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按了暫停鍵。

所有聲音、影像、線, 都了靜止不的背景，偌大臥室變黑白的素描畫, 彩全部走, 盡數進他一雙珍寶般的眼睛里。

淺褐，淡灰，在晨曦中, 又映出更多斑斕彩, 吸著人無法自拔地往深墜。

桑瑜微張著, 定定跟這雙眼睛對視, 本想不起要呼吸。

直到抓的人無助地瑟了一下, 才驚醒過來。

藍欽的眼廓還紅著，結充，明顯是發了炎，那兩抹異裹在錯雜的和急的睫間, 寫滿無和自我厭棄

桑瑜的手不聽自己使喚，怔怔地捂住驚嘆，再怔怔地放下, 不太敢相信地輕聲喃喃：“你躲我是因為眼睛”

藍欽手上纏著紗布，徒然了, 連想攥起來都做不到。

他低下頭，抿得死白，眩暈沖得視野一陣陣發黑。

桑瑜親眼親眼看到了。

接下來會說什麼

你怎麼和正常人不一樣

你是不是妖怪啊你父母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怪

眼睛這麼恐怖, 為什麼不遮好故意出來嚇人嗎果然長得奇怪, 心也是黑的就憑你, 也配做藍家人

自己去沒人的地方不要驚嚇別人很難嗎你有沒有點恥心公德心

從小開始日夜充斥的尖利聲音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嗡嗡巨響，以為早就忘記了，以為不在乎也習慣了，但站在面前的人是桑瑜

是桑瑜，任何一點嫌惡，他可能都無法承。

藍欽頭垂得越來越低，手臂被抓得發抖，不愿意自己更難堪，可用盡力氣也控制不住，嚨深溢出了破碎聲響，翻滾著嘶啞含混的哽咽。

桑瑜心跳震得耳朵發疼，看著藍欽的反應，要是再猜不出前因后果，就是傻子。

“你是天生的異瞳，以前見我時候的黑眼睛，是戴了形鏡片故意遮住的，對嗎”

對。

“你擔心眼睛原本的會嚇到我，不敢出來”

是。

“藍欽，如果我沒想錯，你是在為眼睛自卑你覺得難看，會被嫌棄，是你的缺點，甚至擔心我一看到就會被嚇跑，以后連飯都不肯給你做了”

藍欽嗆咳了一下，合住眼睛。

他全滾燙得快要著火，老老實實等著桑瑜給他疾言厲，然而下一秒，他炙烤般的眼簾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微涼的手。

“你傻不傻啊”

耳邊是無奈又費解的聲音，“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你應該第一時間就對我炫耀的啊”

什麼

藍欽愣了。

眼簾上的手輕地了，了，又說：“嘖，溫度這麼高難怪以前總看你眼睛發紅，其實是戴形鏡片不適應，磨得發炎吧”

“這次發燒時候你也戴著鏡片，更難了是不是”桑瑜想想還有點氣，“但凡能忍，你肯定還會繼續藏著吧”

藍欽張了張，燒得意識有些遲緩。

甚至不敢確定，桑瑜到底是不是在對他說話。

“藍欽”

他的名字了

是對他說的

藍欽指尖攥住。

“雖然我完全理解不了你為什麼會因為眼睛自卑，”桑瑜長出一口氣，搖搖頭，輕攬住他的背，帶著他去床邊坐，邊走邊說，“但至對我來說，你這雙眼睛簡直無敵漂亮好嗎”

“無敵漂亮明不明白”

“不瞞你說，異瞳哎，我只在漫男主和花園里的小貓那里看到過，沒想過還有機會見真人”的激后知后覺涌起來，一時剎不住，小話癆似的開始喋喋不休，鄭重其事給藍欽強調，“你要是早點給我看，我早就把你夸上天了，每天夸個七八遍也不嫌多”

藍欽稀里糊涂就被桑瑜給拉走，按回床上。

那個等等

的意思是

他張地、試探著挑開一點眼簾，看到彎下膝蓋，蹲在了他的跟前。

仰起臉，眸清澈明亮，找不到任何一厭煩。

藍欽不自把眼睛再睜大一點。

桑瑜角彎起笑意，像是鼓勵地盯著他不放。

藍欽口起伏，停了半晌，也不催促，就那麼耐心地跟他對，還饒有興致地托起了下。

他心里的某些桎梏不知不覺達到最繃的臨界，反而生出了莫名的勇氣，睫垂了垂，然后咬咬牙關，完全睜開眼，小心翼翼迎上的目。

桑瑜縱使有了心理準備，仍然不住在這一瞬心臟狂跳。

沒見過多世面，也不了解什麼珠寶。

但現在心里就一個念頭，任他再名貴的奇珍，肯定也比不上藍欽這雙華流轉的清眼睛。

“好看”

