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有三寶,醃脆瓜、獨弦船、石裏泡!
前兩樣倒還好解釋,醃脆瓜乃是當地特有的鹽井水泡製,手指大小的脆瓜被泡得青翠通亮,咬一口,就吃上大半碗米飯。
而那獨弦船乃是李府二小姐的開山之作。不但船輕盈,而且無論淺灘還是大浪皆能自由穿行,實在是漁夫滿載而歸的法寶。
這石裏泡,是聊城又一樣好。聊城老君山上有一天然的溫泉場,兩塊巨大天然的石窩裏匯聚了自地底湧出的溫泉,此溫泉對於療傷甚有奇效,是經常有外鄉人慕名前來,隻要給老君山上的寒風寺納一筆不菲的香火錢便可以去溫泡上半日了。
當初若愚從馬背上摔傷時,不是摔壞了腦子,後背也被地上的利石刮開了口子,雖然被送回府裏及時救治,可是傷口還是紅腫的,瑩白的皮平白添了傷口那可不。石裏泡的老湯泉最是彌合疤痕,所以老夫人特意趕在婚期前帶著若愚來此溫泡一番。
沈如柏做得周詳,早早就跟主持打了招呼,包下了整座寺廟,到了那一日,不接外客,免得閑雜人等驚擾了李府眷。
李若慧因著不能在聊城久留,探了妹妹又囑咐了母親一番後,昨兒一早便趕著回去了,臨行時,再三叮嚀母親,千萬不可隨了那周氏的心願。李夫人雖然不覺得周姨娘存了壞心,可是大兒的話卻也是了心裏去的。
所以這次,倒是沒有上周氏母,隻是帶著子和二兒一起來此泡溫泉。
因著是出府,府裏除了管事仆役,沒有個正經的男主子,沈如柏特意放下諸事親自護送著李家的馬車到了寒風寺。
這山裏不比別,雖然是初夏時節,可是寒意也略增了些,待若愚下車時,沈如柏細心地將一件夾了薄棉的披風兜在若愚小的上。
許是這幾日沈如柏來得比以往略勤了些,又每次都能帶些讓若愚興趣的玩意兒,舉止也是中規中矩,這倒讓二小姐淡忘了他曾經的輕薄之舉,不再如前幾日那般嘟躲避著他。
沈如柏替若愚係好了披風帶子,充滿憐惜看著朝著自己微笑的小臉兒,然後轉說道:
“李夫人,鋪上新到了一批貨,需要我親自去驗收查點,就不能繼續陪伴夫人與小姐了,我將沈墨留下,若是有事,盡可以他來給我傳話。”
李夫人笑著應下,隻覺得有個稱心的婿真是抵得過半個兒子。
這山上兩石窩中間有塊天然的石屏遮擋,攏香等下人服侍著若愚小姐在一側浸泡加了中藥的溫泉。
而李夫人則帶著子賢兒在另一側石窩溫泡著。在這天溫泉裏當然不能衫盡退的浸泡,需要著單裹著巾布,不過賢兒年齡尚小倒是沒了什麽顧慮,著滾圓的小屁,被母親摟在懷裏也沒有老實的時候,使勁用小胳膊在溫泉上擊打著大朵的水花。
李夫人今日是想好好鬆懈一下的,可是被小兒鬧得不耐,便命一旁的婆子張媽將小爺先抱出水池,賢兒淘氣得像膩的小泥鰍,小屁使勁往下沉,想要掙張媽的懷抱。張媽笑著手在賢兒的小米腸上輕輕一彈道:“小爺再鬧,便老梟將這小子叼走!”
賢兒被彈得發,便是不依,在張媽胖胖的懷抱裏捂著小肚子下方扭大笑。
若愚泡得有些發熱,半趴伏在石屏上往母親這邊,看著弟弟可圓的模樣也跟著嗤嗤地笑。
李夫人看著自己的二兒,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疼:多好的模樣!微微笑起時,角浮現出小漩渦,一雙眼裏似乎漾著三月的桃花水……
正在這時,若愚也是有些躍躍試,揚著手兒喊:“將……小……叼走!”
李夫人了眉心,若是不說話,誰能看出這是短缺了心智的呢?
