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攤平宣紙，雖然很多畫紙和料都被清理幹淨了，但必要的筆墨紙硯還是在的。想了想，開始下筆，先畫一對翅膀，然後再畫子，最後畫腦袋，大功告。回頭看看，果然，承業哥哥已經走到後，笑瞇瞇地指著鳥：“看，我畫的，這個是我。”

李承業嘲笑：“真醜。”這畫工，可真不怎麽樣。

杜平氣得在他肩上錘一下，繼續畫另一隻鳥，接著說：“這個是你。”

李承業低笑。

杜平斜睨著他，問：“這回怎麽不說醜了？”

李承業出手，手指淩空指著這兩隻鳥，笑容溫：“看上去不像比翼鳥，”側頭，對著微笑，“嗯？”輕輕的一個鼻音，聽得讓人渾沒了力氣。

杜平梗著脖子，哼一聲：“本來就不是畫比翼鳥，你到底在想什麽？不？”

李承業笑：“我以為你不出我的直白話，就想先親示範一遍。”

杜平頭皮都炸麻了，又是哼一聲：“自作多。”上麵的墨跡還沒完全幹涸，就迫不及待地舉起整張畫紙，在窗戶上，“不過，這是送給你的，也是送給我的，一隻鳥是你，一隻鳥是我，希我們兩個都能自由自在地飛翔，你說棒不棒？”

李承業聞言，心中一，深凝視，說出一個字：“好。”

他又轉頭看著那副畫，畫工糙地簡直不堪目，他第一次喜歡這樣難看的一張畫，難看得他都快懷疑自己的品味了。

他看著這幅畫，又像是過這幅畫著很遠的地方，輕輕說：“平兒，我的，本無需再問。”

“我對你也並非簡單的喜歡，喜歡這種太過淺薄，喜歡一朵花，喜歡一種料，喜歡一幅畫，這些皆為喜歡，可我對你……並非如此，不是一個詞，抑或一句話可說明白。”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它已刻骨髓，流脈，年複一年，我看你長大，陪你懂事，一眨眼，我才發覺似水流年，平兒已變如今這副模樣，我又驕傲，又欣喜，你亦為我人生的一部分，無法剝離，深刻得連我偶爾想起都覺可怕。”

杜平驚得連都忘了，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表白，怔怔看著他。

“從你第一次躲在窗下對我笑，從你第一次在皇祖父麵前維護我，從你對我說出……他們把我教這樣，就該接這樣的我……平兒，你不單是我心的孩，你亦是我的英雄。看到你，這世間在我眼中才有了彩。”李承業有些哽咽，但他忍住了，自嘲地笑了笑，“曾有段時日，我異常厭棄自己，覺得自己除了會畫畫，一無是，而且畫畫這種，這種，旁門左道，”他艱難地咬出這四個言不由心的字，“本不會被世人接，嗬，一個隻會畫畫的皇長孫，活該人嘲笑。”

杜平搖頭，拉住他的袖，拚命搖頭：“不是的，你這麽好，比誰都好……”咬，狠狠道，“誰敢嘲笑你，我就揍他1

李承業看著，出溫的笑容，手覆上的眼睛，眼眶微熱：“謝謝，我知道的，很多人在心裏笑，覺得我沉迷畫畫，不堪大任，辜負了皇祖父為我取的這個名字。可是，平兒，喜歡是沒辦法的事，我喜歡畫畫，喜歡你，怎麽改過來呢？”

杜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把他的手拉開，淚眼直直著他：“你不要這麽說，我聽著好心疼，你喜歡畫畫怎麽了？我還喜歡打架，想要參加科考，豈不是更大逆不道？”

李承業紅著眼微笑，溫地把淩的發別到耳後：“你是個好孩，最好的孩，但我已經束發了，不是小孩子了。”

杜平哇哇大哭，哭得毫無形象，拉住他的襟用力扯過來，然後把他的腦袋狠狠抱進懷裏，鼻涕眼淚一起流：“承業哥哥，承業哥哥，你不要這麽說，你是世上最溫的人，你的畫也是世上最好看的畫，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拿你的畫去賣，都有人開上百兩銀子，真的，很多人都喜歡。那些說著酸話的人不要去理他們，他們不懂，把他們剝奪份放在民間，他們能幹什麽？他們什麽也不是，可是你不一樣，你哪怕不是皇孫，你也是一個大畫師，不愁吃不愁穿，天有人捧著銀子求你畫呢1

李承業也哭了，一邊笑一邊哭：“你這哄人的法子，還真不賴。”

杜平抬起手背，一把掉眼淚：“那是！我說的都是實話1

李承業抬起頭，對笑。

杜平也看著，傻笑，然後輕輕去他臉上的眼淚：“嘿嘿，你哭了。”

李承業覆上的手，微笑：“被你引出來的，你先哭的。”

兩人正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忽然，耳旁響起一聲怒斥——

“你們在幹什麽？1

太子踱步走進來，太子妃跟在後麵。太子一臉怒容，抖手指指著他們：“這是幹什麽？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禮教？有傷風化！不知廉恥1

