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會治病，村中的男老有誰生了病都會找若水求助，而施治的過程往往很神，就像一種古老的儀式。假如在原中那些早已建立城廓與國度的大族眼中，若山和若水當然就是這個村落裏的祭司與巫祝，但此地卻沒有這種稱呼，他們就是山爺與水婆婆。

被若山從清水氏城寨廢墟中抱回的男嬰，就生活在路村。人們發現他時，恰好有一頭胭脂虎似是在給他喂，所以大家都稱呼他為虎娃，這個名字也是希他能像猛虎一樣強壯、健健康康地長大人。

在這種部族村落裏，照顧孩子的不僅有自家父母，也是整個部族共同養與照顧。包括他們采集與狩獵到的食，往往也是共同分配的，私有的財產很，那些珍貴的都歸整個部族共同擁有。

在險惡的蠻荒中，他們需要集行互相協作才能長久地活下去。不下雨的白天，大人們到村外采集或打獵時，村中往往隻留下一堆老弱婦孺，老人們坐在門口做著各種活計，同時也照看著村中到跑的孩子，虎娃也在其中。

虎娃剛到路村的時候，說不定住在哪家，誰家方便照顧這個嬰兒就把他抱過去。到了三歲多能滿地跑的時候，在若山族長的石屋邊也給他搭了一個溫暖堅固的小屋子，壘石為牆、編織厚厚的草覆頂，睡覺的藤窩裏堆滿了的皮。族中孩子們的食，當然也都有他一份，而這些年來，照顧他最多的就是山爺和水婆婆。

虎娃長得虎頭虎腦的很壯實，卻和這裏大多數孩子皮糙厚的樣子不太相同，細皮顯得很白淨，腳踝上一直套著一個藤環。這裏的大人們沒事都喜歡將他抱過去兩把、拍兩下。

族人們並不是每天都打獵，外出狩獵往往隻是男人們的事，而且很隆重嚴肅。首先由若山族長決定什麽時間、去哪個方向，還要祭拜山神請求護佑，做好一切準備之後才集出發，有時還需要幾天才能回來。

在虎娃來到路村後的這幾年，路村人外出遠距離狩獵的次數明顯有所減，村子的麵貌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城寨周圍有一圈以堅固的石塊壘的寨牆，以前隻在正麵有一個出口，而側麵的牆下有一條蔽的水渠引山泉村流進兩個池子，一個池子的水是食用的，另外一個池子是洗東西用的。

如今背麵的寨牆上也開了一個出口，就在水婆婆住的石屋後方，通往高的山林。靠近城寨的山坡上生長著片的青岡橡和老榆樹，橡子和榆莢都可以磨食用，在缺乏獵的時節裏能夠充，村裏每年都會組織族人集中采集保存。

如今在那些青岡橡和老榆樹之間的灌木叢中，撒種了片的菽豆。菽豆很好生長，藤蔓纏繞在灌木叢中到都是。豆子很青時就可以食用，很香很；等到變幹變黃後則可以長期保存，一直能吃到來年。

仔細看這種放式種植還很有規律，豆子撒種在灌木叢中，而環繞著青岡橡林和老榆樹林之外，雜草樹木已經都清理了，被片如屏障般的火麻林包圍。火麻林中有一條小路，通往下方城寨的後門。

不僅人吃豆子，山中很多鳥也吃，比如經常就有猿猴來摘豆，如果竄進村子可能會傷著小孩。火麻不僅很生蟲，它的青和葉片上都帶著絨絨的白刺，並且散發一種特殊的氣味，假如被劃傷了會覺火辣辣地難，所以很多野都不會鑽麻麻片生長的火麻林，這也算是一種天然的保護。

在城寨裏的房前屋後，族人們也會種植幾株火麻或菽豆，著竹竿或樹枝讓豆藤纏繞生長，這些基本上都是平時摘著吃的，而村外的林地則是大規模的采集之。村落裏的房屋基本上呈向心分布，背朝著圍牆門朝著村子中央那片開闊的平地。