泡好了溫泉後,更讓人期待的便要數寒風寺的齋宴了。畢竟寺廟的主持乃是出家人,還算慈悲在懷,心知這溫泡溫泉的香火錢要的實在是厚重,萬萬不可做一棒槌的買賣,好歹也要返還些讓人念好的利頭兒,於是便請了名廚烹製齋宴,款待前來泡溫泉的富豪鄉紳。
李家乃是聊城的富豪之家,主持自然命人心款待,特別開辟了寺院西角的亭林園款待眾位眷。
此翠竹掩映,亭臺樓閣可追溯到百年,古意清幽得很,可是再典雅的意境,也被賢兒那大大的嗓門破壞殆盡,小兒瘋起來真是吵得人頭痛。
李夫人看若愚吃了幾口後,有些疲憊無力的模樣,想起了開藥的郎中說起泡過溫泉上了藥恐怕是要困乏的,便命攏香將二小姐先攙扶到亭林園早先收拾出來的廂房裏先行歇息一下,此時天漸晚,一家人便在這亭林園裏留宿一宿。
攏香服侍著二小姐換了服,然後撚了兩點燃的蚊香在床榻四周熏燒了一番後,才放下了綠紗帳。山裏的蚊蟲多,總要服侍得心細些,二姑娘不比以前,子跟個孩一般,若是被蚊蟲叮咬,一定是要難得哭鬧的。
等服侍著姑娘睡下後,攏香與婆子便在廂房的外間床鋪歇下了。二姑娘到了夜裏,一般都睡得深沉從不起夜,所以這守夜的差事還算是清閑自在。
托主子們的福,們今天也在飯後依次班去溫泉溫泡衝洗了子,脈暢通,睡得也就更沉了些。所以到了後半夜時,二小姐起坐在床沿上時,誰也沒有察覺,隻依稀能聽到屋外婆子響亮的呼嚕聲。
晚飯時的菜很鹹,若愚睡到一半時覺得發幹,便徑直坐起。
此時寺院靜寂,除了屋的婆子丫鬟,剩下跟隨的家丁護院都在亭林園的口支了小賬安歇。在悠遠的呼吸聲裏,院中的夜蟲微鳴便一聲聲地撥著寂寥的夜。
若愚掀開了綠紗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自從足有一月的昏睡中醒來,每次天亮睜開眼時,腦子都是被一片混沌與空白牢牢占據,那種孤寂無依之,卻不知如何表達,就好像現在被濃濃夜包裹,石板地的涼意過沒著鞋的腳底直直地傳遞在那空的心。
在黑暗裏慢慢眨了下眼,便挲著起,著腳,悄無聲息地朝著屋外走去。
山寺夜晚的花叢裏落滿了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人的月下閃爍起舞。而在這如水的月中,隻著一件寬大單薄的睡衫披散著長發在院子裏遊走。
遠遠的,能聽到庭院門口有家丁守夜輕聲談的聲音,在半山裏顯得有些空曠地微微回響。
自醒來更喜獨,直覺便是避開了家丁,轉朝著與庭院鄰的山後慢慢走去。
憑著直覺走得近了,可以聽見山上傳來水流聲……若愚抿了一下幹的,手著山牆,像一隻靈巧的貓咪一般徑直翻了上去,然後沿著蘭花掩映的碎石小路一路順著水聲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當水聲愈近時,轉過一巨石,那後麵竟是是一幽靜的浴場,與白日李府溫泡的浴場不同,此更像是臨時搭建,一隻巨大的木桶盛接著從高用竹管引導下來的熱泉。
而此時在浴桶裏閉目溫泡著的卻是個材高大的……白發男子。
隻見他糾結的肩膀上披散著頭發不是純然的白,而是帶著讓人炫目的銀,在月的映襯下放著冷,與那古銅的致理形了詭異的反差。
若說是上了年歲才白了頭,也說不通,看那飛揚的劍眉,英氣人的麵容本不像是個華發老者,更像是個正當年華的男子……
不知為何,若愚覺得那詭異的月下男子,竟是好看得……於是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可是當赤著腳踩上地上的樹枝時,那一直閉目的男人卻猛地睜開了眼,一雙微微吊起的眼裏竟似乎摻雜了如琉璃般的流溢彩……
那是一雙異瞳,兩隻眼眸的似乎略有不同。一個是黑的,而另一隻眼裏……竟是著寶石般的淡紅。
在這樣的山中月夜,若是旁人驟然看見這樣一個白發妖瞳的男子沐浴,隻怕在就疑心是山裏的妖怪,嚇得狼狽滾地而逃了。可是偏偏此時看男子沐浴的,卻是個懵懂的癡兒,當那男人冰冷的眼神直過來時,竟是不知躲閃,依舊呆呆地著男子。
就在這時,冰冷的劍刃已經搭在了若愚纖細的脖頸上:“別!”
