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窮親戚呢，也不知這宋氏跟新任知府隔了多層的呢？”

唐天全無力地扶了額頭，“不管隔多層，隻要新任知府自己願意認就。哎，早知道傅家還有這等過關係，我在他背後還使什麽手段？看來日後這廣州城真真是他的天下了！”

廣州衛所，畢又庭小心地過高高的門檻，跟第一次到這裏的躊躇滿誌智珠在握的心境不同，此時他隻想早些離開這裏。今日一大早幾個人到越秀家中將自己拘來，隻說是要了結那件誣告之案。當時心中雖有忐忑，但想到唐家舅兄已與那傅滿倉說好了，就放下心跟著過來了。

跟著一個稍微麵善的軍士走過幾道回廊後，畢又庭心裏卻越發沉重，怎麽好象走到大堂來了。正驚疑不定間，後背一大力推來，畢又庭撲通一聲跪在青磚鋪就的地麵上。

抬頭一看，卻見堂上坐了一個麵目陌生穿五品熊羆武服的人。畢又庭是見過莫千戶的，眼見麵前服飾相同人卻不同，一時便有些懵了。旁邊那個麵善的軍士低聲喝道：“這是我們新來的魏千戶，畢秀才還不上前見禮？我們千戶上任經手的第一樁事，就是你上的這件案子呢！”

魏千戶耷拉著眉坐在那裏眼都未抬，隻是翻了翻手中的卷宗，拉長聲氣問道：“衛所裏有個什長畢又朋的是你的堂弟？”

畢又庭了額上的汗水回道：“是，畢又朋是我沒出五服的叔伯家的小兒子，與我自小好！”

魏千戶輕輕頷首，又問道：“是你唆使他了衛所兵庫裏儲存的刀？”

畢又庭心想不應該隻是走走過場嗎，為何還要問這般仔細？卻又不敢不答，“是，那日我與他喝酒時說起我家裏婦人不安份，與那海商傅滿倉勾搭，我頭頂的發巾早不知是什麽了？我那堂弟義憤填膺，就出了這個主意。弄了幾把淘汰下來的刀，又找個相的水手馬小四的藏在船艙裏，我堂弟就帶人上船去搜……”

魏千戶冷哼一聲：“如此惡毒差點使人絕戶的詭計也是出自爾等讀書人之手，真真是有辱斯文，左右拿了案卷與他畫押！”

畢又庭立時汗出如漿，嘶啞喊道：“千戶大人，學生一時頭腦衝幹下此等蠢事，還大人寬恕。那傅滿倉傅老爺已經答應不與我追究了，還請大人寬宥一二……”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那魏千戶輕輕一扯角道：“他追究與否跟我有何相幹，不過你這秀才一有恩怨就拿了我衛所的兵與人栽贓，假若人人都跟你學了這等損招數，我這千戶也無需當了，天天跟你後為你搽屁可好啊？”

魏千戶越說越惱，忽地站起來怒道：“你那堂弟畢又朋我已然革職，近日即發配西寧衛。至於你嘛，我已與州府教諭打過招呼革去你秀才的功名，再打上二十軍也就是了。日後好好為人，定要記住此番之教訓，須知我等衛所乃國之公，不是爾等私人泄憤的工！”

畢又庭直到被去秀才斕衫，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軍士在地上，被臂的木擊打在背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可是那皮綻開時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越秀山，畢宅。

唐天慌慌張張地接了擔架，就看見丈夫懨懨地匍在上麵，雙目閉一聲不吭。上的中子上痕斑駁，也不知道到底傷得怎麽樣。屋子裏頓時做一團，畢父畢母哪裏經過這樣的事，早在一邊呼天搶地哭嚎不已。

一旁的裏長也是畢家的隔房長輩，送走了衛所的兵士，折轉回來連連頓足哀歎，“大侄子到底是哪路豬油蒙了心，怎麽敢去惹府？那些人說他胡攀誣構陷他人，已經州府教喻革了功名，以後別說中舉人中進士，就連秀才都不是了！後街小三房的又朋也被革了衛所的什長，還被發配西寧衛，他媳婦上月才生了孩子，這下日子可怎麽過？“

唐天隻覺一陣頭目森森，惶惶開口問道：“那傅家老爺不是答應不追究的嗎？怎麽會出爾反爾，我要去跟我大哥說，讓他去找那傅老爺理論！“

裏長忙攔住，怒道：“侄媳婦還添什麽，自古衙門朝裏開，有理沒禮莫進來。人家衛所的人說了，和那傅老爺沒什麽幹係，是新來的千戶大人說，又庭又朋兩兄弟不該公私用，不該悄悄將庫房裏的兵拿出來構陷他人，這邪風絕不可助漲，大人為警誡世人才稍作懲罰。”

有仆傭請了臨近的大夫過來，仔細診斷一番後，說傷勢不重隻是些皮傷，好好在床上將養半個月就行了。唐天剛放下心來，就見畢母“嗷”地一聲撲上來撕扯著大哭道：“就是娶了你這個喪門星，好好的不守婦道，整天塗脂抹勾三搭四，才害得我畢家惹來這天大的禍事，才害得我兒被奪了秀才的功名……”

唐天當著外人的麵被婆母如此數落，一時又又氣，不由起了子大怒道：“明明是你兒子先起了齷蹉心思，半點證據沒有就敢去攀誣別人，結果沒想到那人的背後有靠山，這下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己沒本事還敢指摘我？”

畢父畢竟見過些世麵，知道這件事到底還是要著落在那個苦主傅老爺上，而兒媳的兄長跟那人是過命的，眼下可不是跟兒媳撕破臉的時候。連忙上前手攔住老妻道：“孩子，莫與你婆婆一般見識，也是心疼又庭才會說話不中聽。眼下當務之急的就是又庭上的功名千萬不能有失，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這樣，我和你婆母收拾些金銀細，陪著你趕回趟娘家，務必要請你兄長再次出麵斡旋一二。”

