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夫人從沒想過，與自己準兒媳見麵是這般場麵。

宋采唐手裏墊著帕子，帕子裏著死人的……爛皮？還湊近聞味兒！

衝擊力太大，還沒驚喜準兒媳醒了，心就忽悠了一下。

還有那話，諷刺誰呢！這是見過閻王爺，有膽了？

吳大夫半輩子做生意，人前從沒『』過怯，此時更不能饒人，森冷一笑：“宋姑娘好大的口氣，一萬兩聘金，我都能聘個皇家貴來了，何必要你？”

宋采唐看完，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袖，轉過來：“吳大夫人出得起一萬兩聘金，聘得起皇家貴？”

看到正臉，吳大夫人頓了一下，不得不誇，自己的眼就是好。

宋采唐瘦是瘦，皮長的特別好，又白又細，似乎潤著珠，一管高鼻，一汪杏眸，眉長過鬢，著英氣，也著智慧。以往人傻，眼睛裏沒活氣，顯的有點呆板，現在一雙眼睛靈起來，整個人瞬間就不一樣了。

潤有姿，又有鮮活的韌勁，子有長這樣的。但隻要有這氣派，不用說，一定是撐家好人選！

兒子，正該要這樣的媳『婦』！

吳大夫人心中滿意，對於宋采唐些許小心思，怪氣的調調，也就容忍了。

有脾氣的媳『婦』才好，沒脾氣，怎麽管事，怎麽理家？

“宋姑娘果然剛醒，對我吳家一無所知。”

吳大夫人聲音漸緩，了下角，在銀杏找來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萬把兩銀子而已，隨便調一調就有了。”

“哦，”宋采唐放下手中帕子，重複了一遍，“出得起一萬兩聘金，聘得起皇家貴。”

吳大夫人微笑：“自然。”

看著宋采唐，越看越滿意，心說這姑娘要討價還價抬高點價也，隻要不過分，給了！

宋采唐長眉一，潤黑眸底粲粲有：“聘得起皇家貴，怎麽不去聘，委屈找我這樣的傻子，豈不是太虧？”

“你——”

吳大夫人這才明白，這死丫頭在這等著兌呢！

皇家貴，也是這樣的小門小戶能肖想的？就那麽一說！

可這話都放出去了，怎麽往回咽？

“小姑娘家家，張口閉口要錢，你的家教呢！”

宋采唐：“夫人沒錢，直說就是，沒必要拉別的說事。”

“誰說我沒錢了！”

吳大夫人倒一口氣，再往這個上轉，死丫頭還會扯皇家貴！

倒是真聰明，也真有膽。

看了宋采唐兩眼，深呼吸一口，下火氣，轉了轉腕間鐲子：“有錢沒錢，這婚事，也是同你舅母談的，你舅母可是應了。你那丫頭不懂規矩便罷，你也不懂……可是要我教教你？”

宋采唐這次幹淨利落的轉，沒頂。

吳大夫人正滿意，宋采唐又說話了。

“聽說吳大夫人是開封人？”

“是。”

說到這個，吳大夫人就很自豪，這楚州欒澤，富庶倒是富庶，可商家居多，沒多地位高的。從國都嫁過來，正經的閨秀，到哪都有麵子。

了鬢邊：“你們小姑娘家，就是對這些好奇。倒也不難，你嫁來我家，我可同你說說這開封的事，教教你名門的規矩，得空還能帶你去——”

“那吳大夫人想必對家之令很有了解。”

宋采唐本沒聽說話，直接半截阻了。

吳大夫人臉『』有些難看：“……自然！”

“十五年前，也就是建安十年，家中堂發令，邸報下發州府縣驛，其有一條：獄事訴訟，從嚴從規，但有者，必須經由仵作檢驗，格目錄，查無有異議，方才可土為安。”

吳大夫人眼瞳驟然一，警惕心起，宋采唐說這個幹什麽？

“而夫人你這吳家，一萬兩銀子隨便調調就有的富貴，也是近十五年才發展起來的吧。”

吳大夫人手中帕子猛的攥。

“從未聽聞誰家隻做白事生意，就發了財的，你吳家，倒是令我宋采唐大開眼界——”宋采唐長眉揚起，眼梢微垂，“靠著白事生意，風風火火，屋瓦越起越寬，家中子弟一個個送出去出息，姻親都跟著沾，一萬兩銀子，竟也是小事了。”

