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綠蔭漫漫花燦爛，楊柳堤岸上滿是年踏春而來。年們青衫白，意氣風流；們聲笑語，半掩在花叢中。

杜平一紅錦繡，猶如桃花灼灼，|下駿馬純白如雪，在大街上疾馳而去，揚起一陣風塵。

街上堤上有剎那的安靜，待馬跑遠後又恢複如常。

連臉都不用看，就能猜到是永安郡主。

平民百姓說起這位公主的長，多是羨慕的張揚肆意，讓人不敢靠近。朝廷命婦聊起這位姑娘，也隻能羨慕會投胎，太子的長子都沒過得瀟灑，天下也就一人，進宮不下馬。皇帝也就這事說過，結果不了了之。

也有人酸溜溜地表示，這種子以後嫁不出去嘍，不過大家心知肚明，隻要平公主不倒，哪怕這姑娘脾氣再差一百倍，也多的是人求娶。

杜平站在書房外，裏麵空的，能做的隻有在這裏等人。侍已去通報多時，卻遲遲未歸。又站了一會兒，終於等來通報之人，小太監賠笑：“陛下繁忙，郡主明日再來吧。”

杜平沉默片刻，很明顯，皇帝不想見，明智的做法自然是待皇帝願意見了再來。不過，自嘲一笑，年人的子向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於是回道：“無妨，我在這裏等。”

侍呆了一呆，想是沒見過這麽不識抬舉的人，關鍵是在皇帝麵前都這麽沒眼。小小一侍也不敢多說，默默退下。

杜平靜靜地站著，背脊直。

日升日落，漫天晚霞，宮裏的黃昏和外麵也沒什麽兩樣，隻是更加安靜。

杜平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兩條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都不了。

不遠傳來聲音，杜平抬眸，皇帝的儀仗緩緩前行，太子跟在後，再後麵是刑部尚書王大人。垂下腦袋，按規矩行禮，每個作都控製得艱難。

皇帝並未看，不冷不熱地“嗯”一聲，目不斜視地進書房；反倒是太子瞥一眼，留一聲嗤笑：“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等回答，便跟著進去。

杜平不知道自己又在外麵站了多久，輕輕按雙，想著待會兒能不失禮地走路。裏麵在說什麽聽不清楚，但約知道皇帝心不好。

時間過得格外煎熬，杜平等到他們結束，等到太子他們都離開了，卻依舊沒被傳召。

方總管小跑到側，滿臉堆笑：“今日已晚，要不您先出宮，公主殿下在家該等急了。”

杜平閉了閉眼，轉來到門前，跪下：“永安求見聖上。”

空氣都有片刻的靜滯。

方總管臉上有掩不住的震驚，這小祖宗不像是傻子啊，平日要多明有多明，今日怎麽像個愣頭青？

陛下這已經不是暗示，是明示了呀。

他也不敢強行拖走這祖宗，畢竟大家都知道永安郡主深陛下寵，一個不慎被這小祖宗記仇了，以後日子不好過。

等了一會兒，皇帝終是命人開門，緒莫測：“進來。”

杜平努力走進去，可惜大依舊酸麻，踉蹌一步，跪下：“陛下，求您做主。”

皇帝說：“你母親都沒來找朕，你來幹什麽？”

“母親生淡泊，隻會默默咽下此事，可以不說，可陛下您不能裝作不知。從私來說，您是父是，從公來講，您是君是臣，您都應該做主。”

皇帝歎息：“罷了，你先回去，此事朕自有決斷。”

杜平並未起，依舊跪著：“黔地久旱，母親帶頭捐獻白銀五十萬兩；邊關雪災，母親出資購糧十萬擔；瓊地……”話至一半，一隻杯盞猛的砸向肩膀，杜平不躲不避，肩膀的服被濺，骨頭也陣陣作痛，可一不，繼續說道，“好，我不翻舊賬。我知道母親的一切都是您賜予的，可是母親也沒有辜負李姓，的付出不會比收獲，我不求其他，隻求陛下徹查此事。”

“滾出去。”皇帝冷眼。

杜平張開，想說什麽卻又咽回去，隻固執地跪在地上，目中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懇求。

