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

珍哥漸漸大了，這一向都被宋知春拘在家裏學這學那，早悶得發慌。得了允許後連忙不住口地答應，還沒等車子停穩就象一尾小魚一樣溜了出去。陳溪著穿了淺絳領襦的雀躍背影無奈地搖搖頭，揮了手中的馬鞭將車趕至了一邊。

一刻鍾，兩刻鍾……

等陳溪猛然意識到怎麽還未見到珍哥回來時已是半個時辰後了，他慌不擇路地問了賣雲吞麵的老板娘，說那穿淺絳的小姑娘早走了。又轉去問賣馬蹄糕的店家，小二說傅家大姑娘買了三樣點心，並末耽誤功夫起就回了的。

陳溪上一時汗出如漿，腔裏心髒砰砰跳。這不過百十米的路，珍哥又一向懂事自重，自己就沒想到跟著一路。珍哥長得雖比尋常孩要高些，行事大方又向來有主見，可畢竟還是個八歲的小姑娘家，如是遇著了歹人可怎麽辦才好？

傅宅的一眾人聽到珍哥丟了的消息，素來穩重的顧嬤嬤一下子就癱在地上。剛剛進門正準備換服的傅滿倉勉強鎮定下來，立即召了家裏的人手往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奔去，又一旁的裴青拿了自己的名到知府衙門，請鄭瑞派衙役仔細搜尋。

一對雙生子教眾人的神驚得哇哇大哭，宋知春強自按下驚慌，了陳溪過來細細問詢。陳溪抺了額頭的汗水，一字一句地從六榕寺裏頭的形詳細說起。正說話間，就見陳三娘拿了臂的搟麵杖劈頭蓋臉地打過來，陳溪躲閃不及，額角頓時紅腫起來，眾人忙上前勸阻。陳三娘拉了兒子跪在地上紅了眼睛道：“若是珍哥有事，就請太太和老爺打殺了這個不長心的混帳東西，我決不說二話！”

裴青像陣風一樣到府衙呈上名述說了緣由，鄭知府立刻派人拿了令牌關閉城門四搜尋珍哥。半個時辰後，有衙差陸續回稟說並未尋見人。裴青心急如焚如熱鍋螞蟻，頭目森森耳際一陣轟鳴，借口要先回傅宅尋隙出了知府衙門，片刻不敢耽誤地騎了馬往廣州衛所奔去。

如彌勒一樣的魏千戶笑容可掬地著裴青，樂嗬嗬地道：“你這小子，去年我就喚你到我這來當差，你百般推諉，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裴青額頭在冰冷的地上，十指摳在地磚中，跪伏的子像是一張繃的長弓，沉聲回道：“隻求大人派幾個得力的人幫我將傅家大姑娘在今日子時前尋回來，我這條賤命日後就但憑大人驅使！”

魏千戶坐在黃花梨扇麵高背椅上，彈了寸長的尾指甲低笑道：“敢我錦衛的人幫你尋個丫頭片子，你是當朝第一人。不過我欣賞你的這份膽識，更相信你進了咱錦衛裏會是一把好手。要知道咱們名聲雖不中聽，朝堂上無論文武都唾棄厭惡，可是咱們所言所行可直達聖聽，比那些假模假式的人可實惠吃香多了！”

去年清明時分，裴青悄悄去城外孝寺裏祭拜亡母的牌位，不巧到城中幾個地尋釁滋事。他一個單挑三人，雖是頭破流上幾無好皮，但那三個地無賴卻無不斷手斷腳，形狀更加慘烈。

正好路過的廣州衛新任千戶魏勉看中了他這份狠辣，找人查了其底細後更是滿意十分，覺得這是一棵難得的好苗子。於是幾次親自出麵延攬，偏偏裴青象是茅坑中的石頭又臭又豪不為所。此次若不是為了那傅家大姑娘，裴青還不見得會來找自己。

