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了，他們力勸主和，現在陛下聖意難斷，暫時擱置下來。此事若不解決，日後必大禍。”

竇楦聞言正了，沉片刻道，“張齊孫這三位是跟著那姓長孫的後頭跑的，如果長孫老賊主和，朝中定有不人趨炎附勢，跟著應和。”

東突厥這事不是一年兩年了，前朝的時候那裏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地方。主和，無非是從國庫掏些錢帛，再不然兩國聯姻，派一位貴主過去，換來幾年的太平。可是幾年之後呢？再送去銀子和人？

房相如搖著頭說不可，道，“主和不妥，非長久之計。前朝更迭不及四十年，先後有六位貴主遣送突厥和親，結果如何？如今那突厥不還是屢犯邊境，倒被養得如野狼似的胃口不小。”

突厥可汗在五隴阪對峙的時候開口就要錢和公主，錢不是個小數目，公主也要漂亮的。房相如不心疼戶部的銀子，也不因玉門關外的眼淚而沉痛，他求的是長久定邊之策，後世人永不再有憂患。

“你放心，此事我同你一樣。”竇楦拍著脯附和道，“如今我大華兵強馬壯，良將在側，打過去有何不可？何必像前朝那般窩囊氣。我明日就上奏陛下，他切勿偏聽那姓長孫的。”

房相如欣地點頭，“甚好。”看了他片刻，又提醒道，“長孫新亭好歹同陛下沾親帶故，彈劾他不在一時。”

竇楦抱臂咂著搖頭直說不懂，“阿史那豎子要陛下親嫁過去，這是要陛下丟麵子，那長孫新亭就不怕選上他自個兒的親外甥？”

長孫新亭何等老謀深算，必然不會將他親姐的孩子送過去。陛下的子嗣眾多，非嫡出公主就有十多位，如果真的要選和親對象，這十幾位個個都岌岌可危。

竇楦抿了抿，攬過袖子自顧自地開始遙想曆史，“突厥之胡俗，實在非我等中原人能想像的。隻要沒有緣關係，怎麽來都行，毫無禮法可言，這何統！前朝有位儀惠貴主，文帝遣其與突厥可汗和親，可汗死後，又先後嫁了可汗之子兄弟三人。嗚呼痛哉！弟及兄嫂，父子同妻，真真是敗壞倫常！”竇尚書實在看不得這事兒，結結實實地拿手背往手心裏拍了幾下，牙裏狠狠吸了口氣，痛罵胡人的不要臉。

父子同妻，敗壞倫常。

後麵那幾個字太過刺耳，像釘子似的字字釘房相如心裏，聽得他不沉沉閉目。

上輩子李漱鳶了他義子的妻子，隻要他稍稍心，那便是恥辱是罪人，是敗壞倫常。所以，千秋節那日終了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與其說走，不如說逃，為了避免事往可怕的方向發展，他隻能逃走。

今天他出言進諫，駁了陛下撮合宋洵和李漱鳶的意思，也不知道做的是否完全正確，他隻記得李漱鳶那晚上同他講的過得不好。曾經那樣驕傲的人，瞧著著實委屈的很，既然重來一次，他不忍心再看見柳樹下那副樣子。

同竇楦聊了幾句後，他尋了個藉口離去，也不知該往哪裏走，於是任憑著直覺沿著那石子小徑往杏林深走去。日頭已斜，半碗橙的墨灑了出來，染了天邊，有一新月掛在雲端，風裏有花香的味道。

□□蜿蜒，房相如負手獨自走著，忽然聞前頭有低低笑語聲，心頭輕輕一跳，本想轉離去，卻不由自主地邁著步子過去了。

李漱鳶正指著花圃裏最豔麗的那朵紅的月季花側頭笑道，“冬鵑，你將那朵摘來，我瞧著甚好。”

房相如淡淡地鬆了口氣，原來是跑到這來了。

聽聞慣用春花浴，直接將庭院中瞧得順眼的花采走，冷水洗淨後，再撒浴池中，便可不熏而香。的確是足夠香了，隻是可憐了那些花，地上扔掉的尚有半開未開的，未及秋日就搞得殘紅滿地。但凡不上的眼，就這麽被棄。

房相如站在杏花天影中看，的確覺得李漱鳶是陛下十幾個公主最明豔的一個。子之，或如夏花絢爛，或如秋葉端靜，可究竟屬於哪一種，房相如還真的說不清，隻覺得如今越發看不懂心思了。

李漱鳶似乎聽見有人歎氣，冷不丁地一回頭，見房相如立在後不遠的花影中，驚得心頭一跳。

房相如一不地在那冷眼瞧了頗久，看得漱鳶心虛極了，著玉骨團扇細聲道了句，“房相也在。”

蓉和冬鵑知道公主其實心裏頭有點怕房相，一見這樣，趕提著籃子屈行禮，生怕房相去聖人那告狀，們這些做婢的跟著被罰。

房相如直著腰負手緘默，過來的目疏淡得好似留白，看不出所思所想，過了片刻才問，“公主這是在幹什麽。”

漱鳶從前著實被這姓房的脊梁骨怕了，說鋪張浪費，說不惜財，眼看著洗個澡也要被他揪住記上一筆。他還明知故問，步步過來，唯有著脖子回應。

“是我自己蓉們摘花的，不關倆的事。你要是想去父親那告狀，莫扯上倆，我一人承擔。”大義凜然起來，房相如的嚴辭責令領教過，能與竇尚書做朋友的人，皮當然了得。這一次被他記下便記吧，認了。

