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霧斂，青竹熠熠，飛雪幽然間日頭悄然落下，些許殘淺無意識地拂照在滿地晶瑩上，反出琉璃清。

將將酉時已盡，年才從長椅中醒徹過來，一襲被從上開，有一半已拖在了地上。

他質特殊，上紅疹果然已全然消了。

年細烏然的長發從椅中曳起，如霧雙眸未及向窗邊的人，便聽一聲輕咳，蒼白有抑。

恍然回神，年立時從椅中起了來，覺到屋有涼意，下意識地向四下裏明明暗暗的火盆，不由有道：“小師姐怎的沒有來侍弄火盆？”

端木若華聞言，眉間亦微蹙，未待說話，便聽年再道：“師父等許，弟子這就去拿一些新炭來。”

不多時年從廚間拿來木炭添上，一麵擺弄火盆一麵不解道：“廚房裏碗盤放的散，小師姐不在，師父可知小師姐去了何？”

端木若華搖了搖頭，寧聲道：“久不聞聲息，或是出院去了。”

白雪覆院，一地冰晶，山風謖謖淩寒。

年不由有些憂心，起道：“弟子去找找。”

端木若華阻道：“不會有事，你勿需擔心，隻在院中看看，不可走遠。”

年低頭應下，推門而出，出得飲竹居便於廊下喚來白狼：“縱白，可有見小師姐？”

白狼與他心意相通，聞言會意，示意地向廚房後邊的林野，年愣了一瞬，思道：廚間後邊野地裏有二師姐侍弄的果蔬……小師姐此時還不歸可是去弄菜了？

他想罷覺得應是，心道菜地離院不遠，便裹上襖子翻到了白狼背上，囑道：“我們去接小師姐回來。”

白狼輕嗚一聲為應，甩了甩周長絨便撒開了四爪，帶著他向廚房後邊的林野飛奔而去。

風雪肆然，刮在臉上生冷，年伏在白狼背上逆風而行，寒得全瑟瑟，睜不開眼，白狼敏捷地追著阿紫的氣息和雪中留的蹤跡疾馳追去，發足狂奔，不多時早已過了院圍向外的風竹地、泊雨丈、千木林……

年長時冷，心下大，忙頂著風雪睜開眼，下一刻強聲道：“縱白……小師姐怎會來這麽遠的地方……”瞇眼看去，黛墨輕淺，飛雪連天，高大茂的樹木荊棘眼無盡，半掩雪中，縱白卻還負著他在大雪封山的陌生林野裏向前飛奔。

“停……停下！”幽深冷白的林已然太過陌生，年心下大不安，忙喚止了白狼。

縱白會意，於一棵壯枝長的老樹旁停了下來，原地震，甩了甩長尾。

年忐忑地看了看四周，目測自己竟似了穀中四周向來無人息的群山地了。既冷又驚，年正囑它原路返回，便見幾步之外的雪地上靜靜躺著一紫發帶，有一半已沒雪中，隻是紫白分明，他仍舊一眼見得。

