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當時不知道是誰他跪行出帝京，他一路爬到嘉峪，他妹妹說，見到他的時候，他那一雙膝蓋磨得連都沒有了，看見裏頭兩塊白深深的膝蓋骨頭，在師父那裏養了半年，才勉強能站得起來，這一兩年，大多時候，應該都得靠著椅來行。”

說到這裏，顧有悔到收起了將才那份輕佻作風。正道：“要說到政治軍事，大齊沒一個男人比得上他，這麽個人娶了公主蹉跎一輩子也就罷了，你們朝廷還把他一家得家破人亡，要我，我也恨死朝廷了。”

他把劍抱到懷中，義憤填膺地說著，好像他自己和朝廷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現在去找他，恐怕真的是去找死。”

“我知道。”

“知道你還去？”

紀薑抬起一雙星月般的眼眸。“不找他，我去什麽地方，我們是夫妻，如今我被除宗籍，他就是我的戶主。”

“嗬！”

顧有悔噌地跳起來，“什麽戶主，你還不知道吧，他在青州府早就娶親了，妾娘都納了好幾房了。他的妻子是陸佳的兒陸以芳，你現在走到他麵前，他還不把你往泥地裏作踐啊！還有，他的妹妹宋意然，見了你估計就要剝你的皮。你是不曉得，在嘉峪為了救他哥哥的命，爬了多人的床榻啊……落了一的病，這會兒……”

他說得有些激了，見紀薑那雙眼中的星月悄悄暗淡下去，這才悻悻地閉了口。

“我是怕他會殺了你，我不想你死，畢竟你死了，師父也不能讓我活著。”

說著，他有些頹然地靠著坐下。

“喂。你要不別去青州府了。”

紀薑抬起頭，山中雪凝了霜，晶瑩剔地掛在一葉不留的枝幹上，幹冷的風打著旋兒地衝的眼中，又把眼底的那個人掏了出來。宋簡也是個喜著青袍衫的人，親卸之後，平日裏閑暇在家，就教寫字。每次他輕輕握著他的手，告訴腕力如何運，筆鋒如何勾。寫完隻有，他親手蓋上硯臺，架平湖筆，然後燙自己的雙手，來捂的手。

後來紀薑為他建了流觴亭，重中秋，兩人鋪席而坐，把書樓那些無用而瑰麗的書卷都搬出來，紀薑起一句，宋簡就流暢的講典故和出，青衫磊落，像個坐人間富貴人，而又毫不染油膩腥膻的書中仙。

在那個年歲裏，宋簡雖不深，但算得上是個溫的男人。

“有悔，你剛剛問我，為什麽要去找他。”

“嗯。”

顧有悔坐直起來看著，霜雪的沫子落了一兩星在他的鬢角，慢慢地融城晶瑩的水珠，如同墜在發上晶石。

“一來，是為了大齊，我要替我弟弟解白水河之困。二來……”

閉著眼睛笑了笑：“這兩年來，每每當我要給自己尋覓一個歸宿時，我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吧，我就誰都看不眼了。三來……”

吸了一口氣，“三來，一路上，我仍然有些想他。我知道他恨我，不過，我一日為庶人，他一日為臣，這樣好的，我們都沒走出去太遠，誰也沒多要什麽，很公平。”

這下到顧有悔聽不懂了。

什麽“我們都沒有走出去太遠，誰也沒有多要什麽。”他想不明白，難道宋簡要得還不夠多嗎？但在他的立場上，他也不好再糾纏著紀薑的痛來問。

索吹了個口哨，破了這多有些傷的氣氛。

“哎，你要去就去吧，本來我想暗中護送你去青州府的，今日出了這樣的事，看來我也不用暗地裏跟著你了。跟你同行吧，這一路上，恐怕還要出別的子？”

“別的子？什麽意思？”

顧有悔向剛才遇襲的那個方向去，“你以為那幾個人真的是山匪啊。要不要我劃開他們下麵的子給你看看，他們是些什麽人。”

紀薑臉一紅。“你的意思是，他們是東廠的人？那他們怎麽還……還……”

是何等高貴的人，有些話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顧有悔把話接過來，“明目張膽地殺你，那不是著我爹對東廠下刀子嗎？可不得偽裝山匪劫財劫來掩人耳目，你是想說他們為什麽要解汗巾子，太監就不想那方麵的事了，你是宮裏出來的人，有什麽不好開口的。不過，我想不明白，東廠的人，為什麽要對你下手。”

紀薑凝眉想了想，“有人……不想讓宋簡退兵吧。”

“誰啊，東廠廠臣，梁有善嗎？”

顧有悔吐出這個名字，又覺得忌諱，啐了一口道：“呸，狗閹黨，名諱和小爺這麽像。”

紀薑被他逗笑了，“顧大人一代大儒，為什麽會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字。”

顧有悔站起，“不是我爹給我取的，我的名字，是我娘取給我的。”

說著，他屈指為哨，瀟灑暢快的吹了一哨子，接著山穀裏就響起了有力的馬蹄聲。

“你的馬被你紮死了，騎不了，我的馬讓給你騎。”

“那你呢？”

“我，你放心，我可不敢與公主你同騎。”他一麵說，一麵指著自己的。

“我甩著這一雙，照樣追得上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宋簡上線倒計時。

第6章疾

從蒙過長山，之後就是青州府的地境了。

青州府於東海與長白山脈之間，一直都是大陳的東部重鎮。之所以讓晉王紀呈就藩青州府，朝廷的考慮大概有兩個。一是因為紀呈墜馬了癡兒，每日隻知道與人們鬼混，軍政大事一律不管。再有是晉王的老師陸佳是出了名的忠誠賢良，一門心思搞民生經濟。如此，青州府就很難擁兵自重，威脅朝廷。