一向言語不留麵的房相如微微一笑，倒是沒有要責備的意思，臉上似乎浮著溫和的神，“公主放心，臣不告狀。”

他頗為意外李漱鳶的秉仗義，這種時候護著婢，他有些刮目相看。他停在那，瞧了一眼地上的殘紅，道，“公主天生麗質，倒不必采這麽多春花熏香。猶抱琵琶半遮麵，濃淡相宜為上佳。臣記得曾經教過公主，凡事講究個中庸最妙，過頭就不好了。”

真是難為他了，費盡心思把勸誡的話說得這樣委婉，別太厭憎自己。這般溫和些的語氣他自己都覺得他也不是竇楦講得那般不通常。

漱鳶哦了聲，側頭直接問他，“房相不喜歡是麽？”

這是什麽問題？說得好像李漱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似的。一旁還有宮人立在那聽著，房相如著頭皮忍下幾分尷尬，咳了兩聲，淡定道，“臣沒什麽喜歡不喜歡。公主隨心就好。”

“先退下吧。”漱鳶回蓉和冬鵑先回歸雲亭，“本宮同房相私下有幾句話要說。”

第6章

既然是要私下說話，必定是不能旁人聽見的話。房相如無權拒絕，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實在是孤立無援，不知道李漱鳶又幹什麽。他眼觀鼻子鼻觀口，雙手對掖進袖子搭在前，想袖手作壁上觀。

初春的夜，黑得沒那麽快了。可一天的探春把慢慢把景磨去了大半，眼下昏已經攏上來，好似黛紗遮了眼，看什麽都變得有些朦朧沉醉之意。再耽擱半個時辰，怕是要黑了。宮門下鑰前他得趕回崇義坊，那幫巡夜的武侯實在不好應對。

“敢問公主有何要事？”

李漱鳶審視起房相如，他臉上淡定如常，沒有半點紕好多些遐想。這人總是這樣，波瀾不驚的臉上繃得沒有喜怒哀樂，就怕人猜出他心思。

漱鳶執扇笑了笑，薄肩和腰肢鬆懈下來似的，在原地走了兩圈，姿態有些婀娜，低頭笑了一句，“其實就是想多謝房相，今日替我解圍。”

解圍？哦，原來還是宋洵那事，房相如抬了抬袖，習慣地拿場上那一套回，“公主國天香，自有更好的郎君相配。小兒宋洵尚多有不足之，實在無福尚公主。若有得罪之，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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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鳶又道，“我倒是覺得奇怪。宋洵若是做了駙馬，也算半個皇親國戚了。這等好事，房相不想替義子求一求？”

房相如心裏有準備，淡答，“功名利祿如浮萍，如有真才學，大可不要那些虛名……”他停了片刻，似乎覺得李漱鳶話裏有另一層意思，抬眼疑道，“怎麽，公主喜歡宋洵？”

對麵的漱鳶揚聲輕呼“哦—”，微微一笑，恍然大悟道，“原來房相擔心我喜歡宋洵。”

“那倒是………沒有。”房相如猶豫了一下，覺事越發了。

他壞了義子的好事，卻又在這曲徑幽深和李漱鳶拉扯起來。竇楦那痛斥胡俗“父子同妻”的樣子曆曆在目，仿佛在警醒他似的，指責著他曾經有過的一心。

他頓了下，不再接李漱鳶的話頭，複道，“這樣吧，臣下次擬個單子，給公主舉薦幾位更好人選，如何。”

漱鳶聽了這話咯咯地笑起來，笑得房相如後背發涼。涼薄的晚風從他寬廣的袖籠鑽了進去，吹了整個子，他有一種今夜岌岌可危的覺。

麵前的人和印象中的李漱鳶不太一樣，從前雖然高傲縱，可和他講話沒這般膽大妄為，似乎總在若有若無地挑起他的誤會，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弄得不清不楚。

半晌，李漱鳶終於笑夠了，收斂起神，探著半用一種寬解安的語氣道，“房相放心，你那義子宋洵我一點也不喜歡……”說著緩緩起，眼波流轉到他的臉上，捕捉著上頭細微的變化，繼續道，“可我倒是瞧著房相不錯。與其費勁心思的舉薦別人，不如舉薦你自己，房相未娶我未嫁，不是也配的。”

天昏暗，可還是滿意地注意到房相如的臉難看極了，大概是憤壞了吧。這樣一個將緒藏及深的人，有點反應總要比沒反應好。他真是聽進心裏去了，這才控製不住地起了一層尬。

漱鳶上輩子有個憾，沒能好好的和他說自己心底的表白。現在總算說出去，剩下的給命運了。想起最心酸的事是上輩子就那麽抱過他一次，那懷抱的溫度太遙遠，快記不得了。

說起來，房相如算是生命中出現的第一個男人，後半生延續的榮華也皆因他曾在的舍生相救。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死於箭之中，哪裏還能回到大明宮。

有些人和事心心念念了多年，在歲月的積累和發酵下偏偏生出了異香，縈繞在心頭，就是揮之不去。

重新站在他麵前，是最原始的自己，沒有了那層倫常的枷鎖桎梏著和房相如，無人再敢置喙。

漱鳶黑黝黝的眼珠笑了月牙，天邊那一縷嬋娟照在臉上，今宵明豔人。

房相如聽得擰起了眉頭，良久才品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