杜平眼睛還是紅的，呆了呆，反應遲鈍地站起來行禮：“拜見太子，太子妃。”

李承業還保持原來的姿勢，半跪在地上，麵無表地著父母。

兩個侍衛不慎將杜平放進來，立刻有人去向太子稟報，太子聽聞後立刻急匆匆趕來，他那皇帝爹都表態不讚這樁婚事了，當然不能讓他們繼續走近，而且這麽多年來，外甥瞞著他們支持他兒子畫畫，也讓他然大怒，還猜測是他那不安好心的妹妹暗示兒這麽做的，就為了拖他的後。

杜平被剛才的衝昏了頭腦，呆滯片刻，立刻又恢複了清醒，急忙解釋：“我們沒幹什麽，剛才我哭了，哥哥在安我。”

哼，你們那小表可不像是安，更像是互敘衷。太子不傻，也懶得拆穿，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冷冷問道：“你哭什麽？”

這話遞到杜平耳裏，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舅舅把表哥的畫都弄沒了，我替表哥傷心，這才哭的，舅舅，這就是你□□了，畫畫怎麽了？外祖父都誇過表哥畫得好呢。”

很好，還敢在我麵前提這事。太子冷眼去：“承業，我燒錯了嗎？”他一腳一步往前走，居高臨下地著兒子，“這些旁門左道畫什麽？一文不值。”

李承業沉默以對，冷眼回。

杜平聽得氣不過，承業哥哥那堪比大師的畫藝，憑什麽到他爹那裏就被貶低到泥土裏？還看不起這舅舅的腦袋瓜子了呢，嘲諷了嗎？出言不遜了嗎？那麽多好看的畫都被燒掉了，傻舅舅真的知道這些畫值多銀子嗎？他知道這些畫花了承業哥哥多心嗎？

浪費！暴！

杜平而出：“舅舅，你憑什麽燒表哥的畫？”

“憑我是他老子。”太子忍不住口，嘰嘰喳喳煩死了，恨不得一腳踢回家。

杜平冷笑：“好，你是他爹，你幹什麽都有理。表哥小時候畫畫是誰教的？難道你就沒誇過他？小時候他畫得好，你們紛紛稱讚，等到他大了，就突然不許畫了？哈，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是你兒子，不是泥人，小時候一個樣兒，長大再一個樣兒，你以為你就很讓外祖父滿意？外祖父燒過你私藏的□□書嗎？”

“放肆1太子被揭了老底，一掌甩過去，怒急攻心，“滾1

“平兒1李承業急忙走過來。

杜平被打歪了腦袋，抬手，製止了他的腳步。

赤紅的五個手指印留在臉上，緩緩回頭，盯住對方的眼睛，繼續說：“好，你是他爹，你知道表哥吃什麽嗎？你知道表哥最喜歡什麽嗎？你知道表哥會因為什麽事高興什麽事難過嗎？你是他爹，親爹，你答得出來嗎？有用的地方就要兒子聽你的，沒用的地方理都不理，這是親爹嗎？這是撿的吧？”

太子氣極反笑，笑著點頭：“好，好，我算是聽出來了，”他抱靠牆，似笑非笑，充滿惡意地詢問，“平兒，你這是替承業冤？還是在說自己的心裏話呢？我知道我那個妹妹，一輩子就為了自己而活，怎麽，隻顧自己的快活，不管你了？”

杜平怒目：“別把我娘扯進來，與無關。”

“好，我不說，我也不敢說。”太子聳肩，無可無不可，“平兒，你的子可真不討人喜歡，你知道你生父叛國名聲差，為了自己的榮華地位，整日裏到父皇麵前諂，平時又橫行霸道，你知道別人背地裏都是怎麽說你的？”他惡意地一咧，看到小姑娘僵的表，滿足地笑笑，“你一定不會想聽的，多難聽的話啊，我都不好意思開口。”

杜平整個都在微微抖，費了全的力氣才能穩穩站在原地。

李承業覺到了，握住的手，關切道：“平兒。”

“放手1太子皺眉，冷冷開口，“放開你的手，承業。”見兒子還是不聽話，他走過去狠狠拍開，仍然不放過小孩，“平兒，我說的是不是真話，你心裏清楚，你也可以問問承業，別人是怎麽說你的，嗬，承業應該也聽過。”

“父親1李承業怒目，“請收斂一點1

杜平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氣，再次睜開時，目冰冷無比，出一個笑，不帶的笑容：“不用問，我知道，可惜，他們隻敢背著我說。”

太子噎住，接不下話。

杜平一步一步往外走，經過太子妃時連腳步都不停，一手推開大門：“舅舅，你是我舅舅，所以今天我讓著你，到此為止。”

背對著子，在下鍍這一層金邊：“容我告退。”

太子看著走遠，心中越想越氣，看看兒子，又看看太子妃，指著自己問：“讓著我？哈，讓我？”看到妻子和兒子都沒接腔，氣得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地上，“小兒張狂1

“啪”的一聲，致的彩鏤空杯，就這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