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奚回家看了趟謝昭，他每日去崔府上課，下學後謝氏著人送他回家。

原本魯伯讓買個仆人照顧謝昭，但是自己對買賣人口這種事還是有些下不了手。也就默認謝氏替照顧謝昭。

回到郊外就有些晚了，魯伯還沒有回來，吳媼說：“明日就有雨，他不放心，去田裏看一看。”

謝奚也不放心，換了服，提了燈籠也去了田裏，現在最大的西瓜也才隻有拳頭大，若是有個差池，今年大半年就是禿瓢，顆粒無收。

伴著蛙聲，遠遠見微微的燈火，魯伯居然在田邊搭了個涼棚。

也對，怎麽沒想起來，以前當地農民就是在西瓜快時，搭棚住在地裏的，倒不是為了防賊，因為方便就地賣瓜。

等進了地裏，急著問：“今夜真的有雨嗎？”

魯伯也不多問，隻說：“怕是有雨。”

幾個人站在田間神凝重的觀察，最後謝奚催說：“回去休息吧，下雨了再說。也不是不能下雨，隻要不積水，就沒事，麥子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收了。”

魯伯毫沒有被安到。隻說：“你們快回去吧，今夜我值夜。”

謝奚指揮他：“這離家就幾步，不必守在這裏，咱們莊上人多，附近農人已經得了警告，不敢來禍害的。我明日有事和你說，不必守在這裏。”

帶著人回家安睡，結果半夜，夢中被雨聲驚醒，一坐而起。

赤腳就跑出去打開門，瓢潑大雨，如傾盆而下。

簡直哭無淚，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天要亡我！

連想都沒想，抹黑穿了服就往外跑，等到了西瓜地的棚裏，聽著急風驟雨，暴雨傾盆，毫無辦法，無能為力的想，出來也沒用。不多會兒，魯伯也來了。

見渾，難得的訓斥：“雀奴胡鬧！”

謝奚聽著風聲雨聲，有些心灰意冷道：“魯伯，要是這雨勢不減，半個時辰不停，今歲，不止咱們，怕是有更多人要遭殃。這老天為什麽就容不下靠天吃飯的人？”

魯伯還沒有見過這樣灰心，急忙勸道：“不要著急，再等等，像是比之前小了些。”

謝奚出了棚，站在雨裏，確實沒有剛才那麽急風驟雨，但也不小，

看著漆黑的田地，全是心累。

魯伯陪著站在雨裏等著，黑夜裏的時間都變得很慢很慢，慶幸的是，兩刻之後，雨驟然變小，變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等著渾哆嗦，又想笑又想哭，百味雜陳，和魯伯說：“夏雨來的快，去得也快。但願今年風調雨順，讓大家過個安順年。”

世和天災，遭殃的總是百姓。

來到這裏，才生出一種惶恐，眼看著人遭難，卻毫無辦法。

一直等到雨停，遠的天蒙蒙的有了亮，魯伯催：“快回去吧，已經停了。天亮後我帶人來梳理寬畦，不會積水。莫再等了。”

謝奚這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頭往回走，要不是實在太冷了，都想等等看看日出的樣子。

老天捉弄人大概就是奔著捉弄一次也是捉弄，捉弄兩次也是捉弄，捎帶的還送你一次。

回去後就病倒了。

燒得昏昏沉沉，吳媼急壞了，平時格那麽彪悍的一個婦人，此刻卻湊在耳邊著嗓子輕聲細語的問：“雀奴，起來先喝藥，想吃什麽盡管和我說。”

謝奚迷迷糊糊的喊了聲：媽媽。

忽又想起，再也回不了家了。

莫名其妙的，眼睛淚津津的。

吳媼嚇壞了，從沒見過這麽難。

謝奚短暫的恍惚後，就清醒了，冷靜說：“不睡了，我都睡了一天了，等會兒起來，琢磨點吃的，我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再過半個月就能收麥了，還有很多很多活兒要做，不能倒下。

病倒後，魯伯強的不準再去田裏了，陸伯還在往回搬運崔鄴給準備好的貨。

接下來要種藕，收麥後要開始實驗研究育種。

阿武帶著一幫小子整日的勞羊群，謝奚想這樣不行，人手遠遠不夠……

雨後天氣大晴，地表溫度起來，度大，蒸騰起來對瓜傷害很大，謝奚一再的囑咐魯伯：“西瓜地下墊一片葉子，待土壤幹燥了再放西瓜到地上。”

王家兩兄弟沒幾天就被曬的黝黑，看的謝奚失笑。

在屋子裏呆不住，就讓吳媼將椅子搬出來，放在廊簷下，蓋著薄被坐在廊簷下，看著吳媼帶著幾個婦人將吃的羊羔抱過來喂食。

吳媼問：“待會兒我燉羊吧，給你補補。”

謝奚想了想：“我不想吃羊，讓我想一想吃點什麽。”

沒多會兒，陸伯和崔鄴拉著馬車回來了。

崔鄴見病歪歪的，問：“這是怎麽了？”

吳媼搶著答：“前夜大雨，半夜去田裏照看，淋了大半夜的雨。回來後就開始高熱不退。”

崔鄴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問：“你是不是傻？錢沒了再賺就是了，不要命了？”

