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欺負人了！一會兒讓咱們做這個，一會兒又讓咱們做那個。可瞧自己呢？髒的累的都是咱們，好的得賞的都是。”

“是大丫頭……咱們……”

“憑什麽呀？咱們院裏還有張嬤嬤呢！”

“……”

“瞧著吧！等了姑娘醒來，一定要讓姑娘知道，誰是慣會溜耍的！”

“姑娘還是個孩子……”

“得！我不說了。你們都是老實的，就我一個的。”

“木棉你……”

隨著外頭急促的腳步聲遠去，屋繡貓兒戲蝶的羅紗帳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大約是因為聲音太輕微了，所以並沒有什麽人在意。

午後的細細地穿了羅紗帳，照在一張清瘦的小臉上。小臉的主人長得太過小，躺在雕花大床顯得格外稚可憐。

濃的睫微，潔的額頭漸漸滲出滴滴汗珠來。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就聽低聲囈語，手指開始劇烈地，儼然是有要醒來的前兆。

突然，猛地繃，整個人如同被仙人點了石頭，一時間竟連呼吸都沒了。

可就在這之後，小孩原先僵的軀又像被什麽瞬間灌了靈魂，一點點的下來。接著，染上金芒的睫緩緩上翹，一雙黑得看不清底的眸子也讓日送去了一溫暖。

黑瞳直愣愣的盯著帳頂，臉頰上飛起了許久不見的紅潤，的角輕輕的上勾，出一個甜得發膩卻又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個孩子雖然清瘦，可五長得實在致，尤其是那黑發黑眸雪白的，也就隻有富貴人家能養出這麽令人疼惜的皮囊。

“木棉……”

隔了好長時間，被窩裏的小孩似乎在確認什麽一般，低低的喚著丫頭的名兒。跟著瞳孔猛地一，整個人從床上彈跳了起來，收去了漫不經心，拖著病弱的在床上翻找了起來，接著又開被子查看自己的。

最後，將目死死的盯在了自己的小指上。

孩子的手指很，比豆腐還細，幾乎看不出紋路，的指甲圓潤修長著澤，怎麽看都是一雙幹淨完整的手。

“怎麽會呢？怎麽可能？”

孩子搖著頭，滿眼的驚懼，向自己的口發現原先飽滿的部卻平整，隨後又開自己的子，一顆小小豔紅的朱砂痣老老實實停留在大的部。

用手上頭頂，哪怕頭發濃可隻要細細的，頭皮上那道淺淺的疤卻還是可以到的。

孩子茫然的放下手，那道疤是兩歲的時候在母親的院子裏，因為下人看顧不善，撞在臺階上留下的。

“木棉……對，木棉……”

孩子的目又有了焦距，從一開始的輕輕呢喃到爬起來對著帳外大聲的喊道，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般，表早不複蘇醒時那般乖巧可。

估計是這喊聲太過淒厲，或是小姑娘實在昏迷的時間太長，幾乎沒過多久的時間，外頭就跑進來一群人。打頭的是個嬤嬤，眼角微挑，看起來淩厲的眸子這會兒滿滿都是擔憂，後頭跟進來兩個小丫頭，一高一矮，年紀都不大。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嬤嬤衝了過來拉開羅紗帳，一把抱住孩小小的子，激的熱淚盈眶。

兩個小丫頭一看就知道一個活潑一個向，活潑的那個裏嘰裏咕嚕說了好些話，鬧得小孩腦仁都疼了，可並沒有說話，因為認出這個說話的小丫頭就是剛剛那個木棉。

“姑娘，你覺著怎麽樣？”大約四十來歲的嬤嬤著孩的臉，然後衝著兩個小丫頭喊道：“還站著說什麽廢話，趕找大夫來！”

兩個小丫頭立刻前後腳跑了出去。一個是要去找大夫，另外一個則是去正院給太太報信。

“芙蓉這死丫頭也不知道去哪兒了！”給孩子拉上被子，嬤嬤一臉的不滿。

“嬤嬤？”孩子一直看著麵前的嬤嬤來回忙活，心神不定的小聲道：“咱們還在燕州麽？”

那對於孩十分眼生的嬤嬤一下笑了，又是心酸又是愧疚的說道：“姑娘是燒糊塗了，咱們這都已經進京好些日子了，隻是姑娘一直昏昏沉沉，到不知道年月了。”

“竟是已經進京了麽？”孩子木木的轉過臉，接著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道：“臨來母親說給我起了個名兒，是相思麽？”

那嬤嬤對上孩子略帶空的眼神，心一痛，含淚點點頭，隻道：“左右都是閨名，外頭人也不知道，姑娘……姑娘若是不喜，等及笄有了小字也就……”