見公爹低頭服，唐天便臉有得，回頭就恰見擔架上的丈夫不知何時已經清醒了過來，一雙眸子正冷冰冰地盯著自己。心頭便忽地一個機伶，再一仔細看，丈夫的眼睛卻是閉著的，就疑心剛才是看錯了。加上畢父在一邊急催，就連忙吩咐仆傭到外麵雇馬車，自己又急急到屋裏梳洗打扮。

不過半天工夫，得了信的唐天全也是一臉的驚愕，細細想了一下先前妻子徐氏聽到的傳言，心裏就約有些明白這件事的首尾。

那衛所的魏千戶和鄭知府前後腳到的廣州，要說兩人之間沒有關聯，任是誰都不會相信。這世上本就是相護，魏千戶為日後前程打算，肯定要好鄭知府。那麽，為鄭知府的親眷出口惡氣收拾一兩個無名小卒也在理之中。

事雖然大致明白，可話卻不好明說，畢竟這些都隻是無無據的猜測。沒法子，唐天全隻得帶了哭哭啼啼的妹子和畢父畢母去了傅宅。誰知門上人一見他們就滿臉歉意，說老爺陪太太到城外六榕寺燒香還願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轉！

22.第二十二章裴青

徽正四年,夏。

傅滿倉將珍哥頂在脖頸上，引來宋知春一頓好說。珍哥興地抓了父親的頭發,連不連地高聲喊快點，快點！傅滿倉一陣大笑,父倆像風一樣跳著腳跑出了家門。

顧嬤嬤在後麵笑道：“珍哥過兩年就大了，現下且由著吧！”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宋知春回頭嗔道：“您也這樣慣著,翻年就該五歲了,寫字紅沒有一樣拿得出手！”

顧嬤嬤哈哈笑道：“哪裏沒有拿得出手的？前個我看一腳就將對麵街上賣蚵仔煎家的小子摔了個大馬趴！”

宋知春一時氣結,珍哥人小力氣卻大，手腳又不知輕重，偏又象個男孩一樣頗講義氣。那日見那八歲的小子仗著人高馬大,喜歡欺負街坊的，珍哥一時見了趁了那小子不備，從後膝彎那裏猛踹了一腳,結果那孩子的麵門恰巧磕在石頭上，門牙當場就摔斷了一顆。

宋知春回來收拾兒時，還振振有詞地掰著短短的手指分辨，“第一,那小子胡欺負人有錯該打。第二,那小子個頭雖大卻是虛胖，下盤尤其不穩摔倒活該！”薄薄的皮子上下翻飛，利落的一席話說得宋知春目瞪口呆,竟拿不出象樣的言語來反駁。

碼頭上熱鬧非凡,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這裏討生活。高高的樹起桅桿準備出港的大海船邊上,赤了上半的力夫背著山樣高的貨，象螞蟻一樣列地走著，古銅的背上淌流的汗水在下閃爍著晶瑩的芒。一些膽子大的漁家劃著人長的小舢板，象遊魚一樣靈活穿行在巨大的海船中間，高聲吆喝著各城中的吃食，粥蝦餃，魚皮糯米糕，一聲聲拖了兒音的賣聲引來一陣口哨聲。

船上的水手們拿了繩子拴了竹簍慢慢地往下放，手腳麻利的人們三下兩下就弄好一份吃食。有那促狹的人趴在船桿上大聲喊道：“妹仔跟我海上去耍一回吧？要不然就多放兩勺蠔油才給銅板喲！”

見慣世麵的漁家在舢板上叉了腰潑辣地回道：“怎麽不興帶你自家妹仔去耍？”口裏雖嗔怪，手下卻飛快地在碗裏添了足足的作料。

珍哥拄著下看得津津有味，末了也想吃一碗雲吞麵。傅滿倉看著兒眼地過來，那句“外麵的吃食不幹淨”就怎麽也說不出口，偏頭了溪狗去揀那看著幹淨的買兩樣。溪狗掖了手在甲板上跑了一圈，仔細探看了幾個手腳還算幹淨的漁家攤子。過得一會兒功夫，飛奔回來從懷裏拿出了仔糕、爽魚皮、鮮蝦雲吞麵，林林總總擺滿了一桌子。

珍哥端正坐好，秀氣地開口吃起來。也不見如何作，桌上的吃食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直至消失。傅滿倉不過轉頭和船老大說了幾句話，再回過頭來就見桌上已然空空了，心下不由閃過一個念頭，我家姑娘可真能吃啊！

正歎間就聽到船上一陣嘈雜聲，抬眼過去就見一個半大的孩子被幾個水手推搡了出來。一旁的船老大一拍掌，道：“這小子怎麽又混上船去了？”

船老大轉頭和傅滿倉解釋道：“先前不是有個馬小四的水手私藏刀想誣陷東家那場禍事嗎，我們幾個商量了絕不能再出這種幺蛾子，這船上就看管得嚴了一些，等閑人不準上去。這個小子不知打哪兒來的，問什麽都不肯多說，隻一個勁兒地想跟我們跑船，又沒個正經人做保，誰敢搭理他呀？這不就三天兩頭混上船又被趕了出來！”

船上的水手們都是人高馬大的糙漢子，幾下就把那個小子推倒在地，那小子起也不下灰塵，埋頭就又往船梯上鑽，被個手快的水手一把拽了個趔趄，差點一跟頭栽進水裏去。

珍哥吃完小食抬眼就看到這一幕，孩行事隻憑喜惡哪管是非，回過頭來就央求爹爹出麵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