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滿倉看得有趣，人把那個小子帶到跟前來，細細一打量心頭卻暗暗吃了一驚。

這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年人，量雖高些那臉上卻還存有幾稚氣未。衫破舊不堪卻還算幹淨，一頭烏黑的頭發胡散著，其下掩著的麵龐上卻是極致的一副眉眼，乍一眼過去頗有些雌雄難辯。此時那雙眼半睜著，低低過來時裏頭卻有一種如狼崽子般惡狠狠地執拗。

“什麽名字？從哪兒來的？”傅滿倉垂眼溫和問道。

許是看出這是個頭兒，那年頓了一下後微微低頭答道：“我裴青，從京畿道來，因家鄉旱災家裏孩子又多日子過不下去了，恰巧聽說廣州城人人富庶，就跑過來想求碗飯吃！”聲音低沉有力，卻是個男兒無疑了。

傅滿倉聽了哈哈笑道：“這話倒是真的，原先人人都道這兩廣氣候多瘴氣，發配犯人才往這邊走一遭。卻不知道這邊因氣候炎熱多雨水，一年稻穀兩三的都有，加之靠山近海，隻要人勤快肯吃苦那是不著肚皮的！裴青是吧，這名好姓更好，我聽說甘肅鎮那邊有個姓裴的大將軍戊守邊關二十年，威名赫赫從未有人敢犯境呢！”

年眉眼未，隻是束了手抿漠然答道：“小子賤名賤姓，不敢跟裴大將軍高攀！”這話卻說得有些古怪，傅滿倉正要仔細尋思時，就見珍哥在一旁大睜了一雙水潾潾的杏仁大眼，忽地言道：“這個哥哥長得可真好看，象畫裏的仙兒一般。”

想是被個孩比喻了人，裴青一張俊臉立刻沉如鍋底，狠狠地瞪了珍哥一眼，才垂了如扇麵般長的睫一揖到底，“小子倉皇前來別無一，隻求有口飯食不求其它！”

傅滿倉抱著兒眼神微，吩咐道：“找兩個人給他重新洗漱一番，再淘換幾件換洗裳，讓他跟著船跑一趟，看看老龍王賞他一碗飯吃不？”這卻是答應裴青所請了，隻是他麵上也不見如何欣喜，站直子恭敬地又作了一揖，利落地轉跟著兩個水手走了。

船老大不無憂心，“傅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孩子有古怪，您怎麽還敢收留他？”

傅滿倉為癟著兀自生悶氣的兒拭幹淨小手後笑道：“這年的歲數不大，卻看得出是個手不錯的練家子，剛剛那幾個水手在這年的手上並沒有討到多大便宜。再有你看他嚼文吐字，哪裏是個家裏孩子多沒錢吃飯的主兒，橫豎這趟船來回隻有二十來天，你找兩個眼睛利害的人盯了他，我倒想看看這又是哪路神仙派來的小卒子？”

人說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傅滿倉雖說不信這個理兒，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越秀山的畢秀才跟唐家親時，自己一家子還好心上門吃酒隨了一份厚禮來著，誰又料想得到他們竟起了另外的齷齪心思。

正在暗自揣測那裴青的年到底是個什麽來曆時，就見街肄那頭迤邐過來一行人。為首之人麵目白晢，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施施然地正往這邊走。

傅滿倉一陣牙疼，這位鄭知府穿了便裝風流士子的打扮，短短的一段路還特特躬了腰和路旁賣菜的老農閑聊幾句，一副微服出訪恤鄉農的模樣，可旁邊那些喝五吆六的衙吏又在幹什麽？

被那俊俏年狠瞪了一眼正自沮喪的珍哥眼睛一亮，跳起來大聲喊道：“表舅舅，我在這裏！”孩的世界最是天真，一眼就認出這是前些時日到過家來的人，還帶了京城有名的各種小食，驢打滾、栗子糕、山楂糖，這些食讓從小生活在南邊的小姑娘迅速地記牢了這位京裏來的表舅。

知府邊還跟了州府裏的一眾屬，聽了珍哥的喊後，通判悄悄使了個眼給同知，意思是聽說鄭知府是傅滿倉的舅兄，此話看來真的不假，看人家小姑娘的稱謂就知道了。那同知也使了眼過來，我早就聽說了，你還不信，以後那傅滿倉再送份例過來，當真不能再多拿多要了！

傅滿倉冷眼看著新上任的鄭知府象雄孔雀開屏一樣得瑟地搖了過來，才慢慢地躬為禮，“草民見過知府大人！”

鄭瑞一個箭步跳過來手扶住了傅滿倉，無比和氣地笑道：“傅兄休要如此客氣，你以後也是秩正九品的巡檢，你我同為朝庭效力就無需如此客套了！”接著又轉過對著眾人義正言辭道：“朝庭正當用人之際，今上求賢若，意在民間廣征賢良為朝庭所用。因這傅滿倉悉海路兼通海外貿易，特剌封為九品巡檢，專司州府裏的海關貿易稅的繳訖！”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後麵有人高聲發出疑問，“以後這傅老爺就是吃家飯捧鐵碗的人了，那往後他所帶船隊的稅額由誰來定呢？難不他自個監督自個？”眾人立時一陣哄笑。

鄭瑞端了架子冷冷看了那個傻大膽一眼後才道：“諸位理解有誤，這九品巡檢乃是今上特設掛職，不須參予府衙的褚般事務，隻是起個通曉海外貿易份額的作用！”

鄭瑞的話語一落，就有心思頗快的明白人倒一口涼氣。

因為，這話幾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眾人，你們往後進出廣州港的貨都要上稅了，稅稅是行不通的，因為府聘了通此道的人坐鎮了。要是再敢稅稅，一經查出府就再不會手下留了。