戊時，廣州城外一個小小的野碼頭。

裴青伏在草從中盯著前麵河灣的十幾條小漁船，廣州城外有很多這種沒什麽正經名字的碼頭，那些以船為家的貧苦漁民沒出海時常常歇在這裏躲避海浪颶風。此時，河灣裏漁船上的氣死風燈閃煉著豆大的芒，在風中不斷地飄忽搖晃。

邊一個麵貌平常的番子吐了裏的草，小聲地勸道：“放心吧，這尋蹤覓人本是我們最擅長的，決計出不了什麽差錯。那傅家小姑娘出了糕點店就被人搶了錢袋子，一去追就落了人家的圈套裏。被蒙頭捂推進了馬車立刻就出了城，車轍印子七拐八拐地就斷在這裏。現下這有十幾艘船，我們這才五個人怕驚了綁匪，不若等天亮人多了再手不遲！”

裴青搖搖頭輕聲道：“珍哥再小也是姑娘家，決計不能在船上過夜！”說完輕手輕腳地了上的服，隻穿了一件月白中沿了草木繁盛無聲無息地潛進了水裏。

那個番子暗罵一聲，這長得比娘們都俊秀的小子說下水就下水，廣州城雖是四季如春，可眼下是三月，夜裏的河水還是很冷的好吧！眼看那人已漸遊漸遠，番子隻得了服喚了同伴小心地跟了上去。

水裏黝黑冰冷，裴青裏銜了把尺長的匕首，緩慢卻無聲地劃著修長的四肢。好在今晚無月卻有風，河水擊打在石岸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倒是掩了幾人的行藏。裴青手摳住一艘漁船的幫沿，探首過去屏息聽了一會，裏麵有婦人斷續哄孩子睡覺的低喃。

不是這個，裴青心裏又是萬幸又是失地埋首往下一艘漁船遊去。

水裏幾人接連搜尋了幾都無甚發現，裴青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珍哥到底在哪裏？會不會是那些番子們判斷本有誤，自己在這裏費勁工夫上下翻找，那綁匪會不會已經將珍哥越帶越遠。夜下不知名的河裏，十六歲的裴青再一次到許久前曾經曆過的深切悲傷和絕。

30.第三十章狠毒

天越深河水也越發冰冷了,先前那個番子遊了過來，看見裴青口裏竟銜了把鋒利匕首,眼裏就忍不住現出幾分激賞。隨後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有弟兄說這條河道前頭還有個小水岔，平日裏也有三兩艘漁船停靠在那裏頭！”

裴青眼睛一亮,掉轉子不發一言地展了胳膊就往那邊遊去。仗了手長腳長幾個呼息間就把幾個番子落在後麵，氣得先前傳話的番子把裴青的各位祖宗問候了個遍。

過了一個岔彎,裏麵果然停了幾艘小船,裴青抬頭仔細地觀著周遭的形。抺了下臉上細的水漬後,鼻子裏忽然靈敏地捕捉到一若有若無的氣味，幽深的夜裏他的瞳孔不自覺地了一下，然後就象海裏一隻巨大的鰏鱝一樣悄無聲息地往最裏邊的漁船遊去。

這艘漁船外觀上並沒什麽不同,但當裴青遊進三丈時已經知曉那是一酒味，細細一辯竟是九江十二坊的雙蒸酒。試想如此破爛的漁船，是什麽人喝得起這般一兩二錢銀子一壺的好酒？

裴青心頭一陣激,挨了船舷在船邊不敢使大力，要知道這種小船份量輕，跺跺腳船都會發生偏移，要是冒然爬上去說不得會驚強人。正在尋思間就聽船尾傳來一聲蠻的呼喊：“給我拿點吃的,我要死了！”裴青聽得眉眼一跳,那不是珍哥又是哪個？

