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杜平忙著梳理江南之事，一直未進宮問安。

這天起床後，打完一套拳用完早膳，正一個人翹著坐在書房，鄭嬤嬤在門外通報，有天使來訪：“大姑娘，說是皇上請你宮，約你下棋對弈，品味香茗。”

杜平挑眉，心裏不有幾分得意，想是外祖父在宮裏念念得，忍不住派人來請。換了合適的服，便跟著進宮了。

天使也算是個麵孔，就是上回守在書房外麵那個，從頭到尾見證了如何被皇上趕出來的過程。小太監看到很開心，討好道：“郡主，轎子都在外麵準備好了。”

杜平挑眉，笑道：“我還記得你。”

小太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想到了上回，擔心被郡主記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杜平怎麽可能和皇帝邊的人搞僵關係，笑笑，又問：“你什麽？最近剛調到書房？”

“奴才小德子。”小太監也極會看臉，立馬笑嘻嘻迎上。

一邊說一邊走，杜平已來到轎子旁，深諳人心，挑開簾子，回眸笑道：“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小太監一怔，下意識地開口：“劉德。”

杜平笑笑，頷首示意知道了，便一路坐著轎子進宮裏去了。

皇帝外祖父一個人坐在書房，也沒看奏折，就這麽靜靜地按棋譜擺子，看到來了，抬頭笑一笑，招了招手讓過來。

杜平的目在他臉上巡回一圈，看不出什麽，就笑瞇瞇地跑進去：“皇上安好。”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麵。按理來說，這是很沒規矩的事，說嚴重點，這事兒都能問個前失禮之罪了。但杜平和他相多年，大抵能清皇上的底線。

皇帝果然沒生氣，笑嗬嗬地問：“聽說，你跑去總督府，把胡高的小兒子打了一頓？”

杜平挑眉：“放心，我贏了，沒丟你的臉。”

皇帝對這事很興趣，又問：“聽說他在大街上調戲你，這已經是第二次被你打了？他怎麽你了？惹得你衝上總督府？”

杜平把盛著白子的棋盒拿過來，笑著斜睨過去：“這話問得好，他怎麽我了，證明外祖父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吾心甚。”

皇帝忍笑：“是，是，你把天掀了，朕也站在你這邊。”

杜平不客氣地把棋盤上的棋子都收起來，然後放下一粒白子：“對嘛，這才是一家人的做法，胡高那兒子沒養好，橫行霸道，強搶民，到了京城的地界也不收斂一下，所以，我替京城府尹小小教訓他一下。”

皇帝聽到把罪責都推到對方上，哈哈大笑：“朕怎麽聽說他兒子中意你中意的很。”

杜平心下警覺，臉上還是笑嘻嘻的：“他不中意我能當街調戲我嗎？沒辦法，天生麗質難自棄。”

皇帝這才注意到已經下了白子，頓時笑罵：“規矩還懂不懂了？黑子先下。”

“讓棋！讓棋1杜平嚷嚷著阻止道，“讓你先下我就沒贏的機會啦。”

皇帝不理，把那顆白子扔回棋盒，自顧自下黑子，滿口道理：“玩遊戲就要遵守規則，不能仗著年紀小就隨便占便宜。”

杜平覺得皇帝這話就是暗暗敲打：“哼”一聲，不不願地下白子，“我可是你請進宮來的，我陪你玩，你都不讓讓我。”

“你陪朕玩，才應該多順著點，哄朕開心。”皇帝跟著下子，狀似無意地開口，“上一回進宮，你給承業帶了料瓶？”

杜平作一滯，笑問：“你吃味了？你也想要禮？”

皇帝笑兩聲：“朕是這麽小肚腸的人？不過，這料瓶被太子妃發現了，東宮狠狠鬧了一場，承業被他爹娘收拾慘了，都鬧到朕這裏來了。”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想必請進宮，也是為了這事敲打。

杜平手上把玩著棋子，也不看棋盤了，就盯著皇帝看，歪著腦袋說：“不就畫幾幅畫嘛，舅舅舅母管得也太嚴了，承業哥哥真可憐。”

皇帝慢悠悠地說：“承業是皇長孫，自然不能讓他沉迷那些旁門左道。”

杜平忍不住反駁：“琴棋書畫，哪裏是旁門左道？”

皇帝抬眸掃一眼，並不接腔，自顧自說下去：“太子妃以前喜歡你，是想著你能拉承業回正道，如今發現你私底下的小作……”頓了頓，他長歎一口氣，“朕看，你以後進東宮恐怕沒那麽方便了。”

杜平把棋子放回棋盒，也不下棋了，兩手托腮，明正大耍無賴：“還能把我打出去？”

皇帝也放下了棋子，目炯炯：“男七歲不同席，平兒，你也該注意點。”

恍若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杜平神僵，冰冷的覺從指間陣陣傳上來，扯了扯角，似笑非笑：“所以，不讓我進東宮，到底是太子妃的意思還是皇上您的意思？”

皇帝看看，搖頭笑笑：“你這話問得……又發孩子脾氣了。”