“吳大夫人，我著實很為你擔心啊！”

最後一句，像是重錘，敲打在吳大夫人耳邊，敲的心頭發。

看著麵前眉目清婉的宋采唐。

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淩淩無波，仿佛能映出世界所有醜惡事。

不……

不可能……

不可能知道！

那樣的，怎麽可能知道，在詐！

宋采唐看著吳大夫人失態，並未放過，而是一步步『』近：“吳大夫人，死人財好發麽？”

“不……你不知道……”

宋采唐笑了，眼睛瞇著，角彎著：“那些夫人，好伺候麽？”

吳大夫人陡然睜圓了眼，呼吸急促，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封口費。”

宋采唐纖細指尖點了點桌子：“打點費。”

“置棺費。”

“跑費。”

說一點，就往前靠一點，最後微微彎，『』的吳大夫人直直往後仰，看著就好像看到了魔鬼：“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好，”宋采唐拍了下手，“那就說點你能聽懂的。”

“家明文，不管是誰，不管在哪兒，不管什麽份，隻要見了，都要走正經程序驗錄，一旦發現異常，必須立案申查。這大家門庭的下人們……也在這中間。”

吳大夫人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宋采唐不僅僅是聰明人，本事還不小，隻醒了一夜的工夫，竟也有通天的手段，知道了那個。

今日這一出，宋采唐不是允嫁，不是要錢，是要敲詐！

眼皮緩緩垂下，指尖掐的生疼，先頭突如其來的震驚過後，開始想辦法回旋。

“奴就是奴，賣契一簽，此生此世，命便在主人手裏，主人想要他死，他就得死，哪怕極刑殺奴，律法上不過也隻罰點銀兩，你同我說這個做何？”

靜靜抬眼，看向宋采唐：“再者，這些同我，沒半文錢的關係。”

“你說的不錯，主殺奴，的確不會下獄，也不會賠命，”宋采唐微微彎，對上吳大夫人的眼睛，衝笑，“但是丟、人、啊。”

“如今幹什麽不要名聲？宗『婦』掌家，兒孫前程，兒婚嫁，家族未來，哪一個不要？”

吳大夫人瞪著宋采唐，眼底幾瞪出。

還真小看了這丫頭！這哪裏是能娶回家的撐家主母，這是隻隻要招了，就會被啃啃撕下一層皮的小狼！

“有些人在外慈眉善目，在家心狠手辣，磋磨下人『』命，敢做，卻不敢擔，還怕丟不起那人，就尋你吳大夫人幫忙，做個假象，弄到義莊。”

“你吳大夫人雖穿金戴銀，卻‘善名’在外，多年來一直襄助義莊，捐錢捐捐薄棺喪儀，甚至為無家可歸之鬼理辦喪事，義莊得了好，怎會不照顧？”

“你再打點周到，這事，便抹平了。家不會查，風聲不會，別人家留住了好名聲，你吳大夫人，得了銀子。”

宋采唐指尖轉了轉：“嗯……你來我往越發好，更多私的，上不得臺麵的事跟著來……”

才養了吳家這大耗子。

房間裏陡然安靜，落針可聞。

話到如此，大家彼此都明白怎麽回事了，宋采唐開始談條件：“你家那傻兒子，我不會嫁，你把事抹了辦好，再為我主仆被關在這裏賠禮道歉，幾百兩銀子我不嫌，上千上萬我不嫌多……”

“這事，我便不同你計較，也不同別人講，如何？”

微笑著看吳大夫人，很在誠意。

吳大夫人卻著臉，慢慢站了起來。

空口白牙，才不會被一個小丫頭給哄了！

“宋采唐，你莫口噴人！”

宋采唐笑容漸漸收起：“你說我口噴人？”

“沒有證據，不知哪聽來些閑言碎語，便胡『』造謠，威脅於我，宋采唐，你可知你這般胡鬧，我是可以到公堂上告你的！”

吳大夫人底氣十足，以為這樣可以嚇退宋采唐。

宋采唐卻了。

“你要證據……”

突然轉，走到臺前，纖細手指上覆布。

吳大夫人想起初時推門看到的那一幕，突然間，心跳如擂鼓：“你……你想幹什麽！”

“自然是——”

宋采唐低眉一笑，覆布掀開，在下劃出飛揚弧度。

“給你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