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衝擊讓人覺髒都要吐出來了，可下墜過程非常清楚，尼克稍一恢複知覺，立刻從下麵的人上爬起來，抓著他的肩膀大喊：

“卡爾！卡爾！！”

騎士氣息尚存，但口吐鮮一不，眼見傷得極重。

“別他！”船醫一瘸一拐地製止了尼克的作，繩斷時他在兩米高的地方，所以隻是摔了個皮外傷，而抱著人落下十多米的卡爾顯然就沒這麽幸運了。

維克多上下索，做了簡單的診：“肋骨有幾骨折，還可能摔傷了背，移他會刺傷髒的。我想暫時不會死，不過……”他從口袋裏索出摔裂的眼鏡扣到臉上，隻見遠西班牙騎兵的藍製服朝這邊迅速移過來。

“不過被西班牙人抓住，摔不死也會拷問致死，佩德羅興辦的宗教裁判所整個意大利臭名遠揚。”

況清楚的讓人心寒。

接應的船應該就在附近，如果現在扔下卡爾逃跑，那麽刺客團會幸存兩人。如果不跑，則是團滅。尼克扭頭看了看維克多，船醫從未幹過重活的手掌被繩索磨得模糊，扶著摔斷的眼鏡驚慌的四張。他一個人肯定不知道怎麽逃跑。

尼克默默看著躺在石上的人，必須做出決定了。

就在這時，卡爾從昏迷中醒來，痛苦的息著咳出一口，鮮紅沾染了他端正的臉龐。

“跑……快跑……”卡爾眼神迷離，搜索主人的影。

尼克抓住他的手：“別，你傷的很重。”

“別管我……你、你不能死……你是我們最後的希……”卡爾突然回返照般握住尼克的手，湛藍的眼睛迸發出困最後的火焰：“活下去！！你要一個人活下去！！”

死海般黑的回憶中發出一朵巨大煙火，照亮了曾經的過往。

尼克簡直不能呼吸了。

活下去。

一個人。

多年前，也有這麽一個滿汙的男人對這麽喊著，用盡全部生命的懇求和迫。

從來沒發現過，原來卡爾和叔叔這麽像。般燦爛的金發，矢車清澈的藍眼睛，還有，還有看向時充滿期待的眼神。

尼克終於知道為什麽船長會讓束手束腳的卡爾來輔助了。因為那個男人清楚地知道，當遇到這樣生死攸關的危險時，卡爾一定會舍救，而向來不喜歡這個囉嗦的家夥，權衡後肯定會拋棄他。船長那麽聰明，主次輕重從來不用考慮。

“怎、怎麽辦？”船醫驚慌失措，西班牙騎兵的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們兩個。”尼克反手抓住騎士寬厚的手掌，“這一次，我會保護你們。”

向來智慧過人的海雷丁這一次徹底失算了。

前去接應的船一個人也沒帶回來，他的三名重要下屬——正副衝鋒隊長還有船醫，竟然同時被捕。三個人被指認為殺害那不勒斯總督佩德羅·德·托萊多，立刻由西班牙騎兵團押送桑塔琪亞接審判。

等待他們三人的是徹底的拷問，然後就是毫無疑問的絞刑架。

當騎兵團團長聲俱厲的問完：“誰是主謀？！”這句話後，他的偏頭痛集中發了。

意識清醒的兩個刺客毫不猶豫的指向了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家夥。其實不說團長也知道，地上躺得肯定是主謀。

剩下那兩個，一個手無縛之力，一個本是個孩子。團長不明白那個金發男人的腦子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竟會找這樣兩個無能的幫手。

抓到類似犯人的審問流程是很簡單的，首先考掠一番，問出主謀和指使人後絞死。但地上躺的男人別說拷打，看起來輕輕踢一腳都會沒命。

文質彬彬的青年用流暢的拉丁語表示他是被強迫來此的第奇貴族，對謀一無所知。騎兵團團長一時不敢下手，第奇是歐洲有名的金融世家，萬一真有什麽聯係，他擔不起責任。而那個瘦小的髒孩子，被打到口鼻流也隻說自己是五個銀幣雇來拉車的佛羅倫薩小。

