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省則省。

“陛下曾言休養生息是首位，這才年初，錢要的如流水就為了接待突厥人？今年的那些災還救不救了？”戶部尚書客套地打發了幾句，一抬手就將人請了出去，“勞煩再去重新篩算，這個數目真的不好批。”

其實竇楦早就指示過戶部的人，他們銀子暫且按在庫裏，不要輕易撥給大典那事，以免生了變故。

說白了，他這是要留著應對突如其來的戰爭。

第21章

對突厥來朝覲見這事，他和房相如都警惕幾分，畢竟突厥反悔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聖意難猜，隻能做兩手準備，莫要等到戰鼓敲響，才發現銀子都給了白眼狼。

遠客要來，必然得備禮迎接；不過這遠客如狼，還得另留一手應對。

大典的事房相如不再參與，由晉國公長孫新亭一手辦，大有與突厥結永世之好的派頭。而房相如則是背後的那個人，和為表，戰為，如果和不，戰的事總要有人規劃籌謀。

一連幾日他留在中書省，徹夜翻看古籍圖誌，斟酌起中原的將士如何適應突厥的氣候水文和地理環境，好在未來最短的時間擺平戰事——如果真的有。

書燈明明滅滅起來，中書省裏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幾位文散整理好手底下的事務後，朝房相如案幾那頭拜了又拜，也依次回家去了。

宰相鞠躬盡瘁，為了朝政基業連媳婦都不娶，這樣的高風亮節不是常人都能有的。

下頭的人湊在一起，點著頭給房相豎起大拇指，紛紛稱讚佩服，可心裏無不悄然歎息：再這樣下去，怕是房相要無後了。

對這些閑談，房相如毫不知，也沒注意到就連在中書省守夜的侍瞧他的時候，眼裏都有幾分莫名的可惜。

“房相，臨夜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要下宮鑰，您今日還是…….”了深春，天漸漸長了，侍室瞧了眼滴，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鞠著袖子進來問道。

房相如看得正神，隻是嗯了聲，抬了下眼皮道，“勞煩高公公了。”

高侍添了燈燭，可心裏還是不忍心，小心翼翼地端了熱茶湯到案幾上，勸道，“房相怎能不注意？咱家眼見隻有房相日夜勞，邊也沒個人照顧，連飯食也隨意，實在是不好。咱家也有些人脈，都是規矩懂事的姑娘，留在府上也算有個熱乎飯菜不是？”

想往宰相府裏塞人的可不止他一個，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想結，有的是想打探消息。不過高侍這是真心看不下去，房相連個充房的侍妾都無，平日都如何過得啊？

房相如舉著書簡不聲地了下眉頭，沒作聲，然後靜靜地提筆在紙上補了幾個字，全當沒聽見。高公公見了壁，隻得悻悻退出，也不敢多言，自己站到外頭去守著了。

人一走，總算都清淨了。

房相如的思緒這才慢慢攏了起來，從思政殿書房那次群臣議會到這幾日朝堂中的各種言論，再到上次長孫新亭與李漱鳶的幾言幾語。

一想到那個人，神思總是不知不覺地覺得有些虛浮起來。

晉國公問的那個問題，倒是點醒他了。是啊，都十七了。回想起來從前，那個在府邸獨自依傍著花枝子看鳥雀的小孩，也到了該婚嫁的年歲了。

說起來他還是有些可憐，一個孩子早年失母，從前也不得什麽關照。依稀記得母親做令睿姬……

不知什麽時候，高公公又躡手躡腳地回來了，躬穿過重重幔帳，站在那不，顯然是在窺。

房相如早就瞧見個黑影，不由得無奈起來，朝那頭淡道，“公公方才的好意房某心領了。至於那事，如果真的有必要，到時候定再找公公勞煩。”

夜深將所有聲響都吞並，寬廣空的室裏隻有一點盈盈火跳躍纏繞著，那黑暗的地方顯得更加幽深而晦難辨。

總有街坊傳說，夜裏的大明宮是頭上古的猛，在沒有月出的晚上出來吃人。不過是嚇唬小兒的故事，他從來都未信過。

房相如一個人坐在案邊抬眼看向重疊的幔帳，隻見有頎長的影子倒映在上頭，卻不是宦冠。

“高公公？”他凝氣遲疑地探看向那頭，忽有我心惶惶之，聲音在寂靜深遠的室傳出了不大的回音，好像一滴水打在墨跡上暈開的淺淡的灰。

幔帳後頭的人沒應答他的話，靜了片刻，才細聲道，“什麽事？”

黑影一，有嫋娜的姿從簾子後頭鑽了出來，不是李漱鳶還是誰？

挑著幔帳探頭，微微一笑，然後迎著澄黃的燭走來，滿臉純真地看向目瞪口呆的房相如，道，“房相要勞煩高公公何事？這般神。”

房相如一瞬間驚變，擱置下筆仰頭看向，不可置信地眨眨幹的眼，道，“公主怎麽來這裏了？”

