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教尹真槍支知識的事，很快茱莉亞也知道了。和尹真說，老陸不藏著很多槍，還有好些刀。

那天下午，趁著老陸出門，茱莉亞把尹真帶進房間，將老陸收集的刀，一把把展示給尹真看。

一部分是紅彩那樣的短刀，但是其中有兩把很長的刀。

“這是日本太刀，你該在電視裏見過吧。”說著，茱莉亞出一柄來，比劃了一下，“喏，是像這樣子用。”

那刀鞘十分華漂亮，做工細，刃近柄部刻有十幾瓣花。

茱莉亞拿著刀，雙手抓牢，然後憑空用力一斬：“一文字則宗。”

尹真沒記住那麽長的名字，他好奇問：“什麽？”

茱莉亞笑起來：“騙你的，怎麽可能是一文字？隻不過我喜歡這樣它。”

“這刀哪兒來的呢？”尹真問。

“是人家擺在商場裏展覽的藝品。”茱莉亞說，“我惦記了大半個月，天天都跑去看。這些刀標價奇高無比，我也沒錢買。後來暴很快出現，商場裏都是搶東西的人，於是我第一時間就去把那些刀全都拿來了。”

尹真接過刀試了試，他似乎覺得不大趁手。

“我……不習慣兩手握刀的這種拿法。”他說。

“嗯，我起初也不習慣。但是這種太刀有個好。它質量輕，隻有4磅，而且細長鋒利，恰恰是斬首的利。”茱莉亞解釋道，“阿真，你要記得，盡量不去選擇有槽的刀，那隻能對付活人，最方便是對付野，所以上次我把那把紅彩給你，其實沒想到會見喪。一旦槽卡在喪的骨頭上，你的刀就拔不出來了，那太危險。”

尹真接了忠告，於是他決定，拿一把這種太刀試試手。

他學著茱莉亞的樣子，揮舞了兩下。

茱莉亞看著他，忽然一笑：“學得很像嘛。再年輕兩歲，你就可以去演衝田總司了。”

“衝田總司是誰？”

“新選組的，劍道出眾的年。”

“你當時隻搶到了刀麽？”尹真又問。

茱莉亞點點頭：“當時人家都去搶金銀首飾，要麽就去搶名牌服裝，其實我也看中了一件卡地亞的珠寶。不過當時商場一鍋粥，估計是到不了手了。超市裏都殺了好幾個人了，為了一桶牛……我呢，隻去搶來了四把刀。現在想來，反倒是明智之舉，如今這世，要珠寶有什麽用？”

“四把？那剩下的兩把呢？”

“互相砍，砍斷了兩把。老陸說，得先測試一下它的韌度，這種展示的商品，搞不好會是花架子，要先把其中的劣質品剔出來。”

尹真默默看著手裏的日本刀，他忽然說：“你都沒告訴老陸，就把他的刀拿給我看，這樣好不好？”

“沒關係。”茱莉亞道，“還看不出來麽？老陸相當信任你的。槍支都給你看了，刀自然也能看的。”

然後，尹真就開始每日勤地練起刀來。

他用的就是茱莉亞給他的那把太刀：所謂的“一文字則宗”。正午的時候，事都做完了，尹真就會拿著那把刀到院子裏，認真地練習劈和砍的作。他們不能太指槍/械，子彈永遠都有用的一天，而且槍械的聲響又是個致命的弊端，還是練掌握冷兵比較可靠。

尹真不是不會用刀，但從來沒用這種細長的太刀，所以他希能盡快變手。

有時候，茱莉亞和老陸站在二樓窗臺上，看著院子裏的男人一不茍地練著刀，不都很慨。

“這才勤。”老陸讚道，“茱莉亞，你該跟人家學學。”

茱莉亞打了個哈哈：“老爹，這是格問題啦，我天生就是個懶蛋，不能和阿真比的。”

“你啊，要是有阿真一半的勤，早就練出來了。”

“咦？我現在的能耐又不是不夠用，練那麽棒幹嘛？參加奧運會？”

老陸搖搖頭，以示孺子不可教也。茱莉亞則抱著胳膊，瞇著眼睛著樓下的男人。

冬日的燦爛，甚至能看見尹真赤的肩背上，那層細的汗水。他雙手握著刀，一下一下的劈砍，繃的，完得如同井上雄彥筆下的日本劍俠，甚至讓茱莉亞想找畫筆畫下來。

男人的臉上，那種平靜的認真，仿佛彌散著張力，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覺得阿真怎麽樣？”老陸突然問。

茱莉亞一愣，看他：“什麽怎麽樣？”

“到底有沒有可能？”老陸也看。

茱莉亞聽懂了，苦笑了一下：“老爹，你又來了。”

“我不是開玩笑，茱莉亞，你也稍微考慮一下吧，他行不行？”

著樓下練刀的男人，終於搖搖頭：“沒可能。”

老陸歎了口氣。

茱莉亞淡然道：“我早說過我不能結婚，老爹你不信，上次的事，難道你還沒接教訓？”

這樣一說，老陸的臉就黯淡下來。

“茱莉亞，俞謹的事，你要怪我也可以。但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沒怪你。”茱莉亞打斷他，“我隻是不想再給誰機會，老爹，這種事不能做的。與其把下一代帶到這個世界來苦，不如一個人自生自滅。”

