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斷壁殘垣之。

看到顧勳幾人走樹林，張衝忙帶上幾名親信前去迎接。他已經領著一眾兵在此盤整了一日有餘，眼看山莊不斷傳出轟鳴之聲，知道其中一定出了大的變故。此刻終於看到顧勳安然無恙的走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向顧勳簡單報告了這兩日自秋水山莊捉拿和解救眾人的況，又著玉麵羅剎和薛玥逐漸遠去的背影，小心詢問道：“那兩人該怎麽置？”

“隨意吧，“顧勳意味深長的了那兩人一眼，角挑起一個輕笑：”反正你們也奈何不了他們。”

他隨即披上狐裘，又吩咐道：“給我準備兩壺好酒，我要和這位吳莊主好好的把酒長談一番。”

連綿白雪給樹枝披上了一抹素白，雪花被寒風卷起在空中飛旋，又簌簌跌落在林中兩人的襟之上。

吳秋水迎著冷風狠狠灌下一口酒，僵的四肢終於恢複暖意。中辣意又嗆得他猛咳數聲，震得腹間傷口一痛。

他緩緩放下酒瓶，盯住麵前之人：“說吧，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麽？”

顧勳將臉埋在狐裘之中，笑得俊逸非凡：“很簡單，讓你幫我寫一封信。”

吳秋水似是十分不解，奇怪地問道：“什麽信？”

“第一、大理寺卿嚴明與朝中某人勾結，想要借秋水山莊為引，扳倒一位朝中一品大員。幸而右卿顧勳善識時務，在關鍵時刻助你將證據炸毀。第二、吳秋水愧對恩師多年信任托付，隻求與山莊同去，特地寫下此絕筆，向他請罪。第三、其後諸多事宜都由顧勳一力承擔，你十分信任此人，保證他會將此事理的幹淨妥當。至於這信是寫給誰，我想你心裏應該再清楚不過吧。”

吳秋水盯著顧勳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平生最好笑之事。

“你的意思是，你做了這麽多事，隻是想讓我給你寫一封推薦信，讓你在那人麵前邀功，保你上位？”

顧勳卻麵不變，繼續道：“還要加一句：此次大難，多虧顧勳從中謀劃，諸多才不至敗。此人識輕重、善謀略，堪可重用。”

吳秋水終是笑不出來了，這人心積慮地毀去了整座山莊，卻還要以此為籌碼嫁禍他人、助其上位，這份心機深不可測，連他都生出了幾分寒意。

他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我為何要幫你寫這封信，寫了對我有何好。“

顧勳目中似乎多了一憐憫：“你害他多年積蓄毀之一旦，以為還能活著再見他嗎？如今你唯一的生路隻在我手中，寫還是不寫，好像由不得你。”

他目突然又變尖銳，似是不經意的提道：“我聽說，多年前你在京城之時，有一位相好的柳氏，這些年來一直帶著一個獨子在京城過著錦玉食的生活，我想吳莊主並不希他們娘倆出什麽變故吧？”

吳秋水手中的酒壺“咣”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混著雪水和泥水，一路滾到了顧勳的靴邊。他順著這靴底往上看去，隻見顧勳逆風端坐，目深遠，中似有萬千丘壑。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人，有朝一日，當這兩人站在一起時，到底誰會是最後的勝者。

“他和那人，到底誰會是最後的勝者。”

第二日，在山的另一端，玉麵羅剎站在一塊木碑之前，腦中也忍不住這麽想著。

薛玥站在他邊，著木碑上的字，輕輕歎道：“從此再也沒有秋水山莊了，秋容在九泉之下也會開心吧。”

玉麵羅剎隻是默默站立，任雪花將他的墨發染銀。

薛玥在旁靜靜看著，隻覺得那影在寒風中顯得如此蕭索，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他一人獨行。

莫名到酸楚，一個念頭轉了又轉，終是開口道：“葉大哥，你既我一聲小妹，以後我便認你做哥哥如何。以後我們便是親人，以後有誰敢欺負我，你要去幫我報仇。”

玉麵羅剎似是有些詫異的轉頭看，隻見笑魘如花，在這冰雪之中傳來陣陣暖意，他心頭忽地一熱，眼框中有些酸脹，幾乎要落下淚來。

從此以後，他不再有朋友，卻多了一個親人，老天待他總算不是太薄。

一隻白鷺自兩人頭頂掠過，穿過素裹銀裝的林，一路盤旋至道之上。

一輛馬車在白雪堆積的道上緩緩駛過，馬車一個疑的聲音問道：“這倒是件奇事，玉麵羅剎乖戾，怎麽憑那一句話，就願意放人？“

另一個聲音懶懶傳來：“因為這世上有一種人，無論何時都能讓人全心信任，值得以生死相托，薛玥就是這樣的人。”

一陣冷風將車上的布簾吹開，雪花落車，又在香爐暖意之中迅速化為水滴散開。顧勳著指尖上化開的雪水，眼神有些恍惚，“不知京城裏，是否也下起了這樣的雪。”

馬車繼續前行，將道旁樹木的積雪輕輕震落。一天一夜的大雪，如同厚厚的錦被一般將土地包裹起來，而那層層素白與泥黃之下，有一抹新綠正在悄悄地醞釀，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第28章繡花針

