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幾點，雲月從幻夢中蘇醒。

睜著眼睛，無意識朝旁邊看去，“已經到了嗎，怎麽不醒我？”

晏千把車子熄火，淡淡回：“剛到。”

雲月看一下時間，都過淩晨一點了。

按照時間推算的話，影視城離住的地方頂多四十分鍾的車程，不應該這麽久。

他說剛到，雲月沒法去多懷疑，是太累睡得太沉，沒有及時給他指路，可能路上耽擱了很長時間。

了眉心，讓困意緩緩。

晏千也沒有急，把玩著手裏的車鑰匙，突兀地喊了句：“周雲月。”

很久沒有聽到人連名帶姓地，雲月恍惚一怔。

他問：“為什麽改名字。”

他不提，雲月快忘記自己原先的名字。

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名字是養父母起的，周雲。十二歲的一天，家門口突然來了人，有醫生有護士還有電視裏才見過的保鏢團，他們和養父母說了很多話，大意就是這個養源比較特殊，日後要是出事急需用的話可能找不到合適的源，所以他們建議定期去醫院獻存庫，以備後患。

雲月剛開始有獻，可因為家境貧寒，有點營養不良，沒法再定時獻。這事被北城赫赫有名的高門世家晏家知道後，就發慈善地把帶回去養，給予優質的生活條件，希能健康地長。

來到晏家，雲月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土包子，原來世上真的有比學校還大的宅子，原來還能擁有比畫片更漂亮的小子，原來這裏的保姆都不吃中午的剩飯……

雲月在晏家除了擁有全新的生活，還換了名字，晏家老爺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子，剛開始就很疼這個外來的，瘦的小姑娘，說周雲的名字太普通，他建議改“周舟”，朗朗上口。

晏家大爺則說，不用改，可以在後麵加個月字，雲字就顯得沒那麽孤單。

當時的雲月，選擇聽從那個自上到下都散著溫的南爺，選擇了周雲月這個名字。

而現在，隻保留後兩個字。

過往如煙，簡單回憶後，雲月淺笑反問：“不好聽嗎？”

晏千避重就輕，“還是聽爺爺的，周舟吧。”

提到爺爺，雲月想起要拜托他的事。

這幾年沒什麽惦記的人，養父母當年收了一千萬把送到晏家之後，基本沒有聯係，唯一讓牽掛的隻有晏家那位釣魚養花的晏老了，不知他是否安康。

“對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雲月停頓，“回國後我本來想去探過爺爺，可惜被保衛攔在外麵。”

“你要是想見的話，我提前說聲。”晏千提醒，“但他老人家到跑，不一定在宅子裏呆著。”

有時候，連做孫子的都很難見上一麵。

“沒事，見不到也沒關係。”雲月低頭，“隻是想買點禮品，向老人家問個好。”

通知一下，回來了，很安全。

不知老人家還能否記得。

“所以。”晏千突然抓住重點，眉眼一斜，“你聯係我，主要是為了爺爺？”

“……”

被他猜到，雲月不知如何回答。其實，不止是他說的原因，還把他當和章導的牽線橋呢。

“也不全是……”指尖微微蜷，不太自然地挽轉局麵：“以後要是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

真是難為及時反應過來，然後及時敷衍他。

還帶著試探的口吻問他：“雖然一起生活那麽久，但我還不知道你的喜好，你平時喜歡吃什麽啊？”

“都行。”

“意大利餐？法菜？還是料理？”

“以後慢慢說吧。”晏千心不在焉一應，打開車前燈，“很晚了，你早點去休息。”

薄微抿，“……好吧。”

在這個小區裏，雲月租的是老房子，路燈形同擺設，走道荒涼，有車燈照著顯然好走很多，省得點手機的照明功能。

下去後，發現手裏攥著自始至終沒鬆開過的男人外套，微微一怔，敲下車窗，“對了，服還給你。”

裏麵的人沒有，隻說：“下次。”

下次，不是沒有機會。

……

窗外，橡樹蕭條。

疲勞一天的雲月躺在沙發上，等待水壺裏的水燒開。

上次說要把傘帶著，準備還給晏千，這還沒有還，家裏又多了樣他的東西，看來以後兩人會常見麵。

在車裏睡上一覺，雲月幾乎沒有困意。

清晰地記得，自己做了怎樣的夢。

間隔多年的畫麵，依然能清晰地在腦海裏湧現。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夢到那天的景了——