杜平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想爭取皇帝的同意，想坦白自己的心意，可最終還是先為承業辯駁：“外祖父，你願意好好看一看承業哥哥的才華嗎？你不知道他畫得……”有多好。

話尚未說完，皇帝已是一抬手，阻止講下去：“承業是皇長孫，哪怕他是文曲星下凡，哪怕他才比吳道子，他也首先是皇長孫。”

杜平沉默。

皇帝說：“平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該知道，責任比喜好重要得多。”

杜平，幾不可聞的嘟囔一句：“舅舅又不是隻有他一個兒子。”

“你說什麽？”皇帝銳利的目橫掃過來，冷聲道，“這句話，你跟承業說過嗎？你以為，你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杜平想說，承業哥哥跟想的一樣，但知道這句話的分量足夠惹怒一個皇帝，還是閉上了。

皇帝自問對這個外孫足夠好了，繼續耐心地點撥：“你母親小時候，曾經跟朕說過，同後宮裏的這些人，終不見天日，如籠中鳥般被人逗趣，嗬，甲之□□卻是乙之糖，但朕了解你，你跟你娘的想法應是一樣的，像你娘那樣，自由自在不好嗎？朕這也是為了你好。”

杜平聽懂了。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有的想法，他們有他們的想法，這不是很正常嗎？

不能生氣，他是皇帝，不要激怒他，沒有好的。

杜平閉了閉眼，努力忍卻還是沒忍下去，把聲音得很平很平，盡量不染緒：“如果為了我好，為什麽不徹查江南案之事？如果為了我好，外祖父您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說，為什麽我娘多年不進宮？”

越說越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目冷靜：“如果為了我好，我更希您能明明白白告訴我，不喜我接近承業哥哥是因為什麽。”

書房裏是窒息般的安靜。

杜平張中還扯出一笑：“不要騙我，您能跟我說一次實話嗎？”

皇帝麵無表看著，那種掂量人的目特別讓人難。

杜平苦笑，站起走到門口，“這回不用你趕人，我自己會走。”手已經扶在門框，還是停下腳步，不吐不快，“外祖父，我平常不是奉承你，我是真的喜歡哄你開心，我是真的把你當外祖父，你知道的，我隻有母親這邊的親人，所以我特別珍惜。舅舅不喜歡我沒關係，你防備著我也沒有關係，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願意親近你們。”

門外小德子探究的目遠遠看過來，杜平一個眼神示意他止步。

回過頭，著皇帝，這種無力糅雜這難過的心，讓的神看上去有點沮喪，像落水的小貓小狗一樣：“罵我也沒關係，哪怕真話是傷人的也沒關係，我願意聽……可是，”苦笑，“您看，您又不說話，我永遠聽不到您的真話。”

皇帝淡淡道：“出去吧，去東宮道個歉。”

這個孩子，這子傻勁可真不像母親。輕容在這個年紀，已經學會藏心思了，他都快記不清，輕容上一回跟他說心裏話是什麽時候了，至有十多年了吧。

聽著腳步聲離去，皇帝閉上眼，靜靜養神許久，問道：“走遠了？”

“往東宮方向去了。”方總管應道。

“大伴，你說這孩子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方總管低聲：“郡主上流著皇上的脈，自然不是凡。”

“你這老頭，答非所問。”皇帝笑罵，他睜開眼，往大門外看了一圈，似笑非笑，“過段時間，把門外的太監換了吧。”

方總管低聲應是。

“除了你之外，朕邊的人大部分都向著吧？養都養不，就這麽可人疼？”皇帝笑問，“朕知道，即使是你，心裏也覺得最心。”

方總管並不否認，笑道：“隻有郡主最會逗皇上開心，皇上開心了，奴才也就開心了。”

皇帝搖頭笑：“朕對還不夠好？換是別人，敢這麽收買人，早被朕打冷宮了。”

方總管道：“郡主還小，不懂皇上的苦心。”

皇帝繼續擺棋譜，腦中暗自思量著，一心二用，自言自語：“這孩子，可能不適合京城的風水吧，現在還小了點，再看看吧。”

方總管像形人一樣地退到一旁，低頭沉默，不再打擾。

杜平其實想直接去看承業哥哥的，但想想皇帝都發話去道歉，還是先到太子妃那邊打聲招呼。

這一回來到東宮的待遇果然跟以往不同，來往的宮侍對冷淡了不，隻行必要的禮節，臉上不見熱，想必上麵已經對他們有所暗示。

杜平若無其事地來到太子妃，規規矩矩行禮問安。

董氏也是頷首示意。

對話客套至極，說來說去都是那麽幾句，隻想快快打發了，又不想傷了和氣。

杜平不喜讓對方蒙混過關，有什麽話敞開說不好麽，又想到他是承業哥哥的母親，多還是留了麵，不好問皇帝是怎麽跟說的，想了想，直接問：“我去承業哥哥那裏問聲好吧。”

董氏笑容一僵，聲推辭：“承業最近忙於課業，恐是無暇相見。”

杜平揚眉，也不挑破：“我可以陪哥哥一起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