談話進行不下去了，老陸沉默著轉離開。

見他走了，茱莉亞幹脆抓著窗框，三兩下爬上窗臺，然後盤坐下來。

“這個角度欣賞男，正好正好……”心中暗笑，想起剛才老陸的話，往事忽然湧上心頭，不由讓酸楚。

發現了的靜，尹真停了下來，他抬頭看著茱莉亞，皺起眉頭：“你在幹嘛？”

“免費觀，“茱莉亞打了個哈哈。“我後悔了，不該給你剪頭發，應該讓你束發。那樣就更像衝田總司了。”

“我不知道那個衝什麽的是誰。不過你快下來吧。”尹真仰頭看著，“坐那麽高很危險。”

“哎呀你別管！”茱莉亞揮揮手打斷他的話，“繼續練你的！”

“你先下來。”尹真不依，“那上麵太危險！聖人曰：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茱莉亞氣樂了：“你這個書呆子！”

“……又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而徼幸。”尹真停了停，“茱莉亞，你聽懂了我說的麽？”

“聽不懂。”茱莉亞翻了個白眼，“什麽千金百金？我沒那麽值錢！”

尹真還不依不饒：“就算你一錢不值，也不該坐在那麽高的窗臺上。”

我手頭怎麽就沒準備個爛番茄、臭蛋什麽的呢？茱莉亞悻悻想。

漸漸的，茱莉亞就管尹真“書呆子”了，事實證明，他真的很喜歡看書。雖然別墅區的書籍並不多，而且一開始他都得靠字典來認識簡字，但不管拿到什麽書，尹真都看得很帶勁兒。

起初，茱莉亞還以仰慕的心來看待尹真的這個好，暗想，都世界末日了，還能孜孜以求的鑽研人類文化，這種心態真是太了不起了，被馬來西亞橡膠園主以四書五經培養出來的富二代，果然不同凡響。

但是後來，當發現尹真連《男人裝》都看得津津有味時，仰慕的心就喀嚓一聲破滅了。

“我還當你多好學上進呢。”哼哼道，“怎麽？沒見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尹真從書裏抬起頭來，莫名其妙看著：“什麽？”

“不要對著雜誌發春夢！”茱莉亞指了指雜誌封麵，“這種消遣的東西，你還抱著字典邊看邊查——有必要那麽認真麽？”

“我想弄懂。”尹真簡潔地說。

“你不是知道人裏頭是什麽樣麽？”

尹真白了一眼：“蠢材。我想弄懂的是這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有什麽不好懂的？不是滿地的喪麽？”

“我想知道喪出現前是什麽樣。”

茱莉亞瞪著他，半晌，突然一拍腦門：“你別告訴我，你以前連《男人裝》這種雜誌都沒看過——就真的一門心思讀古書去了？”

尹真點點頭。

茱莉亞以無比同的目著他：“你也太慘了點吧？你老爸這家長做得也太殘酷無了吧？”

尹真抬頭看著，忽然哈哈一笑：“別怪他，他自己也沒看過。”

“奇怪的家庭。”茱莉亞嘟囔道。

關於書，尹真對現狀很不滿意，因為茱莉亞的“藏書”太，統共才七八本，並且沒有他最想要的國曆史類書籍。茱莉亞看得最多的是漫畫，雖然尹真被熏陶得也看漫畫，但他始終覺得隻看漫畫是個憾。

而且時間久了，茱莉亞也開始懷疑，自己把漫畫這種東西介紹給尹真，其實是個危險的錯誤，因為無法接更多的嚴肅書籍，尹真竟然漸漸把漫畫裏的世界觀當了正常的世界觀了，譬如他竟然認為他們可以嚐試開發《進擊的巨人》裏那種供人飛翔的氣裝置，因為尹真認為，所謂的巨人，就是加大版的喪。

“你省省好麽？”茱莉亞沒好氣道，“那是漫畫，當不得真的。”

“可你說多看漫畫有助於提高誌氣……”

“我沒要你提高這種誌氣！”茱莉亞氣死了，“阿真，你現實一點好不好？”

不是思維開始離現實，尹真甚至還幻想自己此生要練天下第一的劍客——就用他那把“一文字則宗”。

當然，這是他看一係列幕末漫畫的後果。

其實說到家裏的書，也不是沒有嚴肅作品，老陸熱衷的是軍事，老頭的櫃子裏常年珍藏著《羅馬帝國興亡史》、《第三帝國的興亡》、《俾斯麥傳》、以及沃克的《戰爭風雲》係列。然而這些書，尹真嚐試了好幾次，全都在十頁之宣告失敗——不配上畫麵，他就一點兒都看不懂。

老陸很失，就問他到底哪裏看不懂，尹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其實他想說，他“哪裏都看不懂”，第一句就看不下去。缺乏整曆史背景，知識麵過於狹窄，又有太多的詞匯不知其意，所以他連基本的句子都讀得很艱難。

尹真不好意思像問茱莉亞那樣，事無巨細都去問老陸，更糟糕的是，隻要他稍稍表現出一點興趣，老陸就會拉著他不停“討論”，這讓尹真甚至開始躲著老陸了。

茱莉亞聽說，不由啼笑皆非：如果一個人連原子彈都沒聽說過，拉著他討論什麽羅斯福什麽丘吉爾，豈不是對牛彈琴？

這讓茱莉亞也終於明白一件事，老陸其實很寂寞，他心是很想找男人談一些“鐵”的話題——這希注定要破滅了，就這麽個看《男人裝》看得津津有味、滿腦子日本漫畫的家夥，和鐵二字，恐怕一輩子都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