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書。

廬江王妃霍氏生前就喜歡字畫，也道家玄學清談，李時和剛有些知事就常被抱在膝頭聽母親念書。《道德經》這本道家經典更是翻來覆去地聽，李時和十歲時就能背誦，現下翻開，全是悉得不能再悉的字，看看也不過是打發時間。

可惜這本悉的書，今夜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李時和看著一列列墨字，分明是講求超外道法自然的經典，他卻油然生出一煩躁，甚至覺得邊上一不站著的高淮都很招人煩。

但他還不至於把悶在心裏的躁鬱發在無關的人上，隻微微側，免得餘還能掃到高淮。

看見皇帝這個小作的高淮一驚，腦迅速把自己從上到下查了一遍，還是沒找到自己哪兒惹李時和看不順眼。

高淮兀自膽戰心驚，李時和也沒多舒服，手裏的《道德經》翻了幾頁，看著的是墨字，腦子裏卻無端地想起了沈辭。

按沈辭的子，先前那山南西道來的逃犯能嚇幾天，但今日七夕佳節，外邊這麽大的陣勢，肯定忍不住要跑出去。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陪著，先前倒是明明白白地說過沒有心上人，但孩子的心思一天一變，有段時間沒見，看中誰也不一定。

或者說那幾個朋友會陪著？沈辭看著就是朋友不的樣子。

也對，按那種坦誠自由的樣子，想討好人時又甜得不行，有幾個友實在是很正常。

但能和朋友的郎君怎麽著也得十七八歲，也很大概率是出自世家權貴，家裏的老父親八和沈辭阿耶是同僚。家裏還不給這些郎君定親的嗎？

朝上這幫人隔三差五就遞帖子上來，洋洋灑灑，一半是歌功頌德，一半是表忠心，中心思想還是三催四請，請他快點立後封妃，快點生個孩子立儲，免得再生變。

一個個比他躺在棺材裏的阿耶還急，怎麽不急急自己兒子的婚事？

一想到沈辭可能由別人陪著在逛七夕夜市，李時和心裏悶著的那躁鬱就越發上頭，煩得他長長地出了口氣，眉卻不自覺地皺起來了。

嘖，好煩，明天早朝有人再敢提山南西道逃犯，或者敢提立後立儲的事，就罵他幾句開心一下。

想好了發泄的渠道，李時和總算是覺得心裏舒服點了，隨口問高淮：“高淮，七夕是怎麽過的？”

……七夕得到我這種挨了一刀的人過嗎？！

高淮服了李時和的奇思妙想，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答：“臣自宮，宮裏不能私賀，宮外的事臣大多也忘了。夜市、煙花，娘子們乞巧，約也就是這些吧。”

“……這樣。”李時和實在是不想看書了，合上書站起來，“更。讓人去開丹門。”

高淮一激靈：“陛下，這個時間了，您還出去？”

李時和淡淡地看了高淮一眼：“怎麽朕出去不出去，你都這麽多意見？”

高淮被李時和這一眼看得心慌，差點跪下，又聽見李時和說：“拿件大袖來。”

那就是不打算糾結先前的事了，高淮趕把話題扯遠：“陛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李時和想了想：“琴劍不用取出來，準備把短劍就好，也用不著金吾衛。快去。”

高淮連聲應了，腳底像裝了子一樣出門去差遣人，一麵小跑一麵想，陛下一向溫，但事都藏在心裏，近來的脾氣還有些變，掌案太監的行當實在是越來越難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吃完了TAT我不應該雙開的，這邊大概會隨緣放慢一下速度，爭取隔日更吧，雖然也沒有人看就對了（歎息）

第14章無憂

如人所料，沈辭確實在東市閑逛。街上走的都是雙對的，沈辭混在人群裏慢慢地走，越走越由而外地生出一淡淡的悲涼。

手裏的巧果還是先前遇見崔慕欒時拿到手的。那會兒還沒上去搭話，崔慕欒已經在旁邊攤子上買了巧果，一個油紙包塞進懷裏：“拿著吃啊，乖。別和我一起走，妨礙我偶遇姻緣。”

沈辭拿出一塊巧果塞進裏，看著崔慕欒三兩下消失在人群裏的背影，含含糊糊地說：“……我不和你一起走，你也找不著姻緣啊。”

再之後沈辭就沒有遇見過人，一個人吃著巧果逛夜市，逛到手上的油紙包越來越輕。

沈辭咽下最後一口巧果，遠遠地看見個混在人群裏的影，立刻作嫻地穿過擋在前邊的幾對，一扯對方的袖口：“你也出來逛夜市啊？”

無憂正在想事，抬頭看沈辭時還有點茫然，眨了眨眼睛才點點頭：“……是。還有趣的。”

“七夕夜市嘛，逢節不宵，一年總共也沒幾個節，當然有趣啦。”沈辭從袖中出個東西，笑瞇瞇地塞到無憂手裏，“對了，送你個東西。”

手上被塞進來一個的東西，無憂茫然地抬手，看見一隻荷包，淡青的緞麵上繡了一叢竹子，竹竿直，竹葉秀麗。荷包的紋樣算不上致，但他穿了青的大袖，看著倒和這個荷包搭的。

無憂了荷包，指腹過略微凸起的青竹紋，遲疑著問：“……送給我？”

“都到你手裏了，除了送給你，還有什麽說法？”沈辭難以理解無憂這個問題，看看他再看看荷包，忽然就生出點恥的覺，含混地解釋，“那個……我沒怎麽認真學過刺繡，這個繡樣簡單，就隨便繡繡，繡得也不是很好……不喜歡的話就算了，扔了吧。”

