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神來,悄聲道:“已經往京中送信了,走的是急道。”
傅滿倉一怔,“多大點事,還值當往京中送信——”
顧嬤嬤滿臉的不讚同,“老爺是久走海路的人,有句俗語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使得萬年船。這回事往大了說就是殺頭的禍事,怎能如此輕忽?”
傅滿倉本就是個頭腦極快的人,回神一思索就明白了,歎了一口氣道:“是我大意了,以為查清是誰在背後陷害我後就已足夠,這衛所就不敢不放人。卻是沒想到他們特地在天化日下搜出違之,這卻是有人在相互勾結確鑿證據,一心想要我的命啊!”
是啊,這傅家隻要傅滿倉一死,留下一門婦孺又頂什麽用?隨便什麽罪名一按家財便要充公,費了無數心開辟的航線更是數不清的人等著去接收。這幾年順風順水的日子讓自己著實大意了。傅滿倉以往覺得賺取數不盡的金銀便是自己的終極目標,真遇著事金銀竟是頂不上用!看來自家的力量還是太薄弱了,一時又悔又恨,麵上便慢慢沉下來。
顧嬤嬤看了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抬起頭傲然道:“放心好了,這一時半會那衛所千戶還不敢拿您怎麽著,那封信走的是府裏的加急快道,每三百裏換人換馬,信兒至多十多天就到京城。我走時世子夫人說了,這天下我們惹不起的人很多,惹不起我們的更多!”
19.第十九章舊識
廣州衛的莫千戶最近頗有些傷腦筋。
先前有個手下給他說城中有個富戶桀驁不馴,很多人都看他不順眼,若是設個局把那富戶拘來,那銀子還不長著往自個邊跑。聽了這個建議後,莫千戶頗有些心。
他新近納了房豔的妾室,頭麵首飾、布料家私都要置備,正是花費巨多的時候。又另了人去打聽,回來說那富戶並不是本地人,才搬來此地也不過三四年,隻是運氣頗好很賺了些銀子,那手下便說如此羊放過豈不可惜。
於是,莫千戶就點頭默許了此事,隻是到後來事好象出了些意外。
先是那個從不多管閑事的廣州知府陳定忠,竟然在事一出就火燒屁一般打發人過來說項。接著市舶司也來人委婉地提醒說此人不得,還有那個什麽廣州會館也遞了書函過來,請命衛所一定要查清事實,還這個傅滿倉的人一個清白。
不是說同行相嫉是冤家嗎?不是說這個傅滿倉沒什麽背景嗎?不是說這個人桀驁不馴人緣極差嗎?
莫千戶當多年自然不是個愣頭青,隻是覺得自己好象捅了個馬蜂窩,一時間竟有些騎虎難下之勢!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長了翅膀飛走了,又實在有些不甘心,就下令手下把那人拘來關一段時日,先煞煞威再說。試想那些大海商個個都是滿腹膏粱,早就習慣了高床枕妻妾,冷不丁落到森牢獄枷鎖纏的境地,為保家命定會毫不吝嗇地吐出大把的金銀,那時自己再出麵緩頰不遲。
傅滿倉從小就是吃慣苦的人,自覺在牢房裏沒什麽苛責。
不外乎吃得差點再睡得差點,這點磋磨比起昔日挑著貨郎擔子走南闖北淋風沐雨算得了什麽!更何況每隔兩日,宋知春都準時帶了兒珍哥進來探他,給他帶換洗的,可口熱騰的飯食,有時還會有一壺酒。一家人在簡陋的牢房裏談天說地,一呆就是一小半個時辰。旁邊牢房的犯人哪個看了不眼紅,都說這哪裏是來坐牢,純粹是來過小日子的。
不但犯人們在嘀咕,莫千戶更加在心頭嘀咕,這傅滿倉到底是什麽來頭?
任是誰被無端栽了這麽大的罪名,都要心頭惶惶不可終日,最起碼要使人上下打點周全。可這一家子倒好,氣定神閑當無事一般,把個牢房當他自家的後花園子,衛所監牢上上下下數十號人,就隻有看牢門的小卒子收了幾兩碎銀子!這要麽一家子都是傻子,要麽就是本沒把這當回事!
廣州城知府衙門。
陳定忠心頭熱辣地接過那道期盼已久的明黃聖旨,恭敬地供奉在神案上。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笑道:“還沒有恭賀陳大人高升呢,此去升任兩準鹽運使,那可是簡在帝心他日前程不可限量,日後我等還大人多多提攜!”
這話說得尤其漂亮,陳定忠卻是心頭雪明。自己已年近五旬,在朝中又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靠山,在這山高水遠的地方呆了八年,怎麽突然天上掉餡餅,這塊餡餅還好死不死地正正砸在了自家的頭頂上。
仔細一思忖,再一細想那道聖旨的容,遊宦場近二十年的陳定忠心下便通了——自己隻所以得以升遷,實是為了給眼前之人騰位置,而眼前之人的到來是為了保那傅滿倉。看來,現在終於確定傅滿倉後麵站的人是誰了,人家背後不但有靠山,手裏頭還有通天的途徑,那廣州衛莫千戶這回真的捅了馬蜂窩了。
此時莫千戶的牙幫子象被蜂蟄了一樣微微地搐著。
眼前這個麵目平常的人拿出的那道銀牌差點閃瞎他的眼睛,自家雖是千戶正五品,麵前之人的腰牌是從六品,可人家是鐵桿子的錦衛,自己隻是個平常武,這能比嗎?聽說就是錦衛的普通士卒見了犯事的朝中一品也是說打就打!
莫千戶抺了抺額頭上老是不幹淨的汗珠子,賠笑道:“大人夤夜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之事吩咐下?”