“朝廷之事，無你無關。若有貪汙吏，自不會輕放。”皇帝看著。

聽到這句話，杜平明白，今日怕會無功而返。

這個朝廷走至今日，已沒有一片幹淨的土地，腐敗，聖上年輕時也試過雷霆手段，殺死的貪不計其數，人頭一排一排地砍，鮮染紅了白玉階。

可是，沒用。

聖上年事已高，漸漸失去年輕時的銳氣狠厲，現在隻求局麵穩當，各方製衡，再也沒有當初的不顧一切。

軍餉資有人敢貪，賑災之銀也有人敢貪，可如今連母親的銀子他們也敢手，這說明什麽？

有人不把平公主放在眼裏。貪汙吏？抓出來的那個真是貪銀的那個？這麽多年得利最多的那些人，陛下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母親和太子黨的關係本就如履薄冰，前繼父那頭雖是蕭氏高門，對此卻也無於衷，剩下幾個老狐貍更是不會願意牽扯進這事，唯一可以替母親出頭的，隻有陛下。

杜平知道皇帝的為難，也明白母親的忍讓。知道該忍一忍，應該虛假意地裝出順從，這樣就皆大歡喜。

閉了閉眼，沒辦法，忍不下。

杜平仰頭去：“兒委屈，父親不該裝聾作啞。母親委屈，做兒的也無法後退躲避。”

皇帝俯，目深深：“倒是孝順。”

“謝陛下稱讚。”杜平額頭伏地，“不過是借著陛下的寵。”

“這話倒是不錯，”皇帝臉上喜怒不變，淡淡接了句，“往後進宮記得守規矩，十四歲，也是個大姑娘了。”

知道，這話意味著以後宮要先下馬，以前所有的特權都被擼了個一幹二淨，還是高看了一個皇帝的寵。

“遵旨。”

話說得太明白也許會壞事，事先便已猜到，但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那一個，陛下對是不一樣的，也許結果會不同。

如今證明，不過自作多。

杜平回到公主府時幾乎是從馬上摔下去的，隻依稀記得鄭嬤嬤哭著把扶到床上，然後就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時天還是黑的，可的肚子已經有些了，杜平從床上坐起子，看到母親也坐在屋裏，釋卷讀書：“太醫來看過了，沒什麽事，你不過是累了，肩上的淤青一就好。”

燭幽幽，平公主麵無表。

看到母親這態度，杜平隻想再回被窩裝死，前腳剛提醒別惹事，後腳就堵在書房門前，設地一想，如果有這麽個兒，隻怕天天都想揮舞小鞭子揍一頓。

可憐兮兮地出手：“母親，你打我吧，氣壞了子多不劃算。”

平公主不為所，繼續坐著看書：“是皇上遣太醫來的，還送來兩箱賞賜。”

“這算什麽？打一再給個甜棗？”杜平不停告訴自己不氣不氣，怎麽能跟皇帝生氣呢，可惜臉上表不配合，“你們大人都喜歡這麽幹？訓狗吶？”

“狗都比你聽話。”

杜平被噎住了，是不介意“汪汪”兩聲逗母親開心，不過現在這況明顯蒙混不過關，抹一把臉，低頭盯著被子上的刺繡，“他畢竟是我外祖父，我上流著他的，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平公主冷冷打斷，“收起你的自以為是，我不想哪天看到宮裏抬出你的，放心，真到了那時候也隻有我會為你滴幾滴眼淚，然後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你以為你算什麽？別說區區一外孫，他孫子孫就十幾個，更別提還有親兒子擋前麵。你杜平會幾句甜言語就天下無敵了？別太高看自己，宮裏的後妃都比你會討他歡心。”

杜平拽被子：“他最疼你，不看我，看在你麵子上。”

“嗬。”平公主冷笑一聲。

忍了又忍，杜平終於喊出來：“那以前算什麽？算什麽？”猛地抬頭盯住母親，黑眸之中燃燒著熊熊火焰，“他把我當什麽？把你當什麽？這麽多年他隻是跟我玩虛假意的爺孫遊戲？不喜歡為什麽要誤導我？不喜歡為什麽要寵我？所以都是我的錯覺？都是我自作多？”

平公主著發的兒，淡淡道：“冷靜。”

杜平呼吸急促，頓了頓，艱難地開口：“我知道，他不想查，這麽多年他放之任之，就沒好好查過，朝廷百，有幾個經得起查？拔出蘿卜帶出泥，他隻想安穩，不朝廷生變。”