村子中央留出的一大片空地是族人們集會議事的場所，平時也是孩子們耍鬧的地方。

時節是春末夏初，菽豆尚青、火麻未，但滿樹圓圓的榆莢已經發白變幹，風大時會飄飄揚揚地灑下如落雪一般，又到了該采收的時候。這天在族長的率領下，族人多半都去了村後那片被火麻包圍的山林，有人用長竿撥弄和敲打榆枝，有人在樹下的灌木頂端鋪上草席收集榆莢，然後統一放置到竹簍裏。

隻有一些老人和數青壯留在村子裏，看著玩耍的孩子們。稍微大一點的孩子都跑到山林中幫著揀榆莢看熱鬧了，這裏滿地跑的都是些小不點。城寨裏平日比較安全，不需要太特別的保護，但太小的孩子也得盯著點，比如不讓他們靠近水池邊、不要摘食房前屋後種的菽豆。

豆莢已經飽滿，剝開之後多青豆又脆又，但卻吃死過人。村裏剛種菽豆的時候，就有人摘取青的菽豆生食，當時看著沒事，可是等回到家中卻上吐下瀉大汗淋漓，發覺不妙將水婆婆找來時，水婆婆卻搖頭道：“已經晚了！”

後來族長若山想起一句古話：“青菽不可生食，或有大毒。”據說是神農天帝很久之前留下的。但路族人並不清楚這些，因為他們以前並沒有見過青的豆子，而族長也是在山外偶爾聽說的，並沒有太留意，結果村裏剛種菽豆不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可奇怪的是，當時村裏有不人都生吃了青的豆子，隻有一位健壯的男子中毒送了命，而其他人卻沒事。難道世上也有一位掌管食豆者生死的豆神，種豆、食豆須向他祭奉？不論怎麽說，小心一點總歸沒錯，族人再也不生食青豆，還會看著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不可誤食。

天氣溫暖但還不算炎熱，孩子們在空地上跑得正歡，其中還有一條花尾狗到蹦。這條狗就跟在虎娃後麵，而虎娃正邁著小腳丫追著一群。群被驅散在房前屋後轉，虎娃總也攆不上，後來他發現到兜圈子本抓不住，於是就盯上了一隻母。

大人們對這種飛狗跳的場麵早已經習慣了，隻是做著自己的活計，或著麻或修補著。部族裏的孩子不知道什麽讀書寫字，更沒有什麽長大了要幹什麽的遠大抱負，他們年時就在追逐玩耍中鍛煉著魄，等到再大一點，就要學習各種生存技能、幫著大人幹各種活計。

虎娃終於功地盯著那隻將之追出了群，沿著房屋後的石牆一路往前跑，著小手好幾次差一點就抓住了它，而那條狗晃著尾仿佛在給虎娃加油。以狗的速度本能輕易追上，可是這條狗的樣子卻很古怪，它像人一樣直起子用兩條後一路小跑，一雙前爪在前端著。

眼看已經將那隻攆到了拐彎的牆，虎娃張開雙手力往前一撲，卻又差了一點沒能抓住，反而摔了個啃泥。花尾狗不高興了，四蹄著地朝著發出一聲吼吠。了驚，撲扇著翅膀竟然飛過了那道牆。

被訓養的家禽飛行能力已經退化，但在急況下，也能撲扇著翅膀飛出一段距離。虎娃見這隻竟然跑到了寨牆外，覺自己闖禍了，聲氣地喊道：“盤瓠，趕把它抓回來！”

盤瓠就是這條花尾狗的名字，它力一躍，後蹄在石牆上蹬了一下也蹦了出去。虎娃學著樣子在牆下蹦了兩下，發現自己過不了這道高牆，趕順著牆跑出了城寨的前門去追和狗。

城寨前門外是一片開闊地，荊棘和碎石已被清理，隻有不高的雜草生長，有一片地方天然凸起的巖石已被削平，這也是族人晾曬各種東西之，再往前便是一道斷崖穀壑，宛如高原山地中被劈開的一道深深裂隙。

