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想到，和鬱殊的這幾次見麵，他始終未曾出上一寸傷疤。

“阿鬱呢？”“他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阿姐，你相信人會重回年嗎？”

“我是鬱殊最信任的人。”

“我最厭惡餛飩！”

“你還未曾告訴我你什麽呢？”“鬱……”

“……”

過去那段時間，他說過的話一遍遍在耳畔響起。

蘇棠直直盯著鬱殊，呼吸都艱難了起來，指尖細微唞著。

阿鬱的眉眼像極了鬱殊；阿鬱最初不過年，後卻長飛快；是從葬崗找到了阿鬱；後來去過幾次葬崗，阿鬱出現後，鬱殊的“”便消失了，而今阿鬱不見了，鬱殊卻回來了……

重回年？

“娘娘恕罪。”宮人跪在茶托碎片旁，惶恐道著。

蘇棠始終無所覺，仍看著鬱殊。

直到一旁傳來子清婉的聲音：“無妨，不過是個贗品。”

蘇棠終於回神，扭頭正迎上秦若依的目，也在看著。

不過是個贗品。

第24章

天越發沉,雲城。

蘇棠跟在鬱殊後，垂眸朝宮門口走著。

這宮城，大得令人厭煩。

鬱殊側眸，不知幾次看向後之人,左手不經意挲著手背的傷疤。

方才在殿中,他不知是否看見了。然此刻,卻極為安靜，甚至……安靜的詭異。

前方,厚重而高大的朱紅宮門沉沉打開。

宮門外,停著兩輛馬車。

鬱殊停頓片刻,朝著前來接蘇棠的那輛走去。

蘇棠著他的背影。

曾經以為,他是的債主,也是救贖。

可是如今方才發現，債沒了,救贖竟了折磨。

“阿鬱。”蘇棠突然喚了一聲。

鬱殊腳步微頓,卻很快恢複如常,未曾應聲。

極細微的作,若不仔細瞧,定瞧不真切。

蘇棠卻低低笑了出來,從小爹便說眼尖，此刻卻痛恨自己怎麽看得這麽清楚！

可笑著笑著,眼前卻有些朦朧了。

鬱殊不知何時回過頭來，著，沉默不言，隻是以往慵懶而魅人的眉眼，此刻鎖著。

“抱歉，王爺,我瞧錯人了。”蘇棠笑聲漸止，角卻依舊彎著，“我以為，我看見了阿鬱。”

鬱殊的目，仍落在上。

蘇棠抬眸，迎著他黑漆漆的眸：“他和王爺長得太像了，眉眼，，還有……”

緩緩走近前去，輕輕將他的右手抬了起來，看著那一條蜿蜒到手臂的傷疤：“還有這道疤。”

鬱殊眸微垂，看了眼托著自己的手，沒有回絕。

“其實阿鬱不隻是手上，”蘇棠鬆開了他，“還有心口，臂膀，肺腑，後背，上，數十道疤，王爺也有嗎？”

鬱殊雙眸微瞇，掩去餘：“想說什麽？”

蘇棠道：“王爺可是相信，人會重回年？”

曾以為，那夜他問這句話時，是一場夢，現在想來，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發生的。

“……”這一次，鬱殊不語。

“你究竟是誰？”

“……”他依舊隻著。

蘇棠啞聲笑了下，可不知為何，便笑得睫都沾了水氣：“王爺，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等他應，卻自顧自的道了出來，“過去數月，你看著我的眉眼，喚我‘阿姐’時，看的、喚的，究竟是誰？”

喂他藥時，他躺在病榻上著的眸；

一口一個“阿姐”喚著，悉的如同宮宴那夜聽到的他喚秦若依的語調。

“蘇棠！”鬱殊蹙眉，容微白，嗓音含著薄怒。

蘇棠長睫了下，飛快眨了眨眸，低下頭去：“抱歉，王爺，”低語，“是我莽撞了。”

不過是個贗品罷了。

贗品便該有贗品的覺悟，憑什麽覺得自己有和真跡相提並論的資格？

不問了，阿鬱是誰，鬱殊又是誰，知道的那麽清楚作甚？

前方早已等了許久的馬車晃了下，馬匹不耐的低嘶一聲。

蘇棠回過神來，看了眼那緞麵的馬車：“馬車尊貴，民便自行離去了。”

話落，已繞過他，起離開。。

頭頂烏雲墜得人心頭倉皇。

蘇棠安靜朝前行著。

並非傷心，隻是覺得可笑，太可笑了！

在今日之前，以為自己哪怕隻是一個影子，可在鬱殊心底，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今才知，高估了自己。

鬱殊對，不過就是像看一場笑話！來了興致，便戲耍玩弄一番，失了興趣便丟在一旁。

在王府後院待了整整三年，可是那個“年”醒來時，卻連的名字都不知。

失了生誌的“年”，是為了秦若依，才選擇了活命。

太後省親，所以這個消失三十餘日的“年”，才會出現在人群之中，目繾綣目送著秦若依的轎攆離去。

哪怕“年”曾吻，曾說“家中有，有他，還不夠嗎”，曾將白玉簪子給說“那是他給的，隻給的”，可是，在他恢複之後，卻依舊毫不猶豫的棄了。

努力報恩、救下那個“年”，隻想當個完完整整的人。

可原來，便是那報恩的數月，都被當了影子！

他從未信任過。

那兩萬兩銀票給，正如施舍，亦是堵住的口。

太可笑了，怎麽會這麽可笑？

被戲耍一通，竟然還像個傻子一樣問鬱殊“阿鬱呢”。

恐怕他心底，早已將嘲笑一通了吧。

側一陣馬車軲轆聲傳來。

馬夫道：“姑娘，天怕是要下雨了，您上來吧。”