搜結果證明這是實話，孩子上真的搜出五枚弗羅林銀幣，當他的副手將這錢收進自己兜裏時，那孩子怨恨心疼的眼絕對沒法假裝。

騎兵團團長猶豫了。上司的死對他來說不是壞事，而理結果的好壞才真正影響仕途。

考慮再三，團長決定將這件事打包付桑塔琪亞的大法，他吩咐部下給金發男人簡單理了傷口，小心翼翼搬到囚車上，接下來犯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沒有關係了。

三個人就這樣被送上了出其不意的另一段旅途。

維克多因為份未明沒有遭到暴對待，但看看囚車上躺的尼克跟卡爾，他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尼克被打得滿臉是，肚子上挨了好幾腳，連早飯都吐出來了。一聲不吭趴在地板上，鼻順著木板滴滴答答往下淌。

“你、你覺得怎麽樣？”不了這難耐的沉默，維克多忍不住低聲開口。他剛才給尼克接上臼的手肘，對方像一不。

“沒怎麽樣，有點口。”尼克小聲回答。

“你流太多了。”維克多了同樣幹裂的，對這個況莫能助。“我以為你被打暈了，剛剛他們揍你的時候你怎麽不吭聲？”

“笨蛋，挨揍的時候張口呼救會咬破舌頭的，反正沒人來幫忙，咬牙是正經，掉一顆吃飯就不方便了。”尼克把自己多年的挨揍心得教給船醫。

囚車在泥濘的路麵上顛簸異常，可預見的未來也讓人不抱任何希。好不容易外麵丟進來一袋水，唯一沒被捆住的維克多接住，小心倒出一點洗了洗尼克髒兮兮的臉，喂喝了幾口。

“卡爾不喝嗎？”

“他還沒醒，強灌水會進氣管的。”維克多皺著眉，以飲砒霜的大無畏態度喝下了這袋衛生況不明的，因為他不能保證自己水後會得到有效的醫療。

“他會死嗎？”尼克又問。

“不用擔心，你的金犬很強壯的。”維克多安道。斷裂的骨頭已經綁了木板，但問題是，最強壯的人也不可能在絞刑架上撐過30秒。

琪亞是一位那不勒斯出生的教徒，在西西裏島傳教時到迫害殉教，為了紀念這位聖徒，人們把出生的小港口命名為桑塔琪亞（聖琪亞）。這個地方濃鬱的宗教氛圍被佩德羅看中，在此修建了最大的審判所和監獄。

三個人遭到了嚴格的搜，尼克的份沒能給任何幫助，反倒是口的烙印讓法印象深刻。一個曾被判為魔的囚是沒有任何法律權利可言的，尼克和其他兩人一起被投死牢。

一進這間森的地下室，維克多簡直要昏過去了。雖然他很悉彌漫四周的那種腐爛氣息，但這裏跟醫療室的環境是完全不同的。

帶釘子的拷問椅放在牆邊，角落裏有幾個盛著不明的骯髒鐵鍋。牆上的木板掛了一排型號不同的鋸子跟皮鞭，每一樣都被浸以至於生了鏽。一架拷問臺讓維克多沒法移開眼睛，它有著固定四肢的可怕機關，隻要轉把手連絞盤，就能把犯人的四肢慢慢扯斷。

行刑的男人看他注意到這架臺子，一口汙穢的黃牙出個的表：“人兒，你喜歡？這玩意兒是有那麽點意思，上下拉的話能讓人長高不，拉扯到最後肚皮都會變半明的，能看到髒來去的哦。”

維克多腦袋嗡的一聲，差點倒地不起。

因為主謀重傷未愈，刺客團暫時沒到拷問，隻被關在行刑室旁邊的小牢房裏，等待法最後的傳訊。行刑沒有鍛煉手藝的機會，頗有些失落，用骨悚然的眼神把他們三人打量一番，關上鐵門出去了。

一隻極大的老鼠眼睛閃閃發在牆角蹲著，維克多的臉灰白不似人，小聲對尼克說：

“我用一生的誠意懇求你一件事。如果真的沒人來營救，那麽請你在外麵那個男人我前結束我的生命。從脊椎手，這樣我一點覺也沒有就可以見到上帝了。”