盤瓠四蹄著地時跑得非常快，而那隻被追急了，一路蹦一路撲扇著翅膀翔，竟直接朝著斷崖那邊去了。虎娃在後麵喊了一句：“別掉下去了！”

眼看就到了斷崖邊緣，盤瓠一個騰空沒有把撲住，又飛了起來，盤瓠又發出一聲吠。這聲犬吠與平常不太一樣，顯得中氣十足非常震耳，在山中傳出很遠。似是到了莫大驚嚇，居然撲扇著翅膀飛到了斷崖對麵。有時難以想象人在危急時所發出的潛力，也一樣，很見到一隻竟能飛出這麽遠。

斷崖對麵仍是山巒，兩側崖頂相距最窄約有七丈遠，向下看深不見底。飛過去了，狗卻跳不過去，盤瓠不甘心地朝著對麵汪汪，虎娃氣籲籲地跑過來道：“壞了，要打屁了！”

路村原先沒有、路族人也不會養，這群最早是從清水氏一族的城寨中帶來的。當日那群山外的兇徒在城寨中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不論是人還是犬，凡是能氣的活都被斬殺殆盡。清水氏一族養，但也全死了、骸亦化為灰燼。

城寨中的棚卻沒有被焚毀，地上窩中還有一窩蛋，被幹草蓋住，黑夜裏很不容易發現，兇手們大概也不會無聊到殺蛋滅口。當兇手們離去之後，這窩蛋不知為何竟孵化了出來，一窩小就在幹草堆中嘁嘁喳喳地，被後來趕到的路族人發現了。

這窩小就被路族人小心翼翼地帶了回來，他們也不知道怎麽養，還好村中有見多識廣的山爺和水婆婆，指導族人搭起了棚、嚐試著喂養小。有幾隻後來長大了，然後又開始下蛋孵小，路族人漸漸學會了養。

其實這也差不多就是散養，是啄蟲子吃的，氣候相對溫暖的山野地帶有各種蟲子孳生，城寨裏包括各家住的石屋裏都有蟲子。路村人特別喜歡這群，沒事還把群趕到自己家的石屋中四啄食一番，將煩人的小蟲子給清理掉，其中也包括蜈蚣一類可能會蜇人的毒蟲。

路村人是觀察了很久才真正學會養的，下的蛋有的能孵出小有的卻不能，後來才發現母跟公配後下的蛋才能孵出後代。但是不論有沒有公，母都會下蛋，最棒的母有時一、兩天就會下一個蛋，這樣的應該注意配種再孵小。

這群可是族人的寶貝啊，它們既可以趕進屋裏去啄毒蟲，的味道又是那樣的鮮，而且還會源源不斷地下蛋。雖好吃卻不能隨便食用，要盡量留著下蛋，隻有那些已經不再下蛋的老母或者數量不需要太多的仔公，才會定期殺了吃，每到殺的時候就是村中的節日。

今天被虎娃和盤瓠攆出城寨、又飛過斷崖不見的那隻，是一隻下蛋正多的母，這下可真是闖了大禍了！

還沒等虎娃和盤瓠回去，族長若山就帶領族人拿著武跑出了城寨。盤瓠最後那一聲吼實在太響亮了，就連在後山上采集榆莢的人們都給驚了。大家以為發生了什麽變故，都趕跑回村子又拿起棒衝出了前門，結果竟是這樣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虎娃和花尾狗被族人們“押”了回去，就在城寨中央那塊平時祭奉山神的石臺旁，族長若山手持藤條道：“虎娃，你怎麽把攆過了斷崖？平時不是不讓你們擅自去那邊嗎？這下好了，全村人每月至損失十個蛋，你說該不該打屁？”

三、四歲的小孩，語言邏輯總是和大人不太一樣，虎娃出很害怕的樣子，脆聲問道：“穿裳打嗎？”

很多人沒反應過來，站在若山旁的水婆婆笑了：“這一次穿裳打，再有下一次就裳打！”

虎娃又好奇地追問道：“那再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