蘇棠置若罔聞，神平靜朝前走著。

轎窗被人掀開：“蘇棠，上車。”鬱殊的聲音傳來。

蘇棠腳步頓了頓，扭頭看著四方轎窗出來的眉眼，是否該慶幸，他終於記得的名字了？

“王爺，阿鬱曾問過我一個問題，”目定定道，“他問我恨不恨你。”

鬱殊臉驚變。

那時的回應是“不恨”，說“不一人算哪門子錯”。

蘇棠死死睜大眼睛，已經夠狼狽可笑了，決不許再在他跟前流一滴淚：“王爺，我那時沒有答錯，我依舊是不恨的，”

直直看著他，“原來，這種覺，厭惡。”

厭惡被當做影子、替，厭惡被戲耍。

厭惡，被當一個笑話！

……

馬車終於消失在道上。

蘇棠安靜走著，可站在路邊，看著天子腳下的繁華市集，卻覺得茫然。

好一會兒才轉了方向，朝青山走去。

那馬夫說得沒錯，了小半日的天，終於落了雨，整個青山都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中。

蘇棠站定在孤墳前，看著被雨衝刷的漉漉的墓碑。

地上的泥土也早已，卻毫無顧及的坐了下來。

“爹，兒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兒有錢了，兩萬兩銀票，所以不用擔心往後我如何過活了，”蘇棠歪頭笑了笑，“可我即便有錢，也沒給你帶上好的酒和點心，你可知為何？”

手，將墓碑上的雨水拭了，雖徒勞，但就是樂此不疲：“誰讓你隻告訴我，讓我好好活下去，卻沒告訴我……如何好好活？”

“開玩笑的，”蘇棠笑，“下次吧，下次給你買最貴的酒，最上乘的點心來。”`思`兔`網`

將頭輕靠在墓碑上，一人也不知絮絮叨叨說了多久。

直到天暗沉，方才從山上下來。

春雨雖如，卻延綿不絕，上的裳都一片，發也淩的。

蘇棠低頭朝城郊的院落走著，路上偶爾到三兩個披著蓑的趕路人，見到投來奇怪的目。

也隻當看不到。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終於走到悉的市集上。

“蘇姑娘？”一旁，婦人的聲音傳來。

蘇棠茫然轉頭，正瞧見茶棚的老板娘站在茶棚下著，後是氤氳的暈黃燭火，看來格外溫暖。

“怎的這般晚還在外麵啊？”老板娘拉著到茶棚下，順手倒了一杯熱茶塞到手中。

這市集上，子拋頭麵本就不多，這條街和賣餛飩的蘇姑娘離得近，這姑娘雖看著細皮，但吃起苦來什麽都不說，時日一長，也生了幾分歡喜。

“有點事兒耽擱了。”蘇棠扯了扯道，手裏的茶暖的燙人，熱氣惹的意識有些混沌。

“原來如此，”老板娘見不願多言，再未多問，“對了，今日有人曾來此問起你來。”

“食客？”

“不是，”老板娘擺手，“看起來是個千金大小姐，自稱姓柳，問你那表弟的事。話說回來，這段時日怎的不見你表弟了？”

蘇棠睫了：“他走了。”

老板娘不解：“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蘇棠笑，“不過，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

回到街巷口時，漆黑一片。

蘇棠抬腳走進黑暗中，一旁卻多出一道黑影。

驚的後退半步。

“是我。”沉穩的聲音響起，火折子閃爍了一下，點亮了手中的提燈。

那黑影逐漸顯現，走到眼前，高大的形，肩頭上沾了雨水，一片，此刻正蹙著眉心著。

蘇棠頓了頓，而後瞇眼笑了笑：“李大哥，你怎會在這兒？”

李阿生未曾回應，隻看了一會兒：“這麽晚回來？”

“是啊，今日有些事，”蘇棠依舊彎著眉眼，“今夜有些冷，我便先回了。”

這話倒也不假，隻覺子虛。

話落，繞過他便前行。

“發生什麽事？”李阿生沉聲道。

蘇棠腳步一僵，隨後笑道：“沒發生什麽事……”

“蘇棠。”李阿生難得連名帶姓喚，手拉住的手臂，聲音繃著。

蘇棠睫了，好一會兒笑容逐漸散了去，看著他的臂膀：“李大哥，你的傷還痛嗎？”

李阿生雙眸微詫，垂眸看了眼手臂上包紮的白布：“不痛。”

蘇棠道：“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痛，要說出來。”

那次，在街口，滾燙的餛飩湯灑在手背上時，他這樣說的。

李阿生一怔，凝著，天昏暗，隻見低垂的頭，以及發髻間那點綴著紅玉的珠釵。

可下刻，突然抬起頭來，漆黑之中，的眸卻如被雨珠洗過，泛著盈盈水，眼圈紅腫，可臉卻蒼白如紙：“原來，真的有點兒痛。”

意識越發遊離，眼前忽明忽暗。

……

馬車安靜停在街巷外，轎簾被一直蒼白卻修長的手指掀起一角，麵平靜看著街巷，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