那人肅重的臉上勉強出一紋路,從隨的包袱裏取出賃,半句廢話也沒有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奉令接掌廣州衛,莫大人隻管與我接就是了!”
莫千戶臉上一片青紅,大駭之下竟腳發,“那我,我怎麽辦?”
那人眼一瞇,一常人難以得見的暴戾之氣便撲麵而來,“莫大人懷疑我這錦衛腰牌有假?還是懷疑這張蓋了史部大印的文書不真?”
莫千戶頭搖得潑浪鼓一般,腮下的橫抖得直,“不,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想問一下上頭對我是怎樣的安排?畢竟這任命我一點消息都提前沒得到?”
那人嗤笑一聲,半斜著子靠在椅子上懶懶道:“這些我就管不著了,不如莫大人接完畢親自到兩廣總督府裏去走一遭如何?”
到此時莫千戶終於明白自己踢到了平生最大的一塊鐵板。
自從當了這個廣州衛千戶以來,雖說算不上兢兢業業,該拿的不該拿的都拿了,可也不至於這樣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被奪了職啊?莫千戶想起後院裏滿滿的幾箱子金珠,昨夜睡在旁百千的小妾,心裏一片冰涼外加一頭霧水。
牢房裏,睡在略有些稻草鋪上的傅滿倉忽然間就醒了,然後就看見平常鼻孔朝天的牢頭低頭哈腰地陪了一個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一文士打扮,三十來歲渾上下無一件致佩飾,卻憑空讓人到他氣度不凡,走在這暗牢房卻如同在柳岸花堤信步一般自在。
那人緩緩地走過來,在忽明忽暗地油燈下出一張白淨麵容,一雙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輝,看見傅滿倉後微微頷首一笑,“傅兄,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傅宅的黑漆大門開,傅滿倉按習俗了火盆又用柚子葉洗了三遍澡後,才換了月白直綴躺在院裏的竹塌上。進牢房前那葫蘆架上還隻是星點的小花,今日看去已經結了指尖大小的果了,不過大半月的功夫讓人生出人世兩重天的慨。
珍哥小心地把一壺冰鎮過的果酒端過來,又拿了一隻拳頭大的玉碗倒了。酒澄紅,在瑩白的玉碗裏盛著煞是好看。傅滿倉滿飲了一杯,口香鬱綿甜,不由笑道:“好珍哥,你給爹爹拿的酒好是好喝,就是不夠勁道,快去幫我再去尋尋!”
珍哥托著雪白的小臉蹙了黑濃直的眉揺搖頭,“娘說讓我好生看著你,莫放你去碼頭和船老大水手們廝混,在裏頭呆了好些時日定要好好補補才是!”傅滿倉一貫知道兒人小鬼大,卻不料這般小大人的模樣使出來,真真人到腸肺。一時稀罕到不行,就邊喝酒邊拿話逗。
正說話間,就見自家媳婦兒端了盤當季瓜果,後麵跟了顧嬤嬤和陳三娘提了食盒過來。打開食盒,一濃香撲鼻而來。陳三娘笑道:“這是高麗參燉鴿湯,裏麵還加了點石斛,最是滋補又不上火,老爺多用些!”$思$兔$網$
傅滿倉一時哭笑不得,“我是去了趟牢房,又不是去生孩子做月子,至於這麽弄嗎?這麽熱的天氣補什麽高麗參.……”正在那裏碎語喋喋,就見宋知春橫眼過來的眼神裏盡是威脅,頓時啞聲了。
顧嬤嬤手給他添了碗湯後笑道:“老爺快喝了吧,莫辜負了太太的一番心意。您要是再不出來,太太急得都準備去劫獄了!”
傅滿倉一時無語隻得抱著碗灌了一肚子的湯水。
宋知春終於滿意點頭,“那什麽狗屁倒灶的千戶真敢胡安些罪名給你,我就要他好看。實在不行我就帶了兒跟你到海外去,聽說那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島,一年四季長春有無數的鮮花野果,橫豎一家人在一起不死就!”
傅滿倉正喝著湯,聞言被嗆得連連咳嗽。
抬頭就看見顧嬤嬤、陳三娘連帶兒珍哥都一臉崇拜地著自家媳婦兒,心裏隻得對宋知春的彪悍作派甘拜下風。正談笑間,門外溪狗說有舊識來訪,隨腳跟著進門來的是一個麵帶笑容的文士。
傅滿倉眼瞳一,撣了撣上的灰塵,站起子拱手揖道:“鄭大人,草民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珍哥好奇不已地著眼前這個陌生人,卻到娘把自己的手忽地一下抓得死。“娘”,地喚了一聲,宋知春這才意識到把兒抓疼了,忙回過神穩穩地向來人福了一禮。
陳三娘在灶上重新生火燒菜時心裏忍不住暗暗咋舌。
那位斯斯文文讀書人模樣的人竟是新來的廣州城知府鄭瑞鄭大人,渾上下沒有半點老爺的架子,聽說還是京城什麽壽寧侯府出來的公子,難怪遠遠看著就有一子貴氣。這從皇城腳下來的貴人待人卻最是和氣不過,嚐了一塊樒火燒後連連讚歎,還後的仆從打賞了自己一塊碎銀。
仔細想了一會兒,陳三娘決定還是加個清蒸海河蝦,再切上一盤蠔油鴨掌才好。
20.第二十章鴻運
正是八月底,小院裏的各花樹競相怒放,抱廈前麵種了片的梔子,葉片翠綠油亮,半個手掌大小的雪白花瓣俏生生掛在枝頭,在夜裏散發著幽幽濃香。角落裏植了幾株人高的芭蕉,寬大的濃綠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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