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號周六，程山的大嫂趙秀芬一大早就坐著牛車到了鎮上，特意從箱底拿出票證和錢，買了二斤五花，半斤大白兔糖，還提了一兜蘋果和桔子，在常有麗的指引下直奔舒家。

舒月見到常有麗又來，就猜出來了。

最高興的還是徐銀玲，知道來人的份後，使出了渾的熱招呼客人，又是泡茶又是上瓜子。

程山大嫂趙秀芬介紹，程山兄弟三個，他是老三。他們的娘五年前就不在了，長嫂如母，程山這個小叔子的事兒就歸心。

程山十六歲當兵，今年二十六歲，已經當上了營長，是他們部隊裏頭最年輕的營長。前幾年在一次作戰中救了戰友立了功，是個戰鬥英雄。每月工資不，吃喝穿戴不愁，經濟條件不用擔心。人長得也神。唯一有一點就是，二婚、有倆孩子。

大的是男孩5歲，小的是孩3歲，放在大程村，給養了兩年。

本來小叔子也不想找對象，可是自己還有五個孩子要養，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這才著他找媳婦。

舒昌明一聽二婚還有孩子，臉黑如鍋底，立刻瞪著眼睛拍桌子：“絕對不行！不能給人當後媽！”

上次常有麗來的時候他不在家，也不知道這事。這是第一次聽趙秀芬介紹況，越聽越生氣，他兒又不是嫁不出去。說著就擼起袖子，拿起趙秀芬帶來的那堆東西，推搡著把人往外趕：“什麽破要求？走走走，東西也拿走，這事兒不能商量。”

“叔、嬸兒，有什麽條件都好商量，我這個嫂子能給他做主。”趙秀芬知道弟弟帶著倆孩子，讓人家大姑娘當後媽確實不像話。

徐銀玲也愣了一下，心裏大不妙，看向舒月，試圖從表變化中刺探出點什麽。

舒月看了看徐銀玲，那樣子哪像偵探，活像做賊……

不過自己想嫁，繼母徐銀玲也想讓嫁，倒不擔心自家這邊會出什麽岔子。

舒昌明的態度其實一點都不重要，據原主的記憶以及這段時間的觀察，他這個人看上去脾氣火，好像厲害的樣子，實際上就是個屬炮仗的，“嘭”的一聲響，響完就完事兒了。隻能是聽個響，啥作用都沒有。

轉向舒昌明：“爸，軍人正直、素質高，還掙得多。這條件，我覺得好。”

舒昌明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臉也憋得通紅，指著舒月：“你咋這麽糊塗呢？是不是前兩天腦子燒壞了！”

趙秀芬看姑娘自己同意，像是抓到了最後一稻草，賣力推薦：“嬸兒，叔，其實我們家程山人長得俊，一個月工資有小一百塊錢呢，那倆孩子也好。不是我王婆賣瓜，條件是真不錯。”

舒月繼續勸爸：“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好像記得，營長的級別相當於咱們鎮的鎮長了。你仔細想想，咱們鎮上能有幾個人一個月掙一百塊錢工資？吃穿不愁，有啥不好。”

舒昌明驚訝：“鎮長？”有點不信。

想到他們鎮鎮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又看看白皙水的他閨，“還是不行，你咋能給人當後媽呢？”

舒月又抬出徐銀玲這個活生生的後媽例子，“當後媽怎麽了？徐阿姨不就是嫁給你二婚帶著倆孩子嗎？”

舒昌明想再說什麽，看到徐銀玲盯著他，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徐銀玲沒想到舒月自己能答應，自然是高興的順坡下驢：“就是就是，我不就是個後媽麽”，又口口聲聲勸丈夫：“孩子大了，由們去吧”。

趙秀芬一看見舒月就覺得這姑娘長得漂亮，超出了的預期。現在看來不隻是漂亮，還明事理的。篤定程山應該也不會有意見，笑著接話：“就是就是，我保證，嫁過來一定不讓姑娘委屈。我小叔子那邊，我就給他做一回主，隻要你們沒問題，這事就算是了。我他五一回來，到時候見麵商議。”

舒月覺得這氛圍烏煙瘴氣的，想趕終結這場多方談話：“行。到時候見麵再說。”

隔壁梁大嬸坐在自家門口，一邊磨磨蹭蹭的剝蒜，一邊豎著耳朵聽舒家的靜。

這種老式單元房的隔音差，這邊聊了什麽，在外麵聽的一清二楚。

今天二十三號，掐著手指頭算數，二十四、二十五……喲，就剩七天了。

梁大嬸下午出去串了個門，有關舒月的“突發新聞”，不出半天就了家屬院的今日頭條。

這年頭沒什麽娛樂消遣，但人人都有顆八卦的心。如果你不知道點什麽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都不好意思往人堆裏湊。喵喵尒説

西樓中間屋子裏，幾個婦一邊納鞋底子一邊磨皮子——

“那營長是多大的？聽說二婚有倆拖油瓶，好好個姑娘為啥要給人當後媽？”

“我二舅村裏有好幾個當兵的，常年在外風吹日曬，皮黑不溜秋的，跟曬幹的老海帶似的。而且當兵的人，脾氣都大。嘖嘖。”