不知從何冒出的勁裝大漢用一把利刃住了若愚。鋒利的刀刃已經微微割破了的,傳來的痛意讓若愚的大眼忍不住慢慢噙起了眼淚……
這時另一個大漢微微挑起了一盞小燈,朝著若愚的方向移來,燈投映在的臉上,暈染出一片無力的蒼白。
那白發男子看清了擅闖者的模樣,那隻微微泛著紅的眼眸似乎微微一,赤微微發亮,一雙妖眼竟是不能讓人直視,他輕輕勾起了薄,低聲道:“二小姐,倒是好久不見!”
若愚眨著淚眼,原是心懼意驟起,真要出聲大哭,卻沒想到那白發男子突然開口喚。自從醒來,邊的仆役侍都是喚“二小姐”,待也是細致妥帖。現在聽男子這麽一喚,可見他是認識自己的,不會害了。
這麽想著,便是怯怯地朝著他齒一笑。
可是這主示好的微笑了那男子的眼中卻是如同挑釁一般,他的眼睛微微一瞇,伴著嘩啦的水聲慢慢從木桶裏站了起來,出健碩的腹,隻見那高健的上遍布著許多新鮮的傷痕。
看來他也是慕名這裏的溫泉,前來泡浴療傷的。
月之下,這男子雖然裹著浴袍,但是被水打,近似未著寸縷。若是尋常的閨閣子,此時早就尖著避開了眼。可是被利刃迫著的子,卻是依然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直朝著他的腹下去……
白發男子坦然地叉站定,看著李若愚的神,麵無表地說:“二小姐的膽竟是毫未減,原是想看在國舅的麵子上放你一馬。可是既然你這般自送上門來,便不要怪時運不濟了……”
說著便是展手臂接過一旁侍衛遞過來的一柄寒鐵匕首。那鋒利的刀芒無論是破肚切腸,還是剜掉眼珠都是襯手的利……
原本鉗製住若愚的大漢也鬆了手裏的刀劍。任憑著那子失了扶持跪倒在地。主公因著這看似手無縛之力的子吃了頂天的悶虧,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紓解心的怨氣,他們這些做屬下的自然是要識趣些,莫要礙了主公的樂子。
若愚被推到在地,疼得小聲了一聲,可是覺得是這白發男子開口的緣故,後的壞蛋才鬆了手,所以他一定是個好的。此時抬眼向那個一直冰冷看著自己的白發男子,隻覺得他的那一雙眼更好看了,隻是他了這麽多的傷,一定是很疼,比自己的脖子上的傷口要更是難。
那麽麗的眼睛,若是笑起來一定更好看……若愚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白日裏新學的把戲,便慢慢地站了起來。這幾日,也是結了不新友,與弟弟幾個玩伴相得融洽,也是索出了些友的心得。
此時便是地朝著白發男子一笑,兩手絞著袖,慢慢地朝著他挪了過去。
白發男子似乎沒料到竟不會躲閃,主朝著自己這邊走來。倒是目微閃,垂下了執著寒刃的手,想要看看是準備如何。
隻見那纖弱的子終於是低著頭踱到他的麵前,微微抬起小巧的臉蛋,朝著他憨然一笑,彎下腰,出了一隻纖手,拇指與食指相扣,朝著他兩之間慢慢地了過去……然後猛的一彈——“叼……將小叼走……”
“咣啷啷……”伴著子銀鈴般的笑聲,刀劍落地聲此起彼伏。
白發男子慢慢抬起紅一片的眼兒,看到自己幾員得力大將已然是握不住鋼刀,大張著,眼兒瞪得如同蛋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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