兩個星期看到瘦效果。
中島臺邊,曲澍自己啃著油乎乎的包子,滿臉憂愁地凝視對麵的嚴文征。
嚴文征慢條斯理地剝紫薯皮,他抿一條下耷的線,是排斥的表,顯然難以下咽。
曲澍心理沒底地問:“哥,實話,你對這部電影有多大的信心?”
嚴文征詳問:“哪方麵?”
“票房吧。”曲澍最關心實績。
嚴文征語氣萬般平淡地回複:“沒有期待。”
曲澍知道目前文藝片生存困難:“拿你做宣傳的話,能回本嗎?”
“夠嗆。”不過,嚴文征沒把話絕,“還是要看最終的片和放映後前兩的口碑。”遲疑一下,又:“其實……我更擔心的是上映問題。”
曲澍臉一凜:“會過不了審嗎?”
嚴文征點頭“嗯”一聲。
曲澍:“哪方麵的問題?”
“價值觀。”嚴文征,“其它故事節不考慮,單就論剛年的姑娘喜歡上了一個三十好幾還犯過事的人,廣電那群平均年齡快六十歲的老頭和老太太很可能不會接,再綜合社會影響和傳播力方麵,卡住不給播放證的概率蠻大的。”
曲澍愣住了,他跟嚴文征聊這部電影的本意,其實是想憧憬一下,找回心理平衡,因為進組後,他發現劇組著不靠譜,先有主角懶散不敬業,一直在拖後,而導演每樂樂嗬嗬,管控和執行沒有毫力度,不足以讓人信服,至於宣發團隊更是令他無語,開機儀式舉行好幾了,開機圖和宣傳稿即使用腳趾頭敲鍵盤寫,也應該出來稿,規模在互聯網上做預熱,結果呢,屁也沒有。
他眼裏,大家好像都在馬馬虎虎工作,隻有嚴文征為了呈現最好的效果,不惜損害健康,急速減重,且是在舊疾未愈的狀況下。
曲澍當初在嚴文征猶豫再三最終答應出演李庭輝時並沒什麽,因為一來嚴文征是臨時救場,彭凱當中間人,有人因素,二來,他能看出嚴文征喜歡這個故事,知道劇組窮,還自降了價。
跟主創人員討論那麽多次,曲澍以為嚴文征對這個電影很有信心,他本人能因此大有收益,料,嚴文征是在玩票。
曲澍氣結,心態徹底失衡了,他憤憤道:“製片人和出品方開拍前沒做調研?沒找廣電的人先審審本子嗎?
嚴文征:“有聊吧,的不清楚。”
曲澍無語了:“萬一到時真不給過怎麽辦?”
嚴文征語氣稀疏平常,見怪不怪道:“走關係,送禮塞錢,關係夠,審核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好,不行的話,就重新剪片子,不過……”嚴文征頓了頓,歎口氣,接著,“剪完估計就不是原來這個故事了。”
“你這麽拚命,到頭來全是瞎忙活啊。”曲澍腸子悔青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讓你接。”
嚴文征知道曲澍是在替他不值。他年紀不了,不似年輕那會,一年可以無銜接拍四五部戲,一兩部著不播,沒太大關係,現在,他要避免做無用功。
“我扛得住,我心裏有數。”嚴文征寬一句,側眼瞧見電磁爐開著,蒸鍋冒熱氣,轉移話題:“鍋裏在煮什麽?”
“冬棗。”曲澍:“今市集上賣的冬棗個頭大,很是新鮮,我買了十斤回來,煮了,一會兒帶給劇組的同事當零食吃。”
曲澍這個孩常常在嚴文征的事上偏心眼,話有失偏頗,但在其它方麵,表現都不錯,尤其格穩重,做事麵麵俱到。
嚴文征:“費心了。”
鍋,十斤棗煮下來,頗費了一番功夫。
曲澍找塑料袋平均分量分裝,出發到片場,拎給各組管事的。
嬋幫春蕊來幾顆,喂給春蕊吃了一個,自己也塞裏一個嚐了嚐。
煮的棗甜而糯,熱度正好。
“好心啊。”嬋歎:“同為助理,我自愧不如。”
“虛假!”
