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到那張在折扇下的字條：為國捐軀，無怨，得爾相守，無憾。

“所以……”小蘿聽了陶詩口中的前生，心裏酸難平，哽咽著問：“所以到最後你也沒有找到七王子的。”

陶詩輕聲道：“沒有。”

“那……你是怎麽死的？被堆裏的毒蟲……咬死的？”

陶詩搖頭，“自盡。”

毒蟲咬在他上的第七日，他子開始紅腫潰爛，但不足以致命，另他徹底放棄的是那些已經腐爛到辨不出容貌了，恐怕他翻遍了十萬堆也再難辨出哪一是七王子的。

他唯一的願是能將七王子親手埋葬。

那日，上古嶺萬林遭雷擊，生了大火，火舌蔓延海，他站在茫茫無盡頭的堆中執劍自刎，同十萬將士一同化為灰燼。

他知道，他同七王子終歸死在一，以同樣的方式化為塵埃。

臨死前他憶起那日春日刑場，七王子一蔥長袍眉目英，親自為他解開繩子。

他言笑晏晏，“陶詩，字薄苑，十四歲襄王宮，喜淡食，擅畫，不善言辭，純，淡泊致遠，我一直默默注意你很久了。”

馬車顛簸而去，滿是梅香的車廂，他問：“七王子為何救我？”

“我知公子品行高潔，才雙絕，這麽好的人，不該死。”

住洌香院的第十日恰好是他誕辰，七王子竟將母後的傳家寶—無相神筆贈予他。

如此珍重之，他一口回絕。

七王子清清淡淡道：“世上唯有薄苑配得上這支筆。”

他又記起，兩人曾在院舍中種了一株極為罕見的白玉梅花，不知以後是否會傲雪盛放，路過的人是否會駐足聞香，反正他們是再無緣聞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張揭王的謀，你猜到了麽？

第17章畫公子15

小蘿吸著鼻子將眼淚幹，“七王子什麽名字，你還記得麽？”

“古藺。”陶詩幽幽一歎，“為了紀念他，我將他送予我的黑貓改名古藺。”

“那後來呢？”

“我死後執念不散，從火海中爬了起來，不斷吸收來自古戰場的邪之氣，千年的時沉澱下來，我了萬林的王者，控，不生不滅，不老不死，不傷不痛，無知無覺，最終變活得最久的一。”陶詩說著憑空幻出一把匕首，輕輕於手掌間劃出一道口子。

鮮紅的方湧上來，傷口便開始愈合，不過須臾間方劃出的那道傷口徹底消失不見。

他垂頭著平的掌心，眸底空，極輕的聲音道：“疼，你知道什麽是疼麽？可我卻毫覺不到，這茫茫數千年來從未覺到，甚至快要忘掉疼是一種什麽覺。”

小蘿握上他的手，“疼就是疼啊，覺不到疼不是很好麽。”

陶詩向的臉蛋，心頭雖無奈，但語調極平靜，“你不懂，無嗅覺味覺尚好，可再連疼痛亦知不到的話同死人無異，我這數千年來時常覺自己不過是個死人，同躺在棺槨裏埋在山腳下的沒什麽兩樣，我想重新會疼痛的覺……或許疼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證明。”

“所以，那目能治你的病，能讓你恢複嗅覺味覺甚至能讓你重新覺到疼？”

陶詩點點頭，眸底燃起一簇希的，轉瞬即滅。

——

夏至未至，淺夜，一場暴雨突至。

本是屋作畫的陶詩拿了傘推開屋門，那蘿卜頭還紮在菜田裏。

他撐開傘走去田邊為蘿卜頭擋雨。

不知小蘿卜頭是困得迷糊還是被澆得迷糊，半睜著眼皮懨懨道：“不喜歡這麽大的雨，發型都了……”

陶詩蹲下，順了順頭頂綠汪汪的葉子，“葉……頭發整潔著呢，不不。”隨手嘟了嘟在外麵的一截蘿卜，“你想不想做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白日夜裏都是人。”

“想，這樣我就能同你睡在一了。”嘟囔完了又閉眼睡過去。

第二日，雨霽初晴，小蘿挎著竹籃央求陶詩同一起去西山頭采鬆茸菇。

陶詩第一次拒絕，隻專心翻看手中厚得能砸死人的書卷。

桌案上還摞了半人高的古籍。

小蘿出門欄前回一眼，心裏嘀咕著，公子如此賣力讀書，是要考狀元麽？

陶詩不眠不休翻閱了半月的書籍，終於打一本殘缺不全的古籍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陶詩走的那天山風吹得人，小蘿哭腫了眼，盡管陶詩一再解釋自己不過去去就回，也許三五日，多則半月便回。

小蘿將人送到山口又足足抱了半個時辰才撒手。

陶詩晃晃的羊角髻，“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古藺會保護你，你自己萬事小心，切莫貪玩，遇到獵人盡量躲開，不要同他們講話。”

小蘿哭皺了臉，點點頭。

抹眼淚的一瞬間，陶詩化作一陣煙霧消散不見。

公子這一走，整整十六日，小蘿掰著手指頭過日子。

公子說要去千裏之外的邽（gui）山逮一種做蠃（luǒ）魚的東西。

第十六日的黃昏，陶詩出現在草屋前的柵欄院。

竹青的袍子上染滿了跡，口一個大窟窿，手臂間掛著幾個深可見骨的裂痕，左手握一個明的袋子，裏麵遊著幾隻長著翅膀的小魚。

陶詩回來後並不急著休憩療傷，而是起了灶火燉魚。

小蘿急著在後麵團團轉，“你不是說你不會傷麽，你這一的口子怎麽回事，你上的大窟窿又被誰的你告訴我我去把他捅篩子給你報仇。”

