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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第二十二章 一塊手帕

維克多·F·第奇穿過庭院,朝一排高級船員的臨時宿舍走去。

北非午後灼熱的太和一刻不停的蟬鳴讓他心煩躁,如果不是有事,他是絕不想來這片住滿極惡海盜的喧鬧地方的,就像從來不進惡臭撲鼻、骯髒擁的艙底一樣——雖然他是個船醫。好在這會兒日頭依然很毒,海盜們不是去城裏的酒館買醉,就是找個涼避暑,院子裏靜悄悄的。

來到這片區域位置最好的一間房子前,維克多在木門上發現一個簡陋的刀刻標誌——一柄長鐮刀,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敲了敲門,裏麵主人隻了一聲進來,卻沒親自出來迎接客人。維克多知道這裏的主人是毫無禮節可言的,於是自己推門進去,一間典型的海盜住的房子就展現在眼前。

板床鋪著蓬鬆的新稻草,木桌上擺著油燈、水杯、刀的油布和磨石,一口箱子裝著所有家當。隻有散落的幾張薄紙和羽筆顯示出主人和別的海盜與眾不同的地方。一個靈巧瘦小的影掛在房梁上,靠臂力不斷把自己的迅速拉起來。

“139、140、141……”

尼克憋著氣,腳下的地板有一圈汗水打的區域,襯衫像水洗了一樣上。維克多仰起頭,用醫生的目仔細觀察這。跟他自己那種從未拿過重的細白不同,這靈巧湊,雖然瘦,但不缺乏力量。每一個部位都被經年累月的艱難生活磨練過,拋棄了沒有用的贅餘,剩下最有效率的構造。和堅的男人不一樣,韌靈活的,看不出痕跡的臂膀蘊藏著驚人發力。

一艘海盜船上的船員,平均年齡是26歲。但這些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大部分會在兩年命喪黃泉。除了死於戰鬥意外,海上食單一造的營養匱乏、不知節製的大量飲酒、嫖娼帶來的病,這些都能把任何一個壯如牛犢的男人毀得像團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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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揮霍著搶來的金錢,也同樣揮霍自己的生命。在這樣奢侈的團中,擁有良好作息習慣、堅持鍛煉的人麟角。

維克多首先想到的是船長。這個紅頭發的家族首先得益於天賦異稟,魄強壯。海雷丁的酒量深不見底,但很狂飲,為了保持頭腦冷靜有效,他一個人時更喜歡咖啡和茶。在人方麵,也是令人驚異的節製,連他這個醫生也提不出什麽更好的建議。

現在,維克多發現了另一個範例。

“200!!”

尼克輕輕巧巧跳下來,圈活酸痛的手臂,頭發漉漉的粘在前額上。

維克多從上嗅到了一種稀罕的氣味。

“你喝酒了?”

“哦,一兩杯羅格。”尼克了條巾蒙在臉上胡劃了兩下,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子涼水,歪坐在椅子上休息。

維克多皺眉:“告訴你,麵部痤瘡、皰疹、酒糟鼻都跟飲酒過量有關,不要仗著年輕就糟蹋皮,過幾年有你哭的!”

“嗨,偶爾罷了,我讓酒保摻了不水呢。”椅子頗高,尼克來回晃坐不住,似乎非常興

“你今天很高興嘛。”維克多審視著麵前的人,尼克黑的眼瞳閃爍著喜悅,臉頰呈現出酒和運共同導致的紅暈。“隻喝酸棗的死神”在阿爾及爾非常有名,維克多知道並不喜歡喝酒,一定是有什麽令特別振的事發生。

“讓我猜猜……”左右掃視,維克多從地板上撿起張廢紙,上麵麻麻全是阿拉伯數字。

“年利率36%,200枚一年後是272,兩年後就是344。目前月薪30枚,如果從這個月開始每月再存24枚……”他饒有興致的念下去,還在紙背麵看到各種支出項目:“零食,括號,盡量跟船長蹭,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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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思索著那些計算複利的算式,片刻後拍手大笑:“哈,我知道了,你賣給船長了對吧!”

“唔,確切的說我買了船長的份,這樣每年可以增值……”尼克試圖解釋,卻被維克多憐憫的眼神打斷:“嘖嘖嘖~~我就知道你終究逃不過他魔掌。瞧你那傻樣,把自己賣了還樂顛顛幫人數錢~”

“才沒有!我仔細算過了,穩賺不賠的!”尼克大聲反駁。

“行行,有錢難買你願意,船長是個多麽誠實穩重的生意人,跟他合作多有發展前途啊。”維克多不想解釋,鏡片後閃爍著意味深長的笑:“尼克隊長已經是個重要的大人了呢,可喜可賀!”

