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拍下,法當庭宣判——阿幽為保貞殺主,念其年節烈,被害人又劣跡斑斑,故不予刑罰,立即釋放。
秦北洋剛要鼓掌呼喊阿幽,郡王卻向法提出申請:“法大人,阿幽縱然弒主,但畢竟跟主人立有契約,也屬於我要接管的產範圍,請允許我把帶走。”
“殿下可能保證的安全?”
郡王當即拿紙筆畫押:“我保證。”
民國時代,已廢除人依附製度,仆役不可當作產繼承。但鄂爾多斯郡王有權有勢,因為反對外蒙古獨立,是當今大總統眼中的紅人。何況剛才法的判決,已讓被害人敗名裂,也就做個順水人,準予請求。
地方法院門口,停著一支龐大的駱駝隊。郡王扶著阿幽騎上駱駝同時,秦北洋衝上來:“阿幽!我是哥哥啊!”
孩猛回頭,第一下沒認出秦北洋,畢竟他已長相貌堂堂的年郎,不再是那個九歲男孩。
“你還記得地宮的晚上?我從老太監手裏救了你。”
“哥!”
阿幽這才認出他,眼眶一紅,淚水撲簌而下。
兩個蒙古武士攔住秦北洋,不讓他衝到阿幽的麵前。
“你是他哥哥?可有證據、戶籍為憑?”
郡王屏退帶刀侍從,獨自麵對秦北洋。數百市民圍觀好戲,怕是要有人濺五步了。
兩人年紀與個頭差不多,秦北洋破破爛爛,一土布棉襖,子上打著補丁。再看郡王,貂裘加,鮮怒馬,珠寶氣,仿佛‘一日看盡長安花’。
秦北洋卻不怯場,不卑不,雙手抱拳:“郡王殿下,我是阿幽的義兄,當年是我從西陵救了的命,才被送去瓜爾佳府邸的。”
“原來你也認識我表舅?”
“那是個貪贓枉法的王八蛋,死有餘辜!”
“哈哈哈!罵得好!我這表舅,丟人丟大發了!不過嘛,按照我們祖上規矩,這姑娘是我家的人,你若帶走,便等於扇了我耳,也扇了我父親鄂爾多斯多羅郡王的耳。”
“那就請從我的上走過吧。”
秦北洋拉開拳腳架勢。在陵墓地宮中的四年裏,父親教過他幾招防功夫。為了製造與控鎮墓,他又學會了如何練氣。年紀,練就了一鋼筋鐵骨,脯與胳膊上全是腱子,這些年打架從未輸過。
“好!按照我們蒙古的規矩,誰先倒地算誰輸!我若是輸了,就讓你把這丫頭帶走。”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秦北洋信心滿滿,他常在駱駝村跟蒙古孩子手,論摔跤也不占下風。兩個年都剝了服,赤著上半。秦北洋氣方剛,毫沒覺著寒冷,但也暴了心口的暖玉墜子和後脖頸上的兩塊鹿角形胎記。
郡王家裏有的是和田玉和緬甸翠,卻也端詳這秦北洋前的稀世玉,心道:這稀世玉怎會掛在這麽一個窮子上?
1月,風沙如刀子般吹來。
北京地方法院門口,兩個年為了一個孩兒決鬥。
多羅郡王一愣神間,著膀子的秦北洋主出擊,虎撲食般衝向郡王,卻被郡王輕巧地躲開,同時使出一記掃堂,踢中了秦北洋側麵。
“哥哥,心!”
駱駝旁的阿幽尖。秦北洋的下盤紮實,居然隻單膝跪地。若是一般人,脛骨恐怕已經折了。兩人開始糾纏,一個用蒙古技,一個用外家拳,誰都占不得便宜。秦北洋的後背鮮淋漓,郡王臉上也掛了彩。最後,秦北洋被從側麵絆倒。這一跤,摔得他鼻青臉腫,拳頭捶地,隻得認輸。
侍從們拔刀要砍秦北洋,卻被郡王攔住:“想幹嗎?丟不丟人?”
郡王渾酸痛,穿好服,扶著阿幽上駱駝。他從沒遇到過這樣倔強的對手,臉上跡:“喂,你什麽名字?”
“秦北洋。”
“好名字,我記住你了,秦北洋。”郡王騎在駱駝上,“我孛兒隻斤·帖木兒!”
年爬起來,搖搖晃晃,站直:“好好待阿幽!”
“你放心吧,來日必能再會!”
阿幽回頭看著秦北洋,淚水漣漣,揮手作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張口唱出一首兒歌,淒涼婉轉地回旋在冬的京城——
青龍頭,白龍尾,
兒求雨歡喜。
麥子麥子焦黃,
起起龍王。
大下下,
初一下到十八。
訶薩
鄂爾多斯多羅郡王,孛兒隻斤·帖木兒的駱駝隊,從北京地方法院出來,並未急著趕回草原,而是前往北洋政府參政院,參加中國曆史上的的一次重要會議。
西曆1915年1月11日。郡王作為蒙古貴族代表,參加解決國總開票。所謂“解決國”,就是把中華民國的總統共和製,改為中華帝國的君主立憲製。
郡王早知道所謂“開票”不過是演戲,竟在唱票現場打起瞌睡。各省國民代表199人,全票通過君主立憲:“恭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於皇帝,承建極,傳之萬世。”
袁世凱卻表示推辭。參政院繼續開會,稱頌他有經武、匡國、開化、靖難、定、鄰六大“功烈”。大總統答複:“下興亡,匹夫有責,予之國,詎在人後?”於是,“世界第二之華盛頓,中國第一之華盛頓”,為了救國救民,隻好自己當皇帝了。
洪憲元年,西曆1916年1月1日,京西駱駝村。那時人們還不習慣過西曆元旦,外頭又是一長列的駱駝隊,全是口外的蒙古王公給中華帝國皇帝進貢的賀禮。
傍晚,秦北洋跟父親從房山雲居寺幹活回來。駱駝村口停著一輛馬車,裝著一副巨大的朱紅棺木,散發著濃烈的豬與大漆味。有個披麻戴孝的中年男人,正在等待秦氏父子。
此人自稱家住地安門外大宅,父親做過前清從一品尚書,七日前急病過世,生前未來得及營造墓,囑要在香山碧雲寺附近選千年吉壤。
秦海關明一早,他就上香山去尋一方龍。但喪家麵有難,能否今晚就點開工,明前務必下葬土。
老秦驚詫問這是為何?
對方推三阻四後才吐實:“先父在戊戌年判過譚嗣同,也曾親臨菜市口刑場監斬,自那以後便中了邪風,要麽倒地不起,要麽胡言語,的都是維新變法之類的鬼話。我們請茅山道士看過,結論是被仇家冤魂纏上了。思來想去,這所謂仇家,必是被先父監斬的戊戌六君子。這病折騰了先父十多年,七前吐而亡。本以為他徹底解了,但沒想到殮在棺材裏的大,居然發生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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