桑瑜很沒出息的喃喃出聲。

結果發現這位貌無敵的大人居然還是一臉忐忑的樣子，再也憋不住，蹲著小碎步朝他挪得更近，一把揪住他家居的緞面，直白地慨，“藍欽你真的太好看了吧”

“我，我從第一次見你就想說了，”比劃著，“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男都算在，還包括我自己”

藍欽眨了眨眼，深切懷疑自己可能燒暈了。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好看。

更別提說他眼睛好看。

哪怕是和陳叔，也因為知道他的忌諱而對此諱莫如深，即使偶爾提起，僅是告訴他正常，并不恐怖而已。

桑瑜一腦把心里話全倒出來，開心地見證了藍欽從在殼里，到不安地探出頭，繼而耳通紅的全過程，本想再多說幾句逗他笑笑，忽然敏地察覺到門口有些靜。

轉頭，約捕捉到兩顆迅速躲起來的腦袋

總不可能是宋老師和陳叔吧

兩個人都非常穩重的樣子，不像是看八卦的。

八是看錯了。

桑瑜甩甩頭，視線往回收，恰好在進門的矮柜上掠過。

掠過又刷的移了回去。

矮柜上，是順手放下的粥碗

桑瑜一拍額頭，是上來送飯的啊床上這位可還是高燒中的病號呢，顧著說話，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凈，藍欽昨晚就吃得，現在胃里肯定空了。

趕站起來要去試試粥的溫度，沒想到蹲得略久，早就麻了。

等發現站不穩的時候，已經抬起一大半，再想蹲回去肯定來不及，腳上吃不住力，眼看著要往前面倒。

前面是藍欽吶

桑瑜努力扭轉方向往旁邊撲，盡量避免撞到他，他卻反地在第一時間出手臂，在“快躲開快躲開”的張聲里，實實在在把接了滿懷。

溫灼熱，膛堅，劇烈地起伏著，還有震耳聾的心跳聲。

桑瑜在他懷里，那種特有的清淺藥香頓時籠罩全。

幾乎全沖到臉上，再緩緩漫到脖頸鎖骨，連著口一片燙人的紅熱。

藍欽完全僵了，只知道老實抱著，不太敢也舍不得。

死寂了幾秒，桑瑜的聲音終于弱弱響起，震得他前微微麻，“欽欽，我真不是瓷兒的你信吧”

門外。

宋芷玉和陳叔同時捂，同時瞪大眼，同時回頭。

“爺表現不賴啊”陳叔低聲音驚嘆，“還知道主抱人家呢”

宋芷玉小聲哼哼，“那還不是我提供的機會好。”

陳叔咕噥，“我也出了力的，假裝不在什麼的”

“如果我不騙過欽欽，讓他信了小魚不會隨便上樓，他能沒防備這事兒就不了，你連出力機會都沒有，”宋芷玉瞥他，“老陳，你要跟我搶功”

“不敢不敢，”陳叔擺手笑，“夫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宋芷玉又往里瞄了兩眼，看桑瑜著站起，怕是要出來了，忙一揮手，招呼老陳撤退。

碗里的粥徹底涼了。

藍欽表示他可以照吃不誤，桑瑜還在燙的臉，想也不想拒絕，“本來就不好，要是再吃碗涼粥，你就等著住院吧。”

“住院”兩個字對藍欽殺傷力巨大，他果然一秒變乖。

桑瑜看看他猩紅的眼角，暗暗心疼，問他：“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去給你做，先說好，只限好消化的。”

藍欽過手機打字，“粥熱一下就好，還想吃蛋羹。”

小貪心的。

桑瑜失笑，“就是上次那種蛋羹”

藍欽點頭，“好吃。”