尼克被他笑得坐立不安,又想不出哪裏不對,隻得反問:

“那你都投資到哪兒了?我知道你跟大副薪水相當,也有一份戰利品的,加起來可不呢。”

“我沒那麽多力打理這些,所有錢都存在佛羅倫薩的銀行,那兒有職業經紀人幫我理賬務投資產業,抵消通貨膨脹的損失。”維克多把一本支票簿展示給尼克,“船長一定是用金銀過剩什麽的哄你把錢給他的吧?也難怪你跳不出紅獅子的手掌心,想跟他耍心眼,你還早了一百年。”

尼克被第奇的印刷族徽鎮住了,眼地盯著這本神奇的小冊子:“我在意大利見過有錢人用這種小紙條,隨便寫幾個字就可以當好多錢用呢,阿爾及爾也能通用了?”

“新開的匯兌點。”維克多沒再解釋,為何北非會出現意大利支行的代表。“既然尼克隊長不打算跳槽了,那某人的拜托就算達目標。”

“怎麽,卡爾拜托過你?”

“是啊。”維克多眼前出現那個金發青年憂心忡忡的模樣。不願去異教徒的領土,但留在北非做海盜,也絕不是什麽令人欣喜的道路。無論怎麽選擇都看不到希,維克多想象得到一個人背負會帶來多大心理負擔,青年的臉上不是朝氣蓬,而是抑、忍、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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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理他,他總是有理由喋喋不休。”尼克煩躁地把劉海到腦後,顯然對話題中的人非常不耐煩。

維克多暗暗搖了搖頭。

尼克岔開了話題:“這麽說你也不打算跳槽?我聽說紅胡子花了很大力氣去挖你牆角呢。”

“哈,用一秒鍾考慮我就拒絕了。”

“怎麽,難道你也討厭土耳其人?”

“我隻是討厭紅胡子的衛生習慣罷了。”維克多厭惡地皺眉,“胡須是細菌滋生的天堂,一群從船長到大廚都蓄須的男人對我來說就是地獄。”

尼克不可置否,在這個有著變態潔癖的醫生眼裏,地球表麵稱得上幹淨的東西也沒幾樣。

“好吧,那你來我這兒是檢查衛生?”

“可笑!”維克多揚起他弧線優潔的下指向門口,以與生俱來的口吻命令:“換件服,我要去市場采購藥,你跟著我拎包。他上下打量了的尼克一番,視線在口特別停留了一下,刻薄地道:

“順便給隊長大人買件裏麵穿的小背心。”

維克多醫生實際上是個極其注重私人空間、喜歡獨的人,但同時,他也是個怕痛惜命的家夥。自從年初在市場被刺事件發生後,他每次出門采購都會一兩個保鏢跟著拎包,傷好了以後習慣依然不改。而拎包的苦力,通常都是某個“被猩猩養大的小混蛋”。

尼克不在乎拎包,因為跟維克多鬥很有趣,把他氣得風度全無的跳更有趣。特別是這位貴族出的船醫生活品質一流,有機會蹭到高級餐點和波爾多葡萄酒可不是一般的愜意。

本著能花一個子兒能搞定的事就絕不掏第二枚的原則,在店的櫃臺前,尼克很無恥的把口袋從子裏徹底翻了出來——一塊手帕,一點餅幹渣,幾枚瓜子殼,其餘什麽都沒有。維克多當場就有悶嘔的前兆,恨恨地掏出錢袋,付了三件、三件細棉的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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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店,維克多著嗓子咬牙切齒問:“難道你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付你的錢?”

尼克很無辜的眨眨眼:“咦,為士付賬不是紳士風度麽。再說我又沒有要買,是你拉著我來的。你知道嘛,什麽的我最討厭了。”

“這麽說來,你白拿了東西還是委屈了?”維克多腦門上青筋跳。

“呦,太客氣了。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份上,我才勉為其難收下的。”火熱的天氣多穿一件背心是不怎麽舒服,但占了便宜的尼克覺得心底舒服。自以為聰明的教導醫生:

“再說了,你可以把賬單的品名改藥品,找船長一起報銷嘛。”

維克多沒想到一個青春期的人品居然會無恥到如此沒有下限,無力到連白眼都不想翻了。好在他也不是缺錢的人,不會計較那麽點意外花銷。

“我倒想問問,你究竟自己花錢買過什麽?”