23.第二十三章商行

巡檢,名巡檢使，省稱巡檢,正九品。

這一職位始於五代後唐莊宗，他曾下令於京師府界東西兩路,各置都同巡檢二人，京城四門巡檢各一人。又於沿邊、沿江、沿海置巡檢司,掌訓練甲兵巡邏州邑,職權頗重所在縣令節製。

徽正元年,皇帝曾敕諭天下巡檢說：“朕設巡檢於關津，扼要道，察偽,期在士民樂業，商旅無艱。”關津、要衝之，是設置巡檢司的主要地點,盤查過往行人是巡檢司的主要任務，稽查無路引外出之人，緝拿細、截獲逃軍人及囚犯，打擊走私,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等是設置巡檢司的主要目的。

巡檢司不僅設於城鎮亦設於鄉村,不僅設於繁華之地亦設於荒僻之，甚或山林深阻、或地僻人稀、或湖水廣闊、或山荒湖漫之。另有私開礦業所、商賈輻輳之地、夷漢錯地方、州縣邊區域、距治所遙遠之地、流民往來集聚之等，各地之巡檢乃名副其實的卑職重。

於是,眾人看向傅滿倉的眼就有些晦難明。

那眼中有些厭棄更多的是有些豔羨——誰人家的老婆找得好哇！府裏那個九品階一年才二十兩俸祿,可卻架不住是個實實在在的差啊？再則誰願意羊群當中有匹狼啊？更何況現在這頭狼還起著監管的作用,這府的做法簡直是了子放屁——多此一舉。

一時間，碼頭上各懷心思的眾人一擁而上，恭賀者有之，求提攜者有之，簡直是一窩哄哄的麻雀。等眾人散盡後，從未在人前如此尷尬的傅滿倉了滿肚子的邪火回頭一看，就見鄭瑞拿了一副嶄新的羊嘎啦哄著珍哥玩耍。〓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那羊嘎啦一式十二顆，顆顆打磨得象玉石一樣整齊，珍哥歡快地玩著新玩，笑得咯吱咯吱響。傅滿倉大步走過去附在鄭瑞耳邊切齒道：“你那天在我家裏頭不是如此這般說的！”

鄭瑞回過頭來，半瞇了眼給珍哥遞了眼和煦笑道：“等我把行李拾撿清楚了，說不得還尋得到幾件好玩意，到時表舅舅差人給你送了來！”

傅滿倉忍了又忍，才沒往鄭瑞臉上呼一掌，吩咐溪狗把珍哥送回去後，幾乎是拽著鄭瑞往旁邊一清淨茶樓走去。遠遠著兩人勾肩搭背的一眾紳心裏都歎道，這倆郎舅的可真好！

鄭瑞推開茶樓的窗戶看著眼前百丈寬波粼粼的小湖，不由出口讚歎道：“難得此還有如此風雅所在，當初皇上派我來這裏，我還誠惶誠恐地以為被流放發配了，哪裏料到此地竟富庶至此。這雲霧茶喝起來也不比西湖龍井差，難怪人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雖隻打過幾回道，但傅滿倉對於鄭瑞鄭大人格中跳聒噪的一麵領教頗深。他端直坐在那裏，等鄭瑞發表完一通慨後才冷言道：“那日，你在我家裏說這個職隻在府備案，並不會讓眾人知曉。”

傅滿倉脾極好，平日在家裏還是在外頭應酬時輕易不與人氣，但今日他被這個行事毫無章法可循的鄭知府氣得連喝茶都覺得噎得慌。偏鄭瑞還一無所覺的樣子，慢悠悠地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後才好笑道：“相信府中人裏的承諾，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看了傅滿倉按捺不住幾乎要掀翻桌子走人了，鄭瑞才改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道：“這並非是故意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府和海商之間明麵上確是需要有這麽一個中間人，其作用在於一是幫助收繳稅銀充實國庫，二是幫助那些商人凝聚力量防止訌，對抗各種不法僚的傾軋。”

傅滿倉臉終於緩了下來，想了一下後問道：“你們是想我們立商會，統籌管理這些事務？不過廣州城裏的海商可不是吃素的，你們這下橫一桿子，他們的利潤就要薄上許多。”

鄭瑞點點頭又搖搖頭，加重語氣正道：“是我們——想讓他們立商會，你要隨時記得你這雙重的份。商會立後，你自然是會長，不但要督促各商家的稅銀及時庫，還要約束商家的言行。而這些人一旦有了越矩之，其相應事府則隻追究你一人了。”

傅滿倉斜靠在椅背上，出以往談生意時的明之，“我又有什麽好？你使這般下作手段讓我裏外不是人，就隻打發我一個九品的空名頭？我做生意還從未做過這樣莫名其妙賠本賺吆喝的買賣呢？”

鄭瑞眼裏一閃輕聲笑道：“我也不藏了掖了，索和你實話實說吧！皇上想大力整飭邊防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沒銀子一切都是空談。西邊的防備靠昆侖山脈天塹擋著還好點，北邊有北元鐵蹄虎眈，東邊有扶桑倭寇狼顧，各衛所邊鎮都手要銀子。你是沒到兵部去看過，一到日子那要軍餉的人多得象樹樁子一樣麻麻。我看過一回就知道皇上的境也艱難啊，這才答應到廣州任上幫他搜刮銀子來了！”

話說到這裏，鄭瑞心裏也有些惆悵，“我不來也不行啊，我壽寧侯府世代鎮守九邊，皇上說再不弄點銀子回去，第一個就讓我老爹和兄長喝西北風去！”

傅滿倉聞言剛剛有些容，就聽鄭瑞話題一轉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糧倉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