“你，是指用刑還是幹你的屁？”尼克很正經的問。

“兩方麵的意義都包括！！”維克多簡直歇斯底裏了。

“別烏。”剛剛還奄奄一息的尼克跳起來，神奕奕的把囚室了一遍，“告訴你吧，加上這一趟，我已經有六次被捕的經曆了。如果有機會，你在卡塔黑那、塞羅那、尼斯等幾個地方都能見到我的通緝令。不過他們畫畫的技比你師傅那怪老頭差得遠了，沒有一張畫的像。”

“六次被捕？！你每次都趕上特赦？”

“怎麽會，隻不過我每次都功跑掉了。”窮兇極惡的越獄慣犯·尼克說。

於此同時，海雷丁正想方設法營救將。佩德羅總督是阿拉貢派係最重要的貴族之一，也是西班牙在意大利地區的總代理人，他的死對西班牙政局都有很大影響，輕輕鬆鬆救出刺客來是癡心妄想。最理想的方法是帶一小隊英，直接法場劫人。但佩德羅的千人騎兵團竟然全員出，聚在桑塔琪亞等待下一任總督的調配，而陸戰實在不是紅獅子的強項。

主犯昏迷不醒，審問無法開始，況就這樣僵持下來。

維克多渡過了一生中最難熬的半個月，死牢的環境別說衛生，連勉強的幹淨都離得遠。無不在的老鼠、蟑螂、臭蟲、跳蚤時刻擾著他，飲食糟糕到極限、沒有保暖設施和換洗，很快他的襯衫下就顯出清晰的肋骨形狀。隻有尼克知道這種單獨牢房的條件已經算是很不錯，如果關在混合間，那麽文弱清秀的維克多、無法反抗的卡爾，包括自己，都是被別的犯人侵犯的最好對象。

尼克搜遍牢房，在角落的泥土裏找到一骨片，靠這個打開了小牢房的鐵門，但外間的刑房還有更複雜的鎖，並且監獄周圍有全天不停歇的換班看守。一個人逃跑容易，可帶著行不便的卡爾和毫無戰鬥力的船醫就完全沒可能了。唯一的希是卡爾的恢複力，隻要他能勉強爬起來，尼克就有五把握跑得掉。

問題是，等他稍一恢複，拷問就迫在眉睫了。

這天晚上，看守丟進來每天唯一的一餐飯就鎖門離去了。尼克翻撿了一下，挑出比較完整新鮮的食遞給維克多，自己則把那碗泔水樣的菜湯一口口喝下。為了增加飽腹，仔細咀嚼著湯裏的容，一些蠕著的小生在牙齒間劈啪作響。在這樣墳墓般寂靜的環境裏，這聲音簡直讓人發瘋。

維克多聽得五髒翻騰，無力的抱怨：“你就不能一口氣喝下去嗎？非要去嚼它們？”

“不過是些蛆蟲，涼涼的還蠻好吃的。”尼克以食家的口吻作出評價，歎了一聲：“爺，你可真難伺候，眼不見為淨，你就趁黑吃了自己那份吧。”

“我終於理解你對白麵包的執念了。”維克多哀歎：“現在隻要有人給我一點幹淨的食，我甘願把第奇的姓氏無償轉讓給他。”

尼克不以為然的聳聳肩，似乎覺得一個虛無飄渺的姓氏本不值一塊噴香的白麵包。

卡爾躺著吃了一點半生不的麵塊，他在船醫的照料下恢複非常快，但為了拖延時間，一直裝重傷未愈。

吃完這頓難以下咽的晚餐，尼克抹抹，低聲另外兩個人說：“聽著，我觀察了這十多天，差不多把看守換崗班的時間清了。臨晨兩點那個班的人喜歡打牌提神，我們隻要把外間的黃牙醜八怪幹掉，弄到他的鑰匙和武，很容易就能混出去了。”

“但我們不清楚外麵的況，沒有接應，逃掉了也會被立刻發現，整個桑塔琪亞都會戒嚴圍捕。”卡爾對境況非常悲觀，重提讓一個人逃跑的事，“你有經驗，行又蔽，自己跑功幾率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