春蕊吐了棗核,衛生紙包著扔進垃圾桶,自己走向人堆,找凳子坐下,繼續扮聾子。
周圍的人該幹嘛幹嘛,沒人上前搭話,方才賴鬆林特意給片場的工作人員代過,不許跟春蕊閑聊,全當不存在。
春蕊獨坐著,像隻被拋棄的“大黃狗”。
但漸漸不再覺到尷尬,以及昨跟嚴文征的“熱鬧是你們的,而我什麽都沒有”般的被孤立。
因為起初兩,一直試圖通過觀察型,猜測大家正聊什麽,從而跟上大家的節奏,而現在,隔絕紛擾,徹底平靜下來,不再去試圖追逐大家,反而開始注意自己的心。
春蕊戴上眼鏡,觀察周圍。
不遠,賴鬆林翻著分鏡劇本麵對麵跟翟臨川坐著,討論劇;劉晉拓裹著軍大,完全不要形象地棲在牆打盹;賴導的助理細心地幫盧晶暖寶寶……
千姿百態的劇組生活,可這些春蕊全然不興趣,咕嚕嚕轉著眼球,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嚴文征上。
嚴文征在研究斯坦尼康,斯坦尼康的掌機攝影師從旁指導。
春蕊發現嚴文征這個人沒有想象中的不茍言笑,他很走,似乎有用不完的力,對片場拍攝所用的各種材也格外興趣,像一個對世界充滿求知的大男孩。
春蕊手托腮,指甲著角,目赤|地盯著他瞧,麵上卻是一臉的淡定,很快,嚴文征察覺了的視線。
他先是蹙眉回視,眼神疑又帶著些許的警告。
料,春蕊毫無收斂。
嚴文征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暗躲遠了。
春蕊:“……”
氣!
如此的狀態春蕊保持了兩,“虛假”這兩個字後,沒有再開口一句話。
隔,翟臨川改好劇本,劇務打印出單頁,分發到春蕊手裏。
春蕊一看,增加了一幕夜戲——梁冬封和冷翠芝夜行房事,戴了助聽的梁竹雲因為興遲遲沒睡,在隔壁房間聽見了靜。
春蕊有些費解,去找翟臨川聊:“我不太明白為什麽安排這樣一個節?”
理解他想通過外部刺激反映梁竹雲的竇初開,但孩看言或者偶像劇似乎更唯一些。
“的意義有更鄙俗的一麵。”翟臨川話一如既往的簡潔,卻有些拐著彎的故弄玄虛。
春蕊:“|的?”
春蕊的直白令翟臨川怔了怔,爾後他點點頭:“嗯。”
“可我不認為梁竹雲看著李庭輝會產生|的。”春蕊完全不讚同。
雖然這部電影整的基調晦沉,將善惡兩麵的人刨開給觀眾看,但它的主線——梁竹雲和李庭輝的相遇,像隆冬過後升起的春日,春蕊覺到,是明亮而和煦的,而赤|的|表達太過強烈,二者相悖。
“不會,他倆之間不會發生這個,他倆是朦朧而好的。”翟臨川撓撓頭,沉片刻,組織解釋的語言:“我隻是希從一開始便知道除了心裏的覺,還有上的,開竅慢。”
春蕊歪歪頭,依舊費解。
翟臨川再添一句:“梁竹雲還有以後。”
“還有以後”四個字,聽起來春蕊沒多大反應,細細一品,心頭一,抬眼看翟臨川認真的眉眼,整個人愣住了。
翟臨川所的“以後”儼然是戲外了。戲裏,梁竹雲離開家後故事便戛然而止,剩餘韻悠長。春蕊所能演繹的不過是梁竹雲生命中須臾的時段落,它刻骨銘心,它充滿希。然而,餘下的歲月更加漫長,陌生的人海裏跋涉,注定艱苦。
翟臨川並沒有草草收筆,他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筆下人的真實。他用他作為作者的溫和浪漫,盡可能地延展梁竹雲生命的長度。
“我知道了。”春蕊的口五味雜陳,“我接這個節安排。”
“嗯。”翟臨川想想,“咱倆加個微信吧,有什麽問題及時流。”
“好。”春蕊掏兜手機。
兩人加上微信,翟臨川匆匆走了,他需要跟賴鬆林討論拍攝的可行,然後讓賴鬆林去與全德澤和宋芳琴的經紀人涉,畢竟是尺度戲,兩位老戲骨可能存在顧慮。
春蕊保持思想者的姿勢,呆坐在原位沒有挪,愣神,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嚴文征閑不住晃,無意晃進了休息室。
春蕊循腳步聲聲抬頭向他,嚴文征察覺的眼神有些深沉和茫然,不似昨那般的狂放和大膽。
“外麵下雪啦?”春蕊視線下落,看嚴文征的頭發和肩膀上鋪了一層亮晶晶的水珠。
“落了雪粒子。”嚴文征抖抖領,拉來一張折疊馬紮,靠近電暖扇坐下。
“哦。”春蕊,“你拍完了嗎?”