船首艙裏正在獨酌的男人回過頭來，昔日尚算俊秀的五在暗淡油燈的影映下顯得森可怖，聞言扯了下角後卻依舊起拿了個米餅遞過來。珍哥揚了頭聲說道：“畢家姑父,我口得很,我聞見你熬了魚湯,好歹給我舀一碗。我要是有個不好，我爹怕不會痛快給你銀子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裴青伏在水裏小心地隻了半個頭在外麵，他在傅家住了整整三年，聽到珍哥的話立刻就明白了這綁匪的份，竟是與傅家好的唐天全唐老爺的妹夫畢又庭。

關於兩家的恩怨他也略知一二，因這畢又庭昔日曾嫉恨於傅滿倉，便尋隙誣告其私運兵於海外，卻沒想到踢到鐵板，誣告不反被剝了秀才功名，難不是因為這事才綁了傅滿倉的兒尋仇？

此時站在艙裏的畢又庭不屑地想到這不過是個八歲，能翻起什麽大浪？於是上前給解了手上的繩索，又拿了米餅放在麵前。倚著艙板秀氣地咬著飯食乖巧不已，如緞的頭發如的麵龐在昏暗的油燈下依舊發出細膩的澤。

畢又庭心裏又羨又嫉，不無惡意地開口言道：“小丫頭，我從未想過讓你爹送銀子過來贖人，到現在為止傅滿倉都不知道是我抓了你呢！”

看到懵懂的雙眼，加上又喝了些老酒，畢又庭先是得意洋洋地笑出了聲，接著神複又變得淒厲狠毒：“你爹害得我如此之慘，不但名聲掃地還讓府剝了我功名，這幾年來我像是在地獄裏一般過活，全靠老婆娘家接濟，你知道我那大舅兄夫妻倆是如何奚落我嗎？說我是打秋風的，一介商賈之人竟敢如此抹殺我的麵？而這一切，你的那個好爹爹就是始作俑者！”

眼看瑟著子臉上也顯出了懼，畢又庭麵上的猙獰漸漸消散，浮現出一種般的笑容，緩聲道：“你莫怕，在蘇州揚州二地那邊有人專門尋了你這般大小的孩，教習琴棋書畫各種技藝修煉段氣質，等十五六歲了就嫁到豪富之家去福。雖然此生你大概不會再見你的父母，可是那邊有數不盡的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最致的服和首飾，你定會喜歡那邊的！”

裴青聽得心頭大怒，那蘇揚二州有種人家先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麵貌姣好的孩買回後調習，教們歌舞、琴棋、書畫，長後賣與富人作妾或煙花柳巷以此從中牟利。因貧多瘦弱，瘦馬之名由此而生，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人買賣易。

其中一等資質的孩，將被教授彈琴吹簫，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巧，以及細的化妝技巧和形訓練。二等資質的孩，也能識些字、彈點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人，為一個好助理。三等資質的孩則不讓識字，隻是習些紅、裁剪，或是油炸蒸，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合格的主婦。

那瘦馬之類的是何等不堪的下賤之人，這畢又庭竟想將傅家千萬寵的八歲兒賣那等娼寮之地，裴青心頭一陣戾氣陡生。正要尋機幹脆一刀劈死這個惡人時，卻聽珍哥弱弱地問了一句：“畢家姑父，可否先為我端碗魚湯，這米糕甚是幹，噎得我嚨痛得很！”

畢又庭哈哈一笑，在鐵鍋裏舀了一碗滾燙的魚湯，放在的麵前，故作憐惜地說道：“且好好吃吧，過得今日不知還有多久你才又吃得到這廣州城流溪河裏的魚呢？”

裴青踩了水終於無聲無息地支起半個子趴在了船頭上，就恰見珍哥小心地接過大海碗後微微一笑，無比利落地就將那碗滾燙的魚湯潑向畢又庭的臉麵。

畢又庭發出一聲慘，像無頭蒼蠅一般在艙裏胡抓竄。珍哥卻極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