至於為什麽最後，原本流放在西北嘉峪的宋簡會走到青州府的至高，包括顧仲濂在的朝廷重臣，至今都還沒有想明白。於是他們也隻能從婚姻嫁娶這樣的事上去做多有些淺薄的推測。

陸佳有一個三十歲都沒有出嫁的兒，名陸以芳，這到不是說陸以芳有什麽缺陷，相反，是個飽讀詩書，端莊秀的人。曾是宮中，任尚儀局司籍，掌經籍，圖書，筆劄。和其父一樣，在宮中頗有賢名，紀薑小的時候，也曾在旁教，宮中人都尊一聲“君子”。

紀薑出嫁時，先帝曾擇陸以芳為臨川公主府家令，然而，許太後忌諱其父與晉王之間關聯過，就借口念多年為皇家付出，不忍蹉跎流年，恩放出宮自行婚配。陸以芳便隨父親與晉王一道了青州。

嘉定元年春，宋簡與宋意然也到了青州。陸佳與宋簡一見如故，結忘年之。後來，宋簡向陸佳求娶陸以芳。起初陸佳還是有些忌諱宋簡的疾與世，奈何自己的兒聽聞這樁親事之後，到是心甘願，加之陸以芳年歲過長，又侍奉過宮廷，按規矩，做不得妾室。因此實在難以婚配。見宋簡孑然一，想著在青州，自己沒什麽不能補的，兒斷然不會苦，也就半推半就地應了。

次年春，陸佳家中老母去世，陸佳向晉王請辭，回鄉守孝。宋簡接替了陸佳在晉王邊的位置，一躍了青州第一人。不過一年的景，青州地境政通人和，農商興旺，兵強馬。紫荊關第一戰，就把懈怠多年的紫荊關守軍衝了一盤沙。

對於天下人而言，宋簡究竟是一方人，還是一方禍，到真說不好。自從宋子鳴死後，宋簡就已經從非黑即白的是非觀念裏退了出來。繼而發覺，政治真是一個又冰冷，又的東西。冰冷的是政治本，的人是政治中的人，包括陸以芳，宋意然在，們都有被溫水泡的廓，和如兔在虎口般的驚之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除了紀薑。

不過紀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宋簡已經不想在去理解了。

他如今隻想和這個人之間，有一種簡單極致的關係。什麽三年夫妻分，什麽賭書潑茶香的時，通通都拋了。

他不過想見到，見到那個除去九瞿冠，被所謂“家國天下”拋棄，飄零如葉的紀薑。至於之後，是殺了，還是丟掉，這都是後話。

“今年的正月如何消？過了初十，妾去還是去接意然過來吧。”

這一年的雪特別大，陸以芳喜歡雪，就在西桐堂的門上掛了一張竹篾編製的遮雪簾子，平日裏無風，都將裏頭的暖帳子懸起來，任憑外麵的雪一道一道地落進來。此時正在遮雪簾後坐著，膝蓋上放著一籃白芍。頭埋地很低，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地翻尋著白芍中的砂礫子。

聽宋簡沒有回應，抬頭朝博古架子後麵瞧了一眼。宋簡正拿著新的石方印在看，便沒有再提剛才的話。

“爺之前不是說上一批的昌華石好嗎？這是新送來的那堆石雕的，今兒怎麽看得起了。”

習慣順著宋簡的喜好說話，即便不甚懂這些金石之，有什麽高下之分。

宋簡將手中的方印移了一個方向，外頭進來的那片雪將好通印石全。

“你今兒這個好，石紋服冷。好看。”

陸以芳笑了笑，手上的活路並沒有停，“是嗎？那可真好。”

一陣風起來，將竹篾的遮雪簾子吹得嘩嘩作響。陸以芳忙放下膝上的藥籃，站起來。知道宋簡的疾，極懼寒風。於是手將暖簾放了下來。然後饒過博古架，走到他邊，“今兒吃狗鍋子，辛奴辦銅鼎去了，妾撿了些白芍起來，晚些一並悶上，滾滾地吃下去才好。”

在宮裏做很久，知道什麽話應該說到什麽程度，才能讓人聽進去，又不至於反。白芍這味藥對宋簡的疾有益，從嫁給宋簡起，就日日都在挑揀，但是從不會在宋簡麵前提這味藥的功效。

宋簡將手中的印石放回筆架旁。又側頭看了一眼陸以芳放在門前的藥籃。

“都快忘了，明日立春了。”

“是啊……”

也聽出了這句話背後藏的那個人，但仍然什麽都沒有問。慢慢蹲下`，親手去添他腳邊的炭火爐子，新炭火，劈裏啪啦地響起來。聲音淡淡地，玲瓏心有千千結，每一節都在關照宋簡的緒。

“爺不辦年事，年下，咱們這裏也閑。不過，陳氏們畢竟年輕，又是新人，正月裏不辦也就罷了，到得尋些耍事與們，要不過了初十，妾去把意然妹妹接過來，我們湊幾局葉子牌。爺就出銀子管輸贏，我們自個樂。”

又提了將才的話。

“楊慶懷府上，有這個規矩嗎？”

他說的楊慶懷是青州知府，雖然也是地方上的大吏，但猶豫藩王府勢大，本不可能讓地方上的員去施展拳腳，陸佳這個人，雖然耿直忠良，為人卻很強勢，兩任青州知府再任時都與他不對付，常常鬧得飛狗跳，直到朝廷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