嚴文征:“線不好,賴導讓等等。”
春蕊點點頭,沒再搭腔。
房間的燈沒有打開,黑沉沉的,電暖扇照出一束暖黃的暈。
嚴文征瞧著春蕊手裏著一張紙,:“編劇新寫的戲份嗎?”
“是。”春蕊,“你要看看嗎?”
嚴文征手接過來,快速讀完,評價道:“翟臨川很有想法。”
春蕊表示認同。突然,麵凝重起來,將目在嚴文征上巡視一圈後,略有遲疑地問:“嚴老師,你覺得我像梁竹雲嗎?”
與前賴鬆林問“你覺得嚴文征是李庭輝嗎”的句式相同,但不同的是,“像”和“是”比起來,語氣裏暗含著懷疑以及不自信。
“不知道。”嚴文征理地分析:“我們兩個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對手戲。如果表演的時候,在那一刻的鏡頭前,臺詞也好,作也好,你真正進了我的心裏,影響我的行為和,那你就是梁竹雲。”
“好難。”春蕊哭喪著臉:“我心裏突然沒底了。”
嚴文征訝異,春蕊一直以來是一副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沒搞懂怎麽猛然陷了沮喪緒:“你前開會不還是有把握,分析人頭頭是道,怎麽今自我懷疑呢?”
“可能……”春蕊一陣沉,:“懼怕……權威。”
“嗯?”嚴文征發現走起深沉路線,用詞晦,他努力思考“權威”指哪一方麵,好半,相通後,粲然一笑,:“這裏沒有什麽權威,你又不是孩子了,你不能因為別人認真做事,便退到譬如‘他嚇到我了’、‘我害怕表演’的自卑想法中,這很愚蠢的。”
春蕊囁嚅:“我本來就不聰明。”
嚴文征失笑:“這不太像是從你裏出來的話。”
春蕊努努:“謝謝您高看我。”
“演員本就是要完全暴在鏡頭下的,所有的活要被審視【注】,如果你害怕了,你就選錯職業了。”嚴文征開解的心結,“自信一些,相信故事,相信導演,也相信我,不要將自己束縛起來,表演的全部涵就是給予,你要毫無保留地將你的所學所給予梁竹雲。”
嚴文征很閑適,他近電暖扇,張開手掌暖手,完全一副與朋友聊的架勢,而不是以前輩的姿態教訓人。
春蕊沒吭聲,捧著臉,注意力移到他的手上——手掌寬大,
骨節勻稱,但皮略顯糙,指頭上有倒刺。
嚴文征繼續鼓勵:“三十二場戲,拍近兩個月的時間,進度足夠慢了,能看出賴導想出品的東西,所以,一場戲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打磨,不要采取漫不經心的態度,認真對待,最好完全豁出去,不怕犯錯,最後你會收獲很多的。”
春蕊心口一暖,覺得嚴文征上有一種令人溫暖和安心的特質。然而,春蕊實心眼,擅長牙強,一接話便將嚴文征主導的溫馨開解的良好氛圍打破了。
春蕊:“那萬一我又沒演好,你還會諷刺我嗎?”
嚴文征被噎了一下:“你還記仇。”
春蕊“嘁”一聲,煞有介事地:“我是心眼,我接批評,但介懷你居高臨下拐彎抹角鄙視我的態度。”
嚴文征講起道理頭頭是道,可一旦麵對春蕊故意的胡攪蠻纏,他就吃癟,他:“那次我對你發脾氣,不是針對你這個人,一切隻關乎工作。”
“哦。”春蕊自然知道這一點,如此,純屬口是心非、討上的便宜養習慣了,假模假樣地故作大方道:“放心吧,嚴老師,我努力不再氣你。”
嚴文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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