是真的有點微妙的緒，想著繡個荷包送給無憂是一時興起，繡的時候也更像是挑戰一下沒做過的事，等到荷包繡，塞進無憂手裏，忐忑不安的心一擁而上，讓糾結得攥住了袖口。

這個荷包，好像是繡得……不怎麽樣。

好在無憂沒嫌棄，小心地藏進了袖中，朝微微一笑：“我喜歡的。”

沈辭頓時開心起來：“喜歡就好，平常裝點小食什麽的方便。”

“我不怎麽喜歡吃那些東西，可能隻能空著做個裝飾了。”無憂想了想，略有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會送我東西，現下拿不出回禮。”

“我送你這個荷包，又不是要收你的回禮。”沈辭眨了眨眼睛，忽然說，“要不這樣吧，我問你個事，你答了，就算是回禮。”

無憂覺得這個回禮好像不太符合他對“禮”的認知，但看著沈辭期待得眼睛都亮晶晶的樣子，推辭的話到了邊都生生咽回去：“……可以。你想問什麽？”

“那我問了啊。”沈辭清清嗓子，嚴肅地問，“冒昧詢問這位郎君，貴姓啊？”

無憂被問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想想還是先搪塞一下：“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一直沒告訴我姓什麽啊，算起來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我還是知名不知姓。我有點好奇嘛。”沈辭繃著的那口氣散了，肩膀都頹得有點垮，低著頭地補了一句，“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既然沈辭這麽說，無憂本該順桿往下爬，這個問題就算是過去了，但看著沈辭略顯頹唐的樣子，他心裏生出點微妙的不忍，心念一，話已經出了口：“……我姓謝。”

“謝？”沈辭猛地抬起頭，滿臉驚訝，“陳郡謝氏？”

“當然不是。”無憂輕輕歎了口氣，否認以後細細地解釋，“陳郡謝氏早在前朝戰中沒落了，餘下的那些遷長安後再立門閥，也不再稱陳郡謝氏，改稱長安謝氏。我隻是恰巧姓謝而已。”

“這樣啊。”沈辭擰著袖角，“那你字什麽呀？一直稱名好像不太禮貌。”

……這就更不能說了。

靈機一編個姓不是問題，編個有理有據的字出來就太難為人了，無憂想想，還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尚未取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也沒有嗎。”沈辭沉片刻，鼓起勇氣問，“因為你是琴師嗎？”

這話問得含蓄，背後的意思無憂卻一聽就能明白。

長安樂師多半掛名在教坊，的是樂籍，雖也識字認譜，學習樂歌舞，但如同奴隸一般，有個名用以稱呼，不會特意再添一個字。

無憂搖搖頭：“我學琴時師從教坊琴師，但的不是樂籍，隻是家中無人，沒人會替我起字。”

“那我知道了。”沈辭點點頭，想想又飽含期待地問，“你說你在教坊，那以後我能去教坊找你嗎？”

迎著沈辭期待的眼神，無憂想把剛才提到教坊的舌頭咬下來。他稍作遲疑，做出些略顯憂傷的神，眉頭輕輕皺起，還是搖搖頭：“……最好不要。教坊裏管得嚴，但可以寄信過去，信封上寫‘無憂’兩個字就好。”

“看起來教坊裏隻有你一個人這個名兒。”沈辭一鬆手裏擰了半天的袖角，“有什麽寓意嗎？”

“沒什麽特別的。”無憂垂下眼簾，“隻是我阿娘起的，希我此生……長樂無憂。”

沈辭微微一怔。

長樂無憂，願倒是好，可在教坊，長安沉浮，又有幾個人能長樂無憂。

呼出一口氣，再手去拉無憂的袖子時笑意一直飛到眼尾，眼瞳裏亮晶晶的，活就是不知人間愁的活潑樣子：“別的我管不了，但你今晚跟著我，保證今夜無憂。”

無憂被那明朗至極的笑晃了晃神，思緒回籠時已經被沈辭拉著過了街，站在了一個臨街的攤子前。

沈辭湊到攤主邊上，門路：“來兩份糖真雪，一份多加些紅豆。”

攤主練地抄起一碗碎冰，一開邊上的桶蓋就犯了愁：“娘子，這牛不夠了，怕是做不了兩碗。”

沈辭沒想到還能遇見這種事，商量著問：“那每份加些牛行不行？”

攤主想想，無奈地搖搖頭：“這恐怕不行。糖真雪要的就是這熬過的甜牛，了一點就不是那個味道，我總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沈辭回頭瞥了眼無憂，正想再商量商量，卻聽見無憂溫和的聲音：“那就隻要一份吧。”

“一份怎麽分啊？”沈辭看看無憂，愁得皺眉都不夠，臉都要皺起來了，“這東西真的不好分。”

無憂看著沈辭這個皺臉的樣子，使勁把笑吞了回去，剛想說自己不吃，就看見沈辭長長地出了口氣，一臉沉痛地說：“一份就一份，你吃吧。我不吃了！”

無憂被沈辭這個舍己為人的發言打得措手不及，還想補救，沈辭已經付了錢。

攤主練地往碎冰上加上各果幹、紅豆，還有刮完桶底以後滿滿的一大勺甜牛，捧著碗往邊上的桌子上一放：“二位慢用。”

沈辭還是一臉沉痛，在桌邊上坐下，再不敢去看碗上繽紛的果幹和粘稠的牛，嗅著熬製過的牛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