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我不配怨恨他。他有他的不容易，也有他該做的事。”

“那你呢，你以後要怎麽辦。”

“我啊……”

從粥米的香氣裏抬起頭，“我沒有覺，現在有什麽不好，我同百姓們一道嚐過了衙門板子的苦楚，吃了尋常店鋪裏的糕餅，還有東市攤位上的羊，沏得平常的茶，煮得來你碗中的粥米，我在宮中多年，還是頭一回知道，供養我的人間，究竟是一副什麽景象。”

一彎樸素的影子被月關無限牽長，鋪在散落著蒜皮和蔥泥的地上。外麵的上夜的人，提著燈籠行過，燈籠的過青牆上的雕花孔隙，在的上明明滅滅。

將端碗的手放到膝上，抬頭著頭頂寒冷的月。

“如果我還能回到帝京，我一定要把這些，都說給我弟弟聽。”

“你和宋簡呢？”

紀薑搖了搖頭，“我對他，沒有任何所求。朝廷是個深淵……”頓了頓，慢慢閉上眼睛，“或許，用盡我這一生，能在深淵前麵，拽住他。”

鄧瞬宜被著一襲話怔住，認識很多年，但鄧瞬宜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這不是在皇族宮宴上大義凜然的宣祝，紀薑平靜地在這四四方方，一滴蒜皮的廚院裏張開了口，卻吐出了尋常婦人，永遠都說不出的之語。

“所以，瞬宜。”

隔著粥水的熱氣向他，“不要再為我考慮，你得好好的活下去，如果這一次，你能回到江南，一定要摁住浙黨的那些老人，黨爭從來無益於天下百姓。”

“怎麽回得去。”

“勇敢一些，會有法子的。”

***

翌日，宋簡把鄧瞬宜放到了偏院中，張乾親自安排了人在院外看守。

陸以芳從來不問院之外的事，張乾回，隻說是宋簡的客人，陸以芳也就再也沒問什麽。

那日二月二，龍抬頭。正值驚蟄前後，宋簡雖漸消了病，睡得仍遲。

過了辰時還未起，西桐堂寂靜無聲，隻有靠著牆的一叢尾竹隨風細。

日華簾帳，落在紀薑的臉上，伏在宋簡的榻前，臉枕在手臂上，一彎烏發出簪腳，順著青底白紋暗花的領口，垂散到的`前。

昨夜回來到西桐堂的時候，宋簡已經扣滅了燈火。床帳垂遮，帳中呼吸勻淨。其實有話想說，但宋簡終究沒有給這個機會。

宋簡還是看低了紀薑。

這一點，就連樓鼎顯都覺得有些不安，送鄧瞬宜去見紀薑以後，樓鼎顯曾問過宋簡，“先生不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宋簡手中翻著那本《菜譚》，手指骨結有意無意地挲著書冊的邊沿。

“沒必要。”

也對，困鳥於籠，即便它從籠中得出喙，不妨以穗米逗弄，何必在意。

是以宋簡睡得很好，醒來時，已天大亮。綢質的床帳後麵半進紀薑的一隻手，微微地彎曲著關節。

宋簡坐起，抬手懸起一邊的床帳。

紀薑側屈著一雙，坐在榻前的腳踏上。雖是二月了，但房中仍然焚著火炭，隻穿了一淡青的單。臉上的日繡著院中淡淡的竹影。姿勢並不十分舒服，甚至有些扭曲，但實在太疲倦，睡得很沉。

宋簡下榻，踩到地龍上的那一剎那，膝的疼痛一下子灌正雙。

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去扶床沿，卻不留意摁住了紀薑的搭在榻沿上的手。

紀薑手腕吃痛，猛地驚醒過來。

宋簡移開自己的手，膝蓋上的疼痛卻如同銀針反複紮，他站不住，一下子跌坐回榻上。

紀薑從榻前站起，低頭看向他半曲於腳踏上的雙。忙將床頭搭著的毯子拿過來，蹲與他覆上。

的作很輕，很細致，連麵上的一褶皺，也用指腹帶平了。

“疼得好些了嗎？”

手疊於膝上，抬頭薑向他。

“文華殿上的廷杖，勉強是償還了，這一樣，奴婢不知道如何還您。”

宋簡低頭，“那回帝京的路上，你試試什麽是磨膝見骨。”

紀薑屈膝跪坐下來，尾族窸窸窣窣地拂掃著爬這一層薄綠鏽的窗鎖，除了炭火劈啪的聲音之外，西桐堂在再聽不到一聲音。

“不要回帝京。”

抬起手，摁在自己的口，“我，我紀薑才是斷送宋家的罪人，從我上了結。”

的聲音不高，卻有些發翁。宋簡的目落在那隻手上，原本金貴如玉的手指多了兩三不知在何磕的淤傷。宋簡低手掰住的手指，腕上的沉香串母珠挨近紀薑手背的皮，周遭都是極暖的，唯有那一，冷得瘮人。

他將的手掰了下來。

“我宋家的墳在帝京，聽說是你收斂了我父親在文化殿上的首後修的。”

說著他彎下腰靠近。彼此的鼻息鋪麵，紀薑牽長脖子，頸上的那經脈瑟瑟地著。

“臨川，我要帶你回到帝京，帶你到我宋家八十口人的骨麵前去磕一回頭。”

紀薑無言以對，也許宋簡還可以說出更挖心掏骨的話，但是他沒有說。他的確視為奴婢，但也因此為生出了某種對宋簡來說，極為扭曲的擔當。

紀薑覺得，這個擔當是擋在自己麵前的，對麵則是宋意然，是宋子鳴，是宋家八十口之軀，以及宋簡自己對朝廷滔天的仇恨。

兩人都在沉默，房的氣氛沉鬱，張乾不敢進來，站在門簾後麵小心地傳話。

“爺，夫人來了，要回您事。”