最重要的是，省時間省力氣。

熬好一碗粥不容易的，不能再讓辛苦。

桑瑜猶豫片刻才答應，“冒不適合吃太多蛋，我給你蒸一小碗，粥熱過口會變差，也吃一點，你好好躺下等著。”

說完朝外走。

走到一半不放心，又折了回來。

掀開被子，盯著藍欽躺下，給他掖被角，問過了打退燒針的時間，給他試一次溫，才下樓去廚房。

宋芷玉裝作跟偶遇，正好迎面上樓。

桑瑜主解釋，“宋老師，剛才陳叔不在，我就自己進去給藍欽送粥了。”

宋芷玉一笑，“現在知道他為什麼躲你了”

輕嘆，“藍欽這孩子因為眼睛吃過不苦，可能會有點自卑，你多諒解。”

桑瑜聽出宋芷玉了解藍欽的過去，滿心疑，不住先挑最重要的問：“我當然諒解，但是不明白，他的眼睛明明那麼好看，就算不被夸，也不至于被誰嫌棄啊為什麼他會這麼介意”

宋芷玉一時沒言語，目轉向樓梯邊的巨大落地窗。

窗外江水微瀾，芒粼粼如碎鉆。

想起在桑瑜正式走進藍欽的生活之前，他總那麼一團死水一樣，滿霧沉沉不出，長時間坐在一樓臨江的窗口，無神地盯著江面看。

一看就是半天，本不知道在想什麼。

除了偶爾關于桑瑜的消息和需要他去做的工作之外，他就像個隨時能融進空氣里的影子。

作為也無法抓到實。

關于藍欽，宋芷玉總是自責的。

當年跟老頭子置氣，出國好幾年不回來，走之前，藍欽還瘦瘦小小，孤零零坐在藍家老宅那棟森小樓的臺上，笑笑地跟揮手告別，年音清冽悅耳，說：“再見。”

雖有不忍，但無力改變太多，到底扭頭走了。

等到聽聞藍家出事，連夜趕回國，見到的是剛從搶救室推出，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藍欽。

一場大火侵他的咽，毀了聲音，食不下咽，因為起火時眼睛里被迫戴著遮蓋異瞳的形鏡片，差點被高溫化在眼球上，雖說挽救及時，不至于影響視力，但從那以后，他算是跟形絕了緣。

想到那時的畫面，宋芷玉眼底暗暗泛淚，不愿意被桑瑜看出，掩飾地側了側頭，靜靜說：“他家里況特殊，老一輩里，藍欽有個異瞳的叔公，犯了大錯差點害得全家家破人亡，是藍欽爺爺一手挽回了局面，他為人古板守舊，從那以后就把異瞳當整個家族的不詳。”

“本以為他那叔公過世，這事兒就算了結，誰知道”宋芷玉擰眉，“藍欽會這麼巧。”

雖然言語不多，但桑瑜懂了。

藍欽從在襁褓中第一次睜眼起，大概就被無辜地遷怒了。

更詳細的，不了解也不打算猜，但只要稍微試想藍欽走到今天都過了些什麼樣的日子，心口就堵得痛。

“宋老師，剛才那晚粥涼了，藍欽還沒吃飯，”桑瑜心里不好，委婉地暫停話題，嗓音微啞，“麻煩您等我二十分鐘，我去蒸碗蛋羹，照顧他吃完就下來跟您細談，確定他的康復方案。”

宋芷玉答應，目送背影進廚房，回憶起當初那場大火的全部真相，嘆息著試了試眼角，心復雜地一顆顆扣著手里的檀木佛珠。

蛋羹蒸得很快，桑瑜惦念著藍欽的況，迫不及待上樓。

一進門就笑了，欽欽實在太乖，走時把被子掖什麼樣，他現在還是什麼樣，都沒過。

他倒也沒睡，正睜眼著屋頂吊燈，一臉滿足。

桑瑜出其不意問：“高興什麼呢”

藍欽聽到的聲音，馬上手拄著床坐起來，不好意思地彎彎角。

他在為他的眼睛高興。

沒想到它被避之不及那麼多年，能有一天被最在意的人接納和夸獎。

桑瑜沒有刨問底，端著餐盤走近，知道他手不方便，挽起袖口坐在床沿，準備喂他。

歪歪頭，聲音清甜，“來吧，全世界眼睛最好看的某人，過來吃飯。”

藍欽屏息。

又夸他了。

今天好像能多吃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