“我就不信舒月能是自願的，放著王廠長家不嫁，腦子燒糊塗了？”

“怎麽可能有廠長家好？到時候說不定就便宜了那後媽的親閨！”

鄰居們都知道徐銀玲是個捧高踩低的勢利眼，也知道打主意想讓親閨和王廠長家結親。

如果真了，到時候徐銀玲肯定是理直氣壯的狗仗人勢，更看不起他們了。

呸……

說起來，舒家也有一個人，心裏正愁腸百轉。

五歲的舒蘭從小被舒月帶大，跟姐姐最親。

舒蘭趁著徐銀玲不在這間屋子裏，就和爸爸、姐姐三個人，終於鼓起勇氣問舒月：“姐姐，你……是不是過幾天就要嫁人了？”

舒月笑著回：“你知道什麽是嫁人嗎？

舒蘭眨著一雙大眼睛，口齒伶俐的回答：“知道。嫁人就是要去別人家，要當媽媽。”

和小朋友玩過家家的時候，就是一個男生和一個生結婚，建一所房子，然後當爸爸媽媽，一家人一起吃飯、睡覺……

想著，嫁人應該跟過家家是一樣的吧。

姐姐嫁人就要去別人家，就沒有姐姐了。

不管怎樣，不想讓姐姐嫁人。

小腦瓜子靈機一，突然想到了一個不和姐姐分開的辦法，心中雀躍，臉上轉晴問道：“姐姐，你嫁人能帶著我嗎？我能和你一起嫁人嗎？”

噗嗤……舒月差點笑出了聲。

看把孩子愁什麽樣了，居然想出了這樣兩全其的辦法。

舒昌明正點著一煙，聽見舒蘭的話，眉頭一蹙：“傻孩子，問的這是啥話？帶著你，你姐還能嫁人嗎？”

爸爸一句駁斥，孩子的天塌了！

白的臉蛋上，黑瞳孔暗了暗。像隻了傷還故作堅強的小貓，乖巧惹人憐。

舒月不自覺的心中一，一陣酸楚，耐心的跟解釋：“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了，你也會結婚的。就像姐姐已經長大了，要立自己的小家。”

其實，也可以不結婚，在幾十年後的大城市，結不結婚是個人自由。不過這些話太複雜，沒辦法跟舒蘭講，隻能盡力安：“姐姐還會經常回來的，到時候給你買好吃的哦。”

小姑娘又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亮，好似看到了一些希。

舒昌明吸了兩口手中的煙，吐出一個濃厚的煙圈，瞥了一眼小兒，有點不耐煩：“小孩子別問大人的事兒，快去玩吧。”

煙霧嗆，舒月不自覺的咳嗽了幾聲，趕打開窗戶，讓外麵的空氣進來。

原主可能已經習慣了父親吸煙，但芯子裏的九零後舒月還有一不適應。現代社會已經在公共場所、辦公區域等地方實行煙，高鐵上吸煙還違法。但這個年代吸煙很常見，也不區分場合，沒有二手煙有害他人健康的概念，吸煙的人也毫不顧忌。

舒月突然想到，不知道那位程營長吸不吸煙？

遠在江東省連城市楓明島的程山，打了個噴嚏，還以為是海風吹得了涼。

他接到大嫂的電報，讓他五一趕回來一趟。

他跟團長請示之後，團長告訴了司令陳新覺。臨走前，司令把他到辦公室：“小程，聽說這次回去又是家裏給你找了個對象？”

程山的個人問題一直是守備區的熱門話題之一，他在老領導這兒幾乎沒，如實報告：“我這條件，純粹是耽誤人家同誌。不過我大嫂確實太辛苦了，我也是為難。”

五十歲左右，穿著灰軍裝的男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給他打氣：“這次你就別糾結了，爭取一舉拿下！”

說實話，他都做好了打一輩子的準備。自己帶著孩子，誰嫁給他都得當後媽，對人家不公平。

之前每次回去都是應付差事，糊弄了過去。最近看大嫂實在是太辛苦，他的想法才開始鬆。

他敷衍道：“我……努力”。

男人沉片刻：“你要不是一直拒絕，早就找到老婆了。別說一個，是這小小的守備區，都能找出十個願意嫁給你的。”

三年前，陳新覺調到守備區當司令，他這個副營長也跟著調了過來。自己從一個新兵蛋子曆經磨練當上營長，是司令對他一路栽培和提拔。他知道，司令是為了他好，也希他早點個家。

男人頓了頓，又斬釘截鐵的代他：“如果人能行，你就直接帶來。結婚報告來了再補，這事兒我給你搞定。”

四月三十號中午，程山啟程，坐了一趟船，換了一趟火車，又倒了汽車才晃晃悠悠回到了大程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五一當天上午十點了。

五歲的程白楊在門口玩耍，看見來人就跑回家大喊：“大媽，有人回來了！”大媽趙秀芬代了讓他在門口等爸爸。

趙秀芬聞聲大喜，抱起三歲的程白鷺，邁著大步子走到院子裏迎接，“山子回來了啊。”說著朝程白楊一揚手，“這孩子，什麽有人，這是你爸！”又對懷裏的小孩說：“白鷺，你爸回來了，快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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