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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第9章 議論

夏春朝聽這話來的甚奇,一時不能明白,隻是看來的匆忙,滿麵惶急之,便笑道:“妹妹來的匆忙,可是出什麽事了?妹妹先坐,有話且慢慢講來。”說著,就吩咐寶兒道:“與姑娘衝盞杏仁來。”寶兒答應著去了,夏春朝便陸紅姐坐下說話。

陸紅姐在麵前坐了,就將今日午後在祖母房外所聽之事細細的告訴了一遍,說道:“今兒下午,送了姨媽和表姐回去,咱們不都散了?我因上午走了許多路,上乏,又困的厲害,就到屋裏睡了一會兒。起來時,就見我那隻雪獅子貓跑了出去。因我素知老太太每日午後是必要做一回功課的,恐這東西去擾了老太太清靜,便就追了過去。誰知走到那邊,沒聽見敲木魚聲,倒是老太太同太太在屋子裏喁喁的說話。我本也沒打算細聽,隻是偶爾聽到裏麵兩句關係著嫂子,就立著了。原來太太有意將我那雪妍表姐說給哥哥做妾,向老太太說了許多話,裏頭還夾了許多嫂子的不是。老太太雖數落了太太一頓,卻倒也準了。隻怕明兒太太就要來同嫂子說這事兒了,嫂子還是快想怎麽應對罷!”

夏春朝乍聞此訊,便如晴天霹靂,一時竟沒了言語,半日方才強笑道:“咱們家幾輩的人都不曾納妾了,怎麽到如今卻破了例?想必是你聽岔了。何況,老太太素來疼惜我,想必不會答應這事。太太……平日裏雖有些不和,但我在麵前是素來恭敬的。”陸紅姐見不信,登時就急了,說道:“我的傻嫂子,你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我親耳聽到的,那還有假麽?老太太若當真疼你,又為什麽不告訴你哥哥來信?你是不知,老太太雖麵上誇你賢惠,背地裏提起卻總要添上可惜二字。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過是嫌嫂子你出微末,門第不高。嫂子來家晚,不知前頭的事兒。太太當年為著這個,沒生氣。如今是氣的媳婦熬了婆,自然要逞一逞婆婆的威風了——如今且不說這些不相幹的,嫂子還是想想明兒怎麽回太太的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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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朝聽了這一席話,子一晃,險些就坐不住,兩眼泛紅,胳膊也了半邊,半日方才低聲道:“自進了你們陸家,我自問並未行過半分虧心之事。每日裏早起晚睡,持家務。你哥哥要覓前程,須得銀子使用。家裏沒有現錢,要拿我的頭麵去當,我是半個不字也沒得。那間幹貨鋪子,不是我倒空了娘家賠來的妝奩,又哪裏來的本錢?如今我也不是要賣弄功勞,隻是實在想不通!”

陸紅姐歎氣道:“嫂子平日裏倒是聰明,怎麽今日倒糊塗起來?我雖沒念過幾日書,也還知道有個‘功高震主’的道理。正因嫂子在家中這般辛苦,太太方才那樣嫌你。倘若以往太太這家當的好,那也罷了。偏生太太於這上麵的才能甚窄,家事連年顛三倒四,銀錢有出沒進,一家大小隻看的笑話。雖說老爺也不管事,然而老太太是隻怪在太太一人上的。自從嫂子進門,家裏諸般勾當都持了起來,這合族親友、街坊四鄰誰不誇嫂子賢惠能幹?”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好的越發好,歹的越發歹。太太挨了這些年的白眼,心裏豈能沒有幾分憤懣?再則,嫂子雖一心為家中著想,把一應家務都攬在了自己上。看在太太眼裏,卻不說嫂子辛苦,隻道你把持權柄,調唆的一家大小都隻聽你的話,不遵的吩咐。老太太和是素來不卯的,老爺向來不管家事,家人又都是嫂子手裏使出來的。隻覺勢單力薄,便想著把雪妍表姐弄進來給哥哥做妾,好添一添的勢力。這些話若是往常,我也不肯對嫂子說的,隻是今兒這事兒委實不像話了。我故此先來告訴嫂子一聲,好嫂子有個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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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兒說了許多話,隻覺口幹舌燥,便將茶盞端起,把那杏仁喝了大半盞。

這些道理,夏春朝往日心底也曾覺察,隻因自己為婆家辛苦甚多,不肯細想。如今被小姑子當麵講出,心口便如被人紮了一刀一般,又是委屈,又是酸痛,一泡眼淚隻在眼眶中打轉。然而這夏春朝雖是格溫平和,秉卻極是要強,當著人前不肯示弱,當下強撐出一幅笑臉來,說道:“多謝妹妹特特兒走來告訴我這些,我心裏有數,妹妹不必焦慮。妹妹待我好,我都記在心裏。天晚了,隻怕那邊老太太見疑,妹妹還是快些回去罷。”