“明白就好。“平公主冷靜道，“那麽，你以為，你憑什麽讓一個皇帝幹他不想幹的事？”看到兒啞口無言，起走至麵前，目直視，“記住，他是皇帝。”說完，轉走出屋子。

杜平整個兒力，把腦袋埋在被褥之中，久久不。

平公主一出去，鄭嬤嬤立刻端著晚膳進來，輕手輕腳地把湯碗放在桌上，然後憂心地站在床沿，著眼淚哭，“大姑娘苦了，你早點回來不好麽，何必和陛下對著幹？陛下也是狠心，你不過是個孩子，他就讓你一直站著，也不怕把你站瘸了。好好一個漂亮姑娘，以後走路一拐一拐地可怎麽辦吶。”

杜平了，滿腔悲憤都被這句話逗笑了，致的笑臉抬起來：“嬤嬤放心，我的結實著呢。”

鄭嬤嬤是平公主的娘，照顧了大的又照顧小的，一直把杜平當自己親孫來對待，杜平小時候就不是個乖巧的小孩，幾乎沒一刻閑的下來，平公主棒教子的時候都是鄭嬤嬤攔下來。

自己的心肝吃了這麽大苦頭，鄭嬤嬤簡直心在滴：“大姑娘，你母親這輩子就苦在太要強，你可千萬不要學這點。皇帝寵你，隻要不是涉及朝政，你要什麽都可以，聽嬤嬤的，我們以後乖乖的，多要點兒賞賜，以後讓皇帝給你指個好夫婿，再生個好兒子，人這一輩子就夠了。”

杜平挑眉：“像母親挑夫婿那樣？”

平公主雖是路不順，不過，說句大實話，挑的這兩個夫婿可是一頂一的好，多京城名媛的夢中良人，相貌能力皆出類拔萃。

可惜，一個叛國，另一個麽，嗬，不提也罷。

這話正好中鄭嬤嬤的死肋，老人家又開始抹眼淚，“你母親這輩子喲……真是苦吶，不肯聽人勸，才走到今天這地步。聽嬤嬤一句話，男人的臉也好，才幹也好，都靠不住，家世也不需要，你娘都是公主了，要什麽榮華富貴沒有，男人吶，要心，要懂得疼人才好。大姑娘放心，以後嬤嬤會替你好好把關。”

杜平隻是笑，嬤嬤這話才是不懂母親的心思，已經是公主了，多的是人來表演溫心，母親不屑這種廉價的乖巧。

“大姑娘，母沒有隔夜仇，嬤嬤知道你是乖孩子，吃完飯再去跟殿下服個，這種小事，不值得置氣。”

杜平微微一笑：“我知道，沒關係，反正我臉皮厚，我吃飽了就去哄。”

鄭嬤嬤剛止住的眼淚，看到這笑容，再度吧嗒吧嗒往下掉，一把握住的手，牢牢握在手心，心疼道：“什麽臉皮厚，嬤嬤看多了皇家的小孩，你這年紀的小孩最重麵子，麵子比天大，掉了麵子沒了尊嚴連命都可以不要，是嬤嬤不好，欺負你脾氣好，才讓你去道歉。”

杜平翹起角：“這天下，隻有嬤嬤會說我脾氣好。”

鄭嬤嬤眼裏，大姑娘當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兒，一等一的家世，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聰慧，當然，還有這一等一的好脾氣。

杜平懶洋洋地往後一靠，攤手道：“今日有些累，嬤嬤喂我吧。”

鄭嬤嬤自是遵從，一勺一勺地遞過來，溫暖的湯水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麵前是嬤嬤慈的表，這子暖意從裏一直傳到心上。

杜平垂眸，輕聲說：“我也有不好的地方，皇上有他的難，母親也有自己的難，我隻想著要替母親出頭，沒有考慮過是不是願意我出這個頭，也沒有想過我這一番會給皇上帶來什麽麻煩。嬤嬤放心，我以後會謹慎一些，不讓自己傷。”握住鄭嬤嬤的手，笑道，“我可不想嬤嬤擔驚怕。”

鄭嬤嬤手一抖，湯水濺到床上。發抖，眼眶開始發紅：“大姑娘，”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心疼得無以複加，抱住安道，“不去了，我們不去道歉了，這麽大個人，憑什麽要孩子先去道歉？大姑娘沒做錯，大姑娘有孝心才替去找皇上。一個兩個的大人，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孩子過不去，他們才是活回去了！憑什麽要你替他們想那麽多！大姑娘沒錯！是大姑娘委屈了1

杜平順從地依偎在懷中。

想，這樣好的，沒從母親那裏聽到的話，從嬤嬤這裏聽到了。

覺得委屈的時候，鄭嬤嬤會直白地替說出來；

想哭的時候，鄭嬤嬤就會替哭出來。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