晏宅大廳的地板上，被瓷碎片布滿，那個和同型的患病人虛弱地躺在其中，的手，胳膊，都被碎片劃傷，鮮從傷口流出……

接著，晏南風衝過來，將人抱起，同時用狠厲的眼神看向二樓。

二樓扶手，雲月不知所措地站著，裏喃喃，不是我推的……

有人相信嗎……

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

畫麵一轉，回到醫院，是四麵白牆，燈淒冷的病房。

雲月的眼前，站著的是晏家大爺晏南風，這是從一開始就依賴悉的人。

他的麵容一如既往地英俊，隻是再無昔日溫潤的模樣。

他對說：“你今天必須救青椋。”

雲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幾名白大褂醫護人員按坐下來。一名護士拿出暗黃的皮筋，勒住的胳膊，使其管充盈，另一名護士拆開采管包裝，亮出的長針管折出尖銳而刺眼的。

從胳膊裏被出，逐漸浸滿整個明管子。

那麽多……會死的吧？

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疼痛，最終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

這是個夢。

可也是基於雲月經曆過的事實所幻想出來的，隔一段時間就會反反複複地被大腦回憶，編織夢。

即使醒來，也讓人後脊發涼，渾冰冷。

雲月不由得失神，過去這麽多年，所會過的那種真實半點沒消退。

當時的，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後來不知是自己幸運還是醫生心慈手，僥幸活過來。

…………

晏家，雲月很久沒去了，如果不是看爺爺的話，是不願意去那噩夢源起的地方。

探老人的話，手裏總要拎點東西過去。

晏家老爺德高重，平時不會探的人，送的禮估計都以貴重為主，雲月手頭裏沒什麽錢，堪堪能買一副模樣中看的水晶象棋。

來的這天，還帶了新鮮水果，打車過來的，但在離宅子兩裏地前就被攔住，保衛讓出示證件，雲月想起晏千的話，不知他通知了沒有，隻是出示了份證。

經過掃描儀，又把證件留了照後，就被放行了，保衛客客氣氣地朝點頭，並且派車來接過去。

這架勢，讓雲月以為老爺子多半是在家的，然而過去後才發現並沒有，晏千說的不錯，老爺子喜歡到跑，一把年紀還和小年輕一樣遊山玩水，有時候還會戴個平平無奇的破帽子，和一幫老頭子在河邊釣魚。

晏老以前就沒什麽架子，待人和藹可親的，不自報家門的話，人家還真不一定認得出來，這就是晏家的年長者。

好些年沒來，這宅子變化很大，雲月記得小時候就坐在荷花池旁的長竹凳上，聽晏老講打仗時期的事，每每那時老人家兩眼冒，仿佛年輕二十歲。

大概是年老了，退位了，家裏的大權先後落給兒子和孫子上，連宅中的景兒都和原先截然不同，栽種的皆是名貴花草樹木，樣樣考究，反倒比不上當年典雅，沒有原先那煙火氣息。

可能是晏千之前叮囑過，雲月到之後便有管家來迎接，對於手裏的東西，管家表示謝，特意吩咐兩人來接，同時說道：“老爺在午休，要不雲小姐在這裏等一等？”

刻意見麵反倒顯得唐突，雲月婉拒：“不了，我待會還有點事。”

管家說：“也許老爺很快就醒了。”

雲月看了下時間，“那我先等一會兒吧。”

管家便留去廳室喝茶暫且休息，雲月坐了一小會，發現這是隻留客的小廳，擺設較為簡單，紅木複古沙發座，同櫃臺，上麵放著景泰藍留香瓶。

不到的空間裏，流淌著淡淡的茶香。

外頭，是原木庭廊，簷下掛著一個鳥籠，偶爾能聽見嘰嘰聲，雲月有點坐不住，起去逗了會兒鳥。

時間過得很快，因為還有戲要趕，雲月不方便逗留，走之前找了一張紙條，想用筆給老人家留點話。

留什麽好呢。

最終沒想好，隻留了“周舟”二字，還記得，當初選擇晏南風給加的名字時，晏老眼底流的傷心樣，好似一片好心被辜負似的。

時隔多年，總算把心意認回去了。

來時坐的車，走時也坐了車，到保衛那邊婉拒多送的好意，先行下車，恰時看見鐵柵欄前停有一輛加長車，目稍作停留。

車裏的人顯然也注意到，吩咐司機把車停下。

雲月回來有一陣子了，上次把晏千的車認晏南風的，這回呢。在晏家門口出現的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