謝奚是個很固執的人，腦子也沒有那麽靈，遠沒有崔鄴那樣的魄力。

看著他們卸貨，輕聲細語的和邊的崔鄴說：“也不是為了西瓜，錢也是小事，現在總歸有你，我其實沒那麽焦急錢財。再過半月麥子就能收了，如果暴雨下半個小時，你知道有多人今年的種的莊稼就顆粒無收了？不是說河西道上不太平嗎？一旦征糧，就會有人傾家產，莊稼的事你們不懂，可是我懂。崔鄴，這裏不是我們的世界，人命不值錢。死亡也是很尋常的事。”

是個務實到幾乎沒有什麽樂趣的人，從前也是，不追星也不慕時尚。平時有些貪，走在街上平凡到別人都注意不到。

崔鄴聽的無聲的歎了口氣，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忍不住手了腦袋。

隻聽見謝奚測測說：“你再試試。”

崔鄴悻悻的收回手鼻子，若無其事的轉頭看著卸貨的人，介紹：“你要不要看看藕的品相？”

謝奚眼皮都有些沉，慢吞吞起說：“還是看看吧，我看看多大，河泥夠不夠，附近也沒有沼澤地，昨天下雨後，渠池裏積了水，要先放淤泥河泥，藕喜偏酸的黏土壤……”

說著到了車前，藕裹著河泥，用荷葉包著，外麵用稻草裹著，包裝的倒是很用心。

另一車是些雜七雜八的幹貨。

吳媼手腳麻利，將一車貨卸下來，分門別類的擺在地上，謝奚一樣一樣的看，有紫菜、海帶、幹貨蝦仁，地瓜幹，和地瓜澱。雜七雜八的一堆……

扁扁和吳媼說：“想吃春餅。再來一碗酸辣湯。”

吳媼一臉茫然，不懂說的春餅是什麽。

謝奚見迷茫，輕笑出聲，說：“我說你來做。有些麻煩，再準備些胡餅吧，魯伯大概不喜歡吃春餅這種慢條斯理的吃食。”

因為是病人，一家人都圍著轉。

謝奚指揮崔鄴：“你和我去菜園子摘菜吧。”

吳媼聽著的指揮先去和麵了。

吳媼的菜園子擴建了一倍，裏麵雜七雜八什麽都有。

謝奚進去後指著萵筍催崔鄴：“拔三。”

崔鄴看看，又看看萵筍，遲疑的彎腰，手葉子下的萵筍，單手搖了幾下□□，問：“這是幾月種的？”

謝奚：“清明前種的。有些更早。”

崔鄴聽著細細講解各種蔬菜的生長周期，還是不客氣的將已經不茂盛的芹菜又給揪禿頭了。

等崔鄴抱著才回廚房，謝奚歎：“還是想吃。”

說完回頭問崔鄴：“你會殺殺鴨嗎？”

崔鄴聽的有不妙的覺，搖頭：“不會。”

謝奚皺眉問：“那你會什麽？”

崔鄴心說，我會賺錢。

謝奚和吳媼講春餅的做法：“菜要多多的，每一種都不一樣。如果有豬就切細細的炒，到時候我來做。”

吳媼笑說：“這有什麽難做的，用不著你手，你去歇著，我來做。”

灶上的鍋裏正燒著水，謝奚崔鄴：“你跟我來。”

崔鄴直覺不是什麽好事。

確實想吃或者是鹵鴨。但是鹵鴨需要很久。

等穿過院子，到了羊舍邊上，崔鄴終於不再懷疑，確信就是讓他殺。

謝奚鼓勵他：“進去捉吧。”

崔鄴老實說：“我不會殺。”

謝奚幹脆利索：“手起刀落的事，又不是殺人。你慌什麽？”

崔鄴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不敢置信的看著。

說殺就是手起刀落……

謝奚大概見不得他婆婆媽媽，催說：“你先進去給我抓一隻。”

崔鄴聽著的吩咐，貓著腰有些狼狽在群裏抓了隻不太靈活的公，謝奚輕鬆掐著頭，給他比劃：“就在這裏，冠前的位置，橫切一刀，抓著放，等放幹淨，拔一翎/進刀口，就這麽簡單。”

這麽生猛的人，真是世上都不多見，他心裏想。

等回了後院，他遲遲不肯下手，謝奚就在旁邊幹等著，想著午飯就來一道涼拌，麻椒油一潑麻麻辣辣，最是開胃。

魯伯他們幾個去田裏幹活兒，不能隻吃蔬菜。

奈何崔鄴遲遲不肯下刀，刀在頭上方三寸的地方來回比劃，比劃了快有五分鍾……

謝奚忍無可忍，抓著他的手，一刀下去，另一隻手掐著頭放，幹脆利落。

殺不過一分鍾的事。

不解的問：“就這麽點頭，你猶豫什麽？怕割到你的細管嗎？”

崔鄴有些汗，莫名的出了一的汗。

像是過什麽不得了的難關似的，聽著的指揮虛浮著腳步回廚房提水。

謝奚見不得他幹活慢吞吞，不停的催：“你快點褪，等水涼了，你今天就吃長□□。”

崔鄴此刻隻有一個覺，不是個正常人。

直到清理幹淨，謝奚見他看著發呆，問：“開膛啊，你等什麽呢？”

崔鄴悠悠說：“我真的沒殺過。”

謝奚已經不在乎了，說：“魯伯不在家，阿武也去田裏了，要不然哪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殺。”

崔鄴看了眼自己的手，說：“行了，不用鄙視我，我自己來。”

都已經殺到這個地步了，還怕什麽。

他作不練，搞得滿手，像犯了命案似的。

謝奚舀水給他洗手，他歎氣：“今天的，我大概是吃不下去了。”

謝奚不客氣說：“這話你說的，你記住了。”

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