“很多啊,在船上刷牙用的細鹽,洗頭發的皂角,替換的襯衫子腰帶,還有倒黴的時候用得棉布棉花,哪一樣不要花錢?”

“這些都是卡爾替你準備好的,我是問你親自破費的東西。”

“我每個月發了薪水都先給他一個銀幣買日用品,還不我掏錢?”尼克疑

“原來如此。”維克多歎了口氣,深深凝視著:“卡爾把你照顧的太好了,從去年他出現開始,你就沒自己去跟商販們討價還價過了吧。一個銀幣去年是夠了,可難道船長沒告訴你,如今的阿爾及爾一草棒都天天漲價麽?”

“這……”

“再說你自己都買最差的,卡爾給你準備的都是一等貨,我可不記得你去年有帶手帕的習慣,那可是很高級的料子。”

尼克下意識的口袋裏的那塊疊四方形的。發跡以前,連條完好無損的都沒有,哪裏有使用手帕的奢侈想法。了夥,又忙於存錢,長久不用的東西當然沒有考慮到預算中。直到卡爾出現,以仆人的名義把所有日常生活包攬下來,這些手帕就神奇的出現在換洗服的口袋裏了。

“這家夥夥有薪水之前,我曾幾次看見他汗流浹背的在碼頭打工。老實說,我向來鄙視隻吹不幹的人。他的行為雖然不能證明他的信仰是正確的,但至證明了那並不虛偽。”維克多說。

尼克垂首走路,一種莫名緒悄然襲上心頭。

“原來……”

原來不是我雇傭了他,反倒是他一直在倒我。

“我明白你們兩個價值觀截然不同,不過在這世界上能遇到一個真心為你著想的人著實不易。”維克多淡淡地道,“所以就算你討厭他,永遠不可能接他,但至不要太無。”

伊薩克在阿爾及爾渡過了最熱的一個月份,卻最終沒把倔強的弟弟和他“忠誠”的衝鋒隊長挖回土耳其。海雷丁禮貌地謝絕了蘇萊曼大帝的橄欖枝,並送上厚禮一份表示並無敵意,隻是時候未到,需要更多時間考慮。

站在阿爾及爾碼頭上,即將離去的伊薩克頗有些悵然。瞅瞅麵無表的尼克,心想這個孩子雖然不肯走,但還算蠻忠誠的,他清清嗓子,忍住針紮似的心痛覺對道:

“雷斯沒有兒子,但莉莉總是暈船,我實在舍不得再折騰那馬一趟了……”

尼克聽得機巧,雙目噌得放出亮來,不等伊薩克說完,就一個大鞠躬高聲謝道:

“謝謝大哥!我會好好照顧的!!”

幾百多個弟兄站在周圍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話已落地,紅胡子價值連城的寶馬就“被”送給了這個順桿爬的家夥。伊薩克麵皮,好險沒一口氣噎住。

“誰是你大哥啊小混蛋!!啊?!”

海雷丁放聲大笑,倒有兩分得意的意思:“知道了吧哥哥,你真要帶走,小心上不了岸就被氣死。”

伊薩克哼了兩聲,順了順氣,決定把風度維持到最後。

“算了,再不走風向就變了。”他捶了兄弟的肩膀一下,憾地道,“你這家夥從來不會乖乖聽我說話,我本以為從此就能和你並肩作戰了。”

“我們一直在並肩作戰。”海雷丁平視著這張跟自己極像的古銅臉龐,正道: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羅薩·海雷丁麵對繁榮強盛的奧斯曼帝國的招安,並沒有寵若驚的立刻接。兩頭上翹的土耳其帆船駛離阿爾及爾,稍有些政治敏的人已經明白,這個男人的氣量不會讓他僅僅偏安一角做個海盜頭子。

另一方麵,尼克對“寫幾個字就值大錢的神奇紙條”非常興趣,海雷丁耐心給講解了金融世界和信用係,卻沒給任何反悔撤資的借口。

海雷丁:“聽懂沒有?”

尼克:“……報告船長,有聽沒有懂。”

海雷丁:“算了,反正最近沒事,我帶你去親自瞧一瞧。”

尼克:“親自……你的意思是去意大利?”

海雷丁:“沒錯,去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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