景元十六年，八月初七。

當一抹豔自段宅的朱門之上泛起紅，段笙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比這流火驕更要明幾分。

他原本是都察院一名史，一年前致仕之後，便靠著半生積蓄，在這距京城千裏之外的小城之置了一產業。十幾年的宦海沉浮，早已令他心力瘁。如今，在這山清水秀的小城之，過著世外桃源一般的寧靜生活，竟讓他到前所未有的愜意。

而真正令他高興得是，再過兩日，就是他獨子段乘風的大喜之日。這幾日，他吩咐下人在院布置了大紅綢帶，八個寫著喜字的大紅燈籠，招搖的在簷下排開。段宅上下，都籠罩在一片喜氣之中。

在和管家忠叔核對了這幾日的禮單之後，段笙眼看窗外天漸暗，便將後續事宜代完畢，徑直朝臥房走去。張忠自京城起就跟隨段笙，在他心中早已如同家人一般，因此也放心將府大小事務一並托付。

一走臥房，段笙便見自己的夫人薛氏，正在燭下繡著一床鴛鴦錦被。段夫人娘家曾任姑蘇織造，自閨中便習得一手好針線，這床鴛鴦錦被已經繡了半月有餘，如今隻剩最後幾就要完。

段笙見那大紅的緞麵之上，兩隻鴛鴦引頸纏綿，不僅姿態栩栩如生，連眼神都似要滴出水來，不讚道：“夫人一腔慈母之，皆化於這針線之中，風兒一定會十分喜歡。”

段夫人捂輕笑，雖已四十有餘，卻仍保持著一般的窈窕段，眼角眉梢那一抹溫，看得段笙有些癡了。兩人婚已二十餘載，一向鶼鰈深，是以多年來雖隻有一個獨子，卻從未過納妾的念頭。

突然，自院中傳來一聲尖，打破了這一室的。

家丁劉急急忙忙從門外奔來，一邊跑一邊大喊道：“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段笙眉頭一皺，正要喝斥他不該如此莽撞，就見劉伏在地上，抖如篩糠道：“是小翠，小翠……死了！”

段笙臉驟變，小翠是府裏的丫鬟，一直服侍大爺，若出了什麽事，難道……

念及段夫人子弱，不得刺激，段笙便安在屋休息，自己隨劉一路趕到大爺房。

一進門，隻見小翠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一張俏臉早已冷，表卻十分平靜的如同睡著一般。

在邊站著一位青衫公子，一張俊臉嚇得毫無，正是段家獨子，即將要親的新郎段乘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段笙鐵青著一張臉，吼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段乘風神恍惚，顯然被嚇得不清，隻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和幾個朋友喝了點酒，一回來就看到小翠躺在這裏，已經……已經斷氣。”

段雲宏知道兒子一向溫和純善，這副模樣也不似說謊，當下心頭稍寬。

他忙蹲下`，仔細檢查小翠的，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一傷痕，又命劉取來銀針，將其探小翠間，卻見銀針並無任何變化。

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到底是怎麽死的？

段笙從未見過如此蹊蹺詭異之事，正在沉思之間，突然邊的劉大喊一聲，他忙低頭一看，隻見小翠雙目如同兩個一般，開始泊泊的冒著鮮，模樣煞是可怖。

段笙嚇得往後一退，差點坐到地上。過了一會才強自下心中恐懼，抬頭對已經麵無人的兒子道：“不要的，明日一早就去報。”

隨後又吩咐劉：“你和馮七今晚陪著大爺，留意府任何靜。”

安頓好一切，段笙心事重重的走回臥房，一臉擔憂的段夫人忙衝過來詢問況，他唯恐夫人擔心，隻輕描淡寫道：“沒事，可能是突發什麽疾病去了，明日會府來查明究竟。”

段夫人想到兒子大喜的日子前竟出了如此晦氣之事，忍不住心頭一酸、低頭泣起來。段笙忙將摟住溫言安，再抬頭時，窗外的”囍“字燈籠被風吹得不停飛轉，正一下下的敲打著梁柱，給窗欞投下一片影。

這一夜，才剛剛開始。

不過安寧了片刻，院又響起一片嘈雜之聲，段笙心頭一沉，知道又有禍事來臨。

這次死得是段府的廚子——周通，一樣的死法，一樣的雙目淌，倒在了柴房之。

段笙覺得腳步有些發，險些站立不穩，一旁的管家忠叔忙上前去扶住他。兩人命人下周通的服仔細觀察，全仍是找不到一傷痕，隻是在其領之發現一枚十分致的銅質紐扣。

段笙覺得此十分眼，忙命劉再到小翠的查看，果然在其右手之中，也發現攥著的一枚銅扣。

段笙死死盯著這兩枚銅扣，突然睜大了雙目，對忠叔喊道：“那個錦盒！早上的那個錦盒，現在何！”

忠叔愣了一愣，這才回想起來。段笙所說的錦盒是今日一大早，不知何人送到段府之，錦盒裏隻有九顆致銅扣，這禮即不貴重也無署名，兩人隻看了幾眼，便隨手放在一旁。

待兩人再去尋時，發現那錦盒還規矩地放在原，而盒裏的九枚銅扣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段笙呆呆地對著空盒半晌，突然開口問道：“段府上下，一共有多人。”

忠叔不知他何出此問，思索了一番答道：“老爺一家三口加丫鬟下人，一共有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