嬤嬤原以為自家姑娘又要哭鬧，誰知道淡淡一笑，出幾分天真道：“這名字好，嬤嬤，我要吃粥，要鴨的。”

看著嬤嬤走了出去還給關好了門，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氣，興許前世萬般討厭這聽起來一點兒都不莊重的閨名，可此時此刻卻又十分慶幸依舊這個名字。

抬起手，好像做夢一樣著自己的小指頭，在的記憶裏，不知道多次在夢中驚醒，妄想著失去的小指可以重新長出來，然而隨著年歲漸長，越發的絕，慢慢的這種癡人說夢的想法就被深深的鎖在心裏，再不曾翻開。可是現在就在眼前，好好的著自己左手的小指頭，那裏再不是一個疙瘩，也沒有坑坑窪窪的疤痕，那裏如玉，從未看見過的小指指甲正淡淡的染上，好看極了。

相思的手一頓，想起小時候母親曾經慨過，若是遇上山寇的時候，張嬤嬤沒用自己的命換來的生機，恐怕就不止失去一小指那麽簡單了。

房門被人推開，剛剛那個眼生的嬤嬤端著鴨粥走了進來，還一臉慈的看著道：“正好今兒廚房裏進了鴨子，不然姑娘怕是解不得饞了，隻是姑娘剛醒，不能吃多了，省得不好克化。”

相思琉璃般的眸子轉了轉，略微帶怯的喚道：“張嬤嬤……”

“嬤嬤在呢，莫怕莫怕……”張嬤嬤端著盤子走到床邊坐下，聲音得就跟怕驚著一般。

相思老實的靠在床頭，看著張嬤嬤給自己擺好了床幾，幾乎不用試探就能覺到張嬤嬤對自己濃濃的，這與也不知是夢還是真實的上輩子邊曾經出現的嬤嬤完全不同。

再一次低頭看向自己完好的小指，這裏不是燕州，也就是說曾經遇到的山寇要麽沒有出現，要麽就安然度過了，他們已經到了京都住進了定安伯府。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死後進了幻境還是本沒有回到自己的小時候，還是原來的麽？

畢竟隻是發了高熱，並沒有別的病，長時間昏睡也不過是因為子太虛，現在孟二姑娘既然蘇醒過來，那麽後期補補，也就沒什麽大礙。這當然是大夫對相思還有其家人的說法，可是隻有相思自己知道，不但全不對，裏還有了大礙！死前看過的書不，但是從來沒有見過誰因為一場疾病，魂魄迅速從小時候換了年後的，哪怕聽聞有人生而知之，那也是天生聰穎，與生生活過一輩子是兩碼事。

相思一直存著疑，這段時間也打聽過，可是祖宗父母沒變，兄長姐妹也沒變，就連邊的丫頭除了多了一個張嬤嬤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似乎醒來的這個世界，除了自己還有邊的人之外，與活過的那輩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的轉折就是們在遇到山寇時，見了貴人。

相思也曾旁敲側擊想要多了解一下這位貴人，可怎奈這位貴人實在太過神，在那一日救過之後，便在三日後將給了自家的大伯定安伯，可至始至終無論是孟家二房還是定安伯都沒真正接過這位貴人。

也不過糾結了幾日，相思就把心中的疑不安拋諸腦後，在這段時間的生活看來，並不像是落了什麽夢境，邊的人都是曾經悉的那些人，格也完全沒有改變，就算自己有什麽不對，那也是往好了改變，最起碼得到了待最好的嬤嬤，還有完整的左手。

“姑娘，姑娘您趕過去瞧瞧吧，也不知道大姑娘和太太說了什麽，太太哭得都要厥過去了！”

張嬤嬤看著太太邊的王嬤嬤，皺了皺眉頭，不喜太太房裏的這些嬤嬤丫頭，太太是那般子，護不住兩個兒不說，還整日給孩子們添堵，脾氣上來還不如自家九歲的姑娘，連帶著這麽小的孩子還要為一個大人心。這在燕州的時候，自家姑娘就老是替母親出頭，弄的和祖母長姐的關係都不太好，眼下都在京都了，姑娘又遭過那麽大的難，這段時間太太不來看也就罷了，這自家姑娘還沒蘇醒幾日呢，太太就鬧了幺蛾子，要不是親眼看著自家姑娘出生，都懷疑二姑娘是撿來的了。

相思心頭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可是無意識的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指，心裏原先蔓延的不耐煩與怨恨一下便消失殆盡。上輩子那個斷指的，似乎就是從這個時候一點點將自己的名聲敗壞掉的，難道說好容易有個完整的，還要走上輩子的老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