深更半夜，穿著一春衫紗袍孤至此，怕不是要做什麽事？

大概是對真的有些特別，隻要周邊有的存在，自己本能就有所應，或警覺或覺得不對勁。也不知是自己太過張，還是實在擺不了上輩子的心病。

房相如朝後探了下脖子，見沒旁人跟來，更是大為警惕，“公主一個人？”

抬袖掩，心笑房相如這方麵真是意外的簡單。一個人又如何，一群人又如何？到底終歸要找的是他這個人。

每次自己突如其來地出現，他總是這般吃驚，大概一次次發生的事真的他出乎意料。今夜忽然來此，他怕是真以為要幹什麽。

若是真的什麽都不顧，就此賴上他，怕還真能事。

“睡不著，出來走走，見中書省裏頭還有亮，於是過來看看房相。難道房相希還有別人在？”拂袖走過來，若無其事地坐在他對麵，仿佛要和他秉燭夜遊徹夜長談的架勢。

房相如倒吸一口氣，扶著木案沉痛道，“這裏可不是廷，若是外人見公主獨來此，恐怕有損公主潔譽！三人虎，若是真的有了誤會，到時候如何收場？”

牽一笑，房相如藉著燭才看清今夜花了淡淡的妝容，額頭有淺的花印，上也是染了若有似無的胭脂。他把書簡也放下了，準備全力應對的到來。

出來走走？嗬，從沒聽過夜裏出來散步還要化妝的，他現下怕是危險了。

果然，聽了那些話也不當回事，意味深長地道，“我倒是希旁人誤會。”

房相如腦子一轟，視線落在充滿風的眼裏，寒心道，“臣為陛下為王朝嘔心瀝，平日對公主也是禮讓三分。公主怎麽能這樣待臣？”

嗤嗤笑了一聲，搖著白梨扇認真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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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是第一次聽了，他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適應了這樣毫無遮掩的表白，竟然能做到麵不改心不跳。

有滴的水聲滴答滴答地敲擊在銅板上，他這才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公主怎麽進來的？”

第22章

按理說這個時辰了，也好守夜的侍也好，都應該瞧見了吧？這般不顧自己的跑來，他倒是無所謂，可是到底還是未出嫁的姑娘，怎麽一點顧忌都無？

漱鳶倒是不張，道，“高公公那頭我早就打點好了。再說了，出宮的自由是父親給我的特許，若是真的傳了出去也不好說什麽。而且，我也隻是來說說話，房相你還兼師的頭銜呢，我說做學問來的也可以，所以流言蜚語的事不必擔心。”

所以說白了還是來的，並且打算被發現了也要理不直氣也壯的拿出陛下的特許來當擋箭牌。

可陛下的特許能用到幾時？有時候覺得聰明刁鑽，他防不勝防；可有時候又太過純致，總是把別人想得太簡單。

“你覺得那些突厥來的是不是另有打算？”

言歸正傳，又來他這打聽點消息。

逃避的心不是沒有的，如果可以，最好誰都別去和親或者打仗。眼下形尚且不明朗，都要為自己籌謀幾分。就說吧，如果他直截了當地出自己，做皇帝的婿，多好，算是大慈大悲地救於水火，也是了卻的心願。

可惜，他這樣的不開竅，或者是不願意開竅。到底在堅守什麽，真是搞不懂。難不還在在意上次父親戲言將許配給他義子宋洵那事？名不正言不順的幾句話，也能這樣當回事嗎？

大概老樹開花還隻是個願景。

絳的幔帳被穿堂的晚風吹得飽滿又落下，起起伏伏，開開合合，一點書燈似浮躍金，在紗帳後頭搖曳。不是春宵紅帳，卻有點風旖旎。

這帷幔是鄔紗所製，輕如蟬翼，飄飄然如弱柳扶風，若若現，甚是曖昧。與突厥的貿易單子中，此紗最為首要之，西域人的推崇。隻是這次大典上使臣王公的到來，除了想要鄔紗，還想要什麽？

房相如不好說得太過直白，也不便多言，回應道，“自古外臣朝覲見，多為求和。和，就要有貿易，要開市，茶布瓷珍，皮牛羊，互通往來，以謀共利。突厥人也是人，也有百姓，吃飯過日子乃蕓蕓眾生的常態。為了邊關穩定，為了兩國太平，臣相信此行多為善行，求和為上。”

漱鳶惆悵地說希如此，“岌岌可危。大概是一種錯覺，心裏頭不安定。”說完，把手放在烏木的案上，白皙的皮被燈照得如雪膩，道，“整個大明宮裏，隻有房相才我安心。”

這是他握著的手麽？房相如將眼睛從手上挪開，皺眉道，“不安定？何意啊？”

漱鳶長長嗯了聲，仰頭看向天頂慢慢道，“我記得……好像前朝有位貴主遠赴突厥，先後嫁了父兄弟三人……可是沒過多久，高祖皇帝就領兵直取長安了。安外卻，得不償失啊。明明是貴主，流落玉門關外，整日黃沙漫漫，真是不易……”

房相如聽完沒頭沒腦地一通談古論今後，沒做聲。其實他倒是覺得，李漱鳶也不易的。

大概是母親早逝，當時舊府邸裏子嗣又盛，還是豫王的陛下當年忙於軍務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