“讓來。”

說完，他隨手扯過木施上的外袍批上，問張乾：“什麽時辰了？”

“爺，過辰時了。”

宋簡嗯了一聲，對紀薑道“去捧水，回來更。”

陸以芳與紀薑在西桐堂的門外肩，紀薑往門側了一步，垂頭與行禮。陸以芳上的薄襖是新裁的，鵝黃底上繡著梅花。甚至為此熏了壽香。

“聽說你這幾日，伺候得很盡心。”

紀薑沒有抬頭，“奴婢不敢不盡心。”

話聲清淺，耳後蜿蜒的那縷碎發垂落於`前，年輕而飽滿的。房，伏於輕薄的單之下，自來青州後，陸以芳再也沒看穿過十二層的牡丹金繡，經過青州衙門前的那場杖刑，好像一下子從金銀重厚的人生裏破繭而出，滿單薄的冷冽清香，顯出子皮和禸的弱之，與婆娑卻不折骨的氣節。

“去吧。”

陸以芳無話可說，無力卻是實實在在的。

紀薑聽了的話，半屈膝，從石階下退了下去。

等再捧水回來，裏閣，陸以芳正在服侍宋簡更，兩個人影一高一低地落在窗上，陸以芳正半跪著替他係褐革帶子，張乾見沒有進去，便接過了手上的水盆。

“你到是個會看眼的。”

紀薑衝他笑了笑：“遭了這麽多罪，還能不學乖麽。”

張乾打從心裏的是同的，見著單薄，又一疲倦，低聲道：“我替你捧進去，夫人既然已經在服侍了，爺是會讓的臉麵的，你下去梳洗梳洗，好生休息，這邊有吩咐，我再讓人傳你來。明兒府上宴晉王爺與王妃娘娘，有得折騰。”

紀薑沒有拂扭他的好意，告謝往西廂走去。

一麵走，一麵散下銀簪下的頭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二月初二這一日，閨閣不針線，曰恐傷龍眼，卻多要洗頭，延其意為洗龍須。如今整個宋府都在為明日晉王駕臨的事忙碌，以至於走回西廂的時候，院中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日晴風好，牆外的羅漢老鬆鬆香陣陣，紀薑搬了一張凳子，又從後院的井中取了小半桶水上來，坐在日頭下篦發。

青如瀑，垂泄於的膝上。正用指甲挑理著一纏。

突然，頭頂落下一顆鬆果，咕嘟一聲墜麵前的水盆中。

紀薑抬起頭來。

顧有悔晃的著一雙坐在牆外那棵古鬆的斜枝上，順手又掐了一棵鬆果朝麵前的水盆裏扔去。

“見識了我這準頭了吧。”

紀薑忙站起來，頭發失去手指的桎梏，輕地拂於人麵，寧靜的西廂小院，連為風所揚，浮於日中的塵土都姿態溫。顧有悔晃的那雙，一下一下地踢著鬆樹的枝幹，他彎腰低頭，衝紀薑爽朗地笑道：“別怕，沒人看見我來，你們宋府前麵都忙瘋了。”

紀薑走到樹下，抬頭道：“你來了就好，我原本想著，你不來，我也要尋個法子去找你。”

顧有悔一手撐著枝幹道：“上回被宋簡敗了興，也沒來得及告訴你林師兄的話。誒，你退幾步，我下來。”

紀薑走到了牆，顧有悔從樹上一躍而下，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你還好嗎？宋簡有沒有為難你。”

紀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顧有悔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對了，我在東市上看見這個很好看，買來給你。”

“什麽。”

你……你打開來看吧。”

紀薑接過他遞過來的布包，包上麵用紅袖繡著杏花，很像迎繡他們時長買釵環的那一家鋪子所出。

將布包打開，裏麵是一隻紅玉雕海棠銀柄的簪子。

顧有悔抓了抓腦袋，頭轉向一邊，“我以前，都是聽別人給人買東西，自己沒買過，上回，你不說送你那匹布料是做喜服的嗎……我回去和別人說，他們笑了好久，他們說簪子好……對，人都喜歡簪子。”

再沒比這更應景的東西了。人在低微黑暗之，總能被這些珍貴的石頭，點破一來。將那一支簪子舉到日下，細致地看著紅玉花瓣上的雕攻，市井出來的手工，不算細，紅玉的質地也是低劣的，但那畢竟雕得是海棠，象征著子對榮華長久的念想。

顧有悔見一直不說話，有些著急。“誒，別看了。”

不知怎麽的，他就莫名漲紅了臉。

一把將那簪子奪了回來，“算了，就說那幾個大老，懂個屁”

他裏嘀咕著，一時又覺得丟臉，連忙換了一個話題，“你不是說你有事找我嘛。”

紀薑笑著將手背在背後。“你先說，你師兄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顧有悔走到的凳子上坐下，撐開雙，撿了鬆枝，攪玩著的刨花水道：“哎，我覺得，林師兄也是為難你。”

一麵說一麵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師兄要你設法救鄧家那個小侯爺出宋府，可是，我昨夜去宋簡關著他的那個偏院探查了一番，小侯爺手無縛之力，我就算帶他出偏院，也沒有辦法帶他出宋府啊。連我都這樣，你有什麽法子。”

說完，他又皺眉，“林師兄是怕，宋簡會把他給東廠那邊，畢竟李旭林還在青州。這人一旦到了梁有善手上，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