陸紅姐見這般說來,倒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嫂子多防備些。”話畢,更不多言,就起去了。夏春朝連忙使寶兒相送。打發了陸紅姐離去,夏春朝坐在炕沿上,手裏兀自握著那繡了一半的枕頭套子,著炕幾上一燈如燈怔怔的出神。

珠兒上來收拾茶碗,又撥了撥燈芯,見不明,便道是為陸紅姐言說納妾一事,就勸道:“且寬心些,雖然姑娘這樣說,但太太還不曾同說。或許明兒太太改了主意也未為可知。何況老太太素來疼惜何不去求求老太太呢?隻要討了老太太口裏的話,太太也不能來的。”

夏春朝扯一笑,低聲道:“老太太待我,其實也就是麵子上的事兒。我心裏豈有不知呢?我原本隻道我一心為著陸家,日久見人心,就是塊石頭也終有捂熱的一天。誰知們竟這樣待我!要說,納妾原不是什麽大事。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說我不賢也罷斥我善妒也好。若他陸誠勇當真要納妾,除非先休了我!要我吃些苦些委屈,那也罷了,但這般欺到我頭上來,那卻不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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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寶兒已送了陸紅姐回來,進門聽見這話,就愁眉道:“隻怕明兒太太就要來問就當麵回了麽?”夏春朝低頭想了一回,忽然著珠兒問道:“你今日下午說,親眼看見太太屋裏的長春,與了章姨媽一包銀子,可作準麽?”珠兒不防突問此事,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正是呢,打發我去廚房傳話。我回來時恰巧上長春送了姨太太、表小姐出門,就見遞了一包子東西與姨太太。那包袱結扣沒打嚴實,了一個角,現出一錠銀子來,裏麵是些什麽,倒不敢說。”

夏春朝一笑,點頭說道:“隻要有這回事就好,那裏頭是些什麽,倒不打。都這會子了,莫不是還能打發個人去問不?”又問道:“你看那包裹大小,若全是銀子,該有多?還有誰瞧見麽?”珠兒歪頭想了一陣,說道:“我心裏盤算著,若都是銀子,差不離該五十兩上下。還有家中管漿洗的王嫂子也瞧見了,老太太去洗被褥,正巧從那兒過。”

夏春朝聽聞此語,卻也不再多言,隻說道:“天不早了,明兒還要早起,收拾了睡罷。”寶兒同珠兒皆有些詫異,倒也不好再問。珠兒進去鋪床展被,寶兒便出去舀水進來。

一時梳洗已畢,夏春朝在床上躺了。寶兒放下帳子,將蠟燭熄了,便在腳踏上打鋪睡下——今夜該值宿。珠兒便就獨個兒到外間炕上睡了。

寶兒心中無事,躺下未及多久就沉沉睡去。

夏春朝躺在床上,兩眼著頭頂藍布八寶頂子,全無困意,滿腹的五味雜陳。念及這些年在陸家那番勞辛苦,並的委屈,那咽下去的眼淚頓如泉湧,浸枕巾。這般躺了半夜,方才睡魔來襲,合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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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言柳氏回房,見老爺陸煥換了家常裳,正在明間坐著,手裏把玩著一方古硯,心中便很有些不耐。原來這陸煥平生有一大好,便是收集古玩並名人字畫。隻是他眼力低微,真偽難辨。常有些閑人散客,看他家中有錢,投其所好,將些破壇爛罐,使匠人做舊,拿來騙他錢財。他在這上頭吃的虧,也就很不。他一年的俸祿,大半都填了這座坑,全然不管家中食艱難。那陸賈氏是全然不管原由,隻怪柳氏不會持家。故而柳氏每每看見丈夫擺弄這些,心中便要生氣。又不是個耐煩的,兩口子時常在屋中為此事口角。

今日有事要同陸煥商議,隻得了脾氣,上前先好言問道:“老爺又得著好件兒了?”陸煥甚是得意,撚須說道:“不錯,這是衙門裏王四兒尋來的。說是一落魄秀才,祖上傳下來的一方端硯,出的極好的眼,又是有年頭的東西,還有前朝書法大家的題刻,當真是難得。這人進京赴考不,沒了回家的盤纏,險些流落街頭。沒計奈何,隻好將這祖上傳下來的寶貝變賣。那王四兒知道我這個,便替我拉了線。我去看了,那人一口就要三百兩銀子,咬死了就是不鬆口。好說歹說,總算還到二百五十兩,就了。你瞧瞧,這硯臺眼出的多好,石質堅實,潤細膩,還刻有竹梅花樣,當真是好!”言罷,更有些搖頭晃腦。

柳氏不通此道,隻聽他說起花了二百五十兩銀子,便問道:“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銀子,就好買這個硯了?”陸煥不以為意道:“我自然沒這些現銀,就記在鋪子裏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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