陶詩淡笑不語，直到將燉的蠃魚盛到瓷碗裏，才道：“吃了它我便告訴你。”

魚下肚後，小蘿還沒來得及追問便起了一天一夜的高燒，每一刻都像是在烈火中煎熬一般。

陶詩始終陪在邊，每隔兩個時辰渡真氣給。

燒停的那一刻正是子時初刻，緩緩掀開眼皮，窗外圓月高懸。

迷迷糊糊坐起來，見陶詩坐在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你的傷好些沒？”虛虛一問，雖然他換了新裳看不見口那個駭人的大窟窿，可他手臂間還掛著裂痕，似乎比之前小了些。

陶詩麵上掛著一貫的微笑，淡淡的，綿綿的，潤潤的，看得渾不自在。

“你頭發了。”陶詩的第一句話。

小蘿一手著頭發飛快地跑去銅鏡旁照了照。

兩個羊角髻規整得很，一點沒歪。

“你騙人。”扭頭說，突然又怔住，轉向銅鏡裏一。

裏頭映著個水靈俏皮的小姑娘，大敞的屋門外黑得朦朧，地上落著淡淡月。

此時，正是夜裏。

捧臉尖，變了人，再也不用一夜就得變回蘿卜頭紮到土地裏去。

漫天繁星下，圍著柵欄院跑了好幾圈，興得快要飛起來。

這麽說可以日日夜夜同公子黏在一起了。

跑得累了才想到追問緣由，氣籲籲挨到陶詩邊問：“是不是那長翅膀的魚……”

“對，邽山的蠃魚再加上我渡給你的真氣，夜後你再不用變回蘿卜頭，你雖是人的外貌，但丹還在，所以你目前乃半人半妖，不過你的壽命可遠比人類壽命長，待在我邊可保你不老不死，冥王也不敢取你命。”

管他是人是妖，還是人妖，不用再紮蘿卜田裏風吹雨淋，足讓欣喜若狂。

公子遠去邽山原來是為了，小蘿得想哭，掀開對方的袖子查看他手腕上的裂痕。

陶詩的頭，“不礙事，你知我覺不到任何疼痛，這次傷的確實重了些，不過上這些口子遠沒表麵上看到的這麽嚴重，三天之定恢複如常。”

“……可是誰能將你傷這樣。”對方覺不到疼，可心裏劃過尖銳的疼。◎◎

陶詩掌心幻出一隻巨大的薑黃犄角，“就是這個，窮奇，它用角傷了我，我殺了它順便拔了它的角。”

混吃混喝在陶詩邊，小蘿蹭了些書讀，記得某書中道窮奇乃上古四大兇之一，厲害得很。

他怎麽會跟窮奇打起來，後來查閱了不的書籍才曉得，千裏之外有座邽山，邽山中生有蠃魚，窮奇乃邽山守護者。

又是為了，世上再找不出比公子待還要好的人。

雖然陶詩不知疼痛，到底被上古兇傷了元氣，需閉關調息。

未免陶詩被打擾，被古藺拎出門，黑貓道，這三天讓到別晃悠去。

小蘿拍拍上的土走出柵欄院，不明白公子那麽待見，公子的貓怎麽那麽不稀罕。

真是一隻不懂事的貓。

山神府，仍了兩顆參果支走兩個守門小。

府，山神伯伯披白大褂，頭纏三圈白布站在供著香的神龕前一不，手心托著一朵皎潔瑩潤的雪蓮花。

“目。”滿心驚喜地跑過去，“目果然在這裏。”

山神見到並不驚訝，像是一直在等來一樣，他微微歎口氣，“目乃一顆奇草，世間罕見，小神與山同生，幾萬年來才得一顆。”

“我知道目難得，隻求山神伯伯將這奇草給我，要我怎樣都。”

“怎樣都？”

“嗯，哪怕用小蘿的命去換。”

公子為他做了那麽多，無以為報，隻要能為公子效力，拚了全部也值得。

一個時辰後，小蘿離開了山神府。

一路失魂落魄，不見哭聲，隻一味地淌淚珠。

中途遇到老人參，跪求要了老人參一把胡須。

老人參到驚嚇，這蘿卜頭雖看著乖巧，實則倔強得狠，平日裏從未跟他講過一句客套話。

突然上來一跪，一頓嚎哭，嚇得他多揪了幾胡須給。

小蘿拜別老人參直接回了草房子。

方上門檻，古藺一隻手臂攔住。

“讓我再進去看看他，我有千年人參給公子補子。”哽咽道。

屋，陶詩正在塌上閉目打坐，周霧氣縈繞不息。

著公子毫無的臉，又忍不住流眼淚。

不敢出聲，泣都到最低，簡直要憋出傷。

“怎麽又哭了？”陶詩倏然出聲，而後才緩緩掀開眼皮調整一下氣息，出一隻手，“來我邊。”

小蘿靜靜走過去。

陶詩拿指腹著臉上不停墜下的淚珠，“哭的這樣兇？誰欺負你了，我定不饒他。”

小蘿搖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沒……沒有誰……我我……我隻是心疼……”從模糊的淚眼中仔細瞅著眼前這張溫潤如玉的臉，“……你一定要好起來。”

說完從他懷中逃，門口時又頓住，回眸了他一眼，張了張，話終是沒說出來，淚中帶笑，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