心下微異，到底有些擔心，年猶豫了一瞬，還是從白狼背上翻下，踩著深雪走了過去。

“是小師姐的……真的來了此地？”年半蹲雪中，拿著那發帶驚愣一瞬，正微有不安，忽聽縱白一聲厲嘯。

還未回神，一腥風便從耳側急衝而來。

嗷嗚一聲，是野痛擊滾落在地的聲。縱白獵獵呲牙，白豎起，不聲不響地護到了年側。

纖瘦的年愣愣地從地上站起，目所見，殘下一雙雙瑩綠森然的綠眸從四周樹木一側緩緩踱出。

狼……

野狼……足有數十隻之多。

在這寒林野地，大雪封山，野都難覓食，因而可見它們無不瘦骨嶙峋。

年眸中一，清細膩似白玉般的手不覺間向腰間之劍，指間輕瑟。

山風獵響，雪下的更大了。

遙遙遠，寒院深深。

端木若華覺到屋再次散出的涼意，眉間微蹙。

指間的厚重竹卷也浸上涼意，握在手中，一陣幽幽然的寒氣襲上五指。

子緩緩放下竹卷，眉目間一閃而過的輕憂。

正冥思間，忽聽一聲約約的長嘯狼嚎，淒然狠戾，不甚悉。

相隔如此之遠，若非耳力過人，定難聽見。

“在正南方……”輕喃一聲，椅中之人空的眸中散出點點憂思，久久，又聞一聲狼嘯，越加淒憤，眉間再蹙一刻，不由地輕輕手扶了案，微了足下。

轉手揮開房門，風雪瞬間侵了進來，寒意瑟骨，淩淩獵響……不自覺地一抖，手於屏風上取過長麾，靜靜披上，許久……終是淺歎一聲，極緩地從椅中勉力站了起來。

絕穀深幽，群山鬱鬱，一若有若無的腥味夾雜在寒風中，飄送遠。

年被白狼護在後，輕，長劍不穩，小上數道極深的狼爪映在襖長靴上，汩汩地湧出來，泛著幽然飄散的冷櫻香氣，過於腥甜人。

長劍上有下，滴在晶瑩白的積雪上，灼灼人。白狼與年四周零零散散地倒下了十數狼，但他的異於常人，於這山林野地，也引來了更多的野。

白狼數次想負他奔逃開，都被群狼圍住爭相撲上，眼見狼數有增無減，年麵越加慘白，手因失而輕不止，幾乎快握不住劍。

狼群最前，那匹棕狼領著眾狼圍著一人一慢慢轉，靜待時機齊齊撲上……

年咬牙輕哼了一聲，傷的左瑟麻木，已慢慢失去了知覺，正是此刻，棕狼一聲低嘯，狼群呲牙而起，全部縱躍起向著他們飛撲而來。

“嗷——”縱白狂嚎一聲，死死擋在年前，正低下頭來做什麽。

年眼前一暗，驟然驚懼，眸中一閃而過的駭，眼見群狼撲來，毫無辦法，隻能下意識地死死握住了手中長劍。

隻是，下一刻，飛雪忽滯，寒風漫卷。

一道冷白的影無聲而至，白練揮過，無形的氣浪劃開，飛躍半空的狼群無不被其間所含之力揮落於地，四下輕嗚。

萬千青飛凝而滯，於年眼前靜止，他有些悉又陌生地見得那融於雪中的一縷清逸白發，於自己麵前拂過，幽然清冷，淡漠如塵。

心忽地一窒，不知為何。

飛雪倏狂，紛落不歇，靜靜立於自己前，白練輕垂，青若舞。

眼中莫名空茫了一瞬，恍然間似見漫天紅櫻飛舞，白無塵的人靜靜遠立，青如墨，淡漠清淺……也是這般的咫尺天涯，也是這般的寧然如畫。

一剎那間席天幕地的風雪，狂然如霧，靜謐喧囂，聽不清，看不清，腦中蒙蒙然的一片混沌，什麽也辨不出，識不得。

山林白雪，幽穀寒天。

他見得那本應絕不可能出現在此的影，不知為何怔住了，久久靜默，未能說出一言半語。

一次次抬手，轉腕，揮退湧上來的狼群，同樣靜默地立於他前，長麾覆肩，卻襯得此刻站立著的影越加纖然，可是映在天地間，白雪中，卻淺立如鬆，傲然如竹，那樣安然又遙遠，親近又陌生……

年眼前一片迷蒙，著白子，心上茫然地瑟了一下。

狼群痛著摔於地上，卻還不退。他因失過多而慢慢不支，終在後無力地倒了下去，朦朧中見得回護他，群狼再上，臉上分明比他更見蒼白、忍，卻仍舊平和寂靜，淡漠清冷，攜著他往後一躍，腳下莫名地竄出冷寒風，隨之一大片森然黑暗淹沒了年的眼，舉世寂然。

昏迷前他分明見得，縱使麵白如紙，虛弱難言，卻從始至終，未對那狼群下了殺手。

雪一樣的人，冰做的麵，竹了骨，卻是雲做的心……

長睫微斂，年本能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