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褚青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又不知睡了多久，約約的聽到一陣吵鬧聲，從遠及近，從模糊到清晰。

褚青睜開眼，了臉，辨認了一下，聽到聲音是從走廊裏傳來的。再看外麵天，還黑蒙蒙的，這是幾點啊？

“威哥！威哥？”

他見餘力威不在旁邊的床上，就喊了兩聲，也沒見回應。

走廊裏的聲音還在繼續，而且聽著很，褚青穿好服，趿拉著拖鞋出了門。

狹窄的走廊盡頭，昏黃的小燈下，三個人正在說著什麽。

他從來沒見過賈璋柯發這麽大火，五都有點扭曲了，嚷嚷道：“幹脆讓走！我們就真找一個三陪小姐來演！也不比差！”

顧正勸道：“老賈，可別說氣話，人家肯定是還有別的原因。”

賈璋柯道：“還能有啥原因！明天就要拍的戲了，今晚上跟我說不幹了，有這樣的人嗎？！”

餘力威見他此時的緒極不穩定，知道不能再去通，說道：“你先回房間冷靜冷靜，我們倆去涉涉。”

賈璋柯還想說，顧正扯著他回了自己房間。

餘力威一扭頭瞅見褚青，道：“青仔，正好你也一起來。”

褚青一頭霧水，問道：“出了啥事？”

“主角要走！”顧正趕上話頭，沒好氣道。

“為啥啊？”

褚青再笨也知道，電影正拍著呢主角卻鬧著要走是啥況。

“還不是因為錢！”顧正憤憤道。

左文璐的房間在樓上，仨人上了樓，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餘力威先敲了敲門，“進來！”裏麵有人道。

三人進去一看，左文璐正在收拾行李，看他們來也沒意外。

顧正克製著語氣，問道：“文璐，我聽老賈說你要回京城了，咋回事啊？”

“哦，我爸病了，我得回去給他買藥，照看照看。”

左文璐把跟賈璋柯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顧正一聽簡直就是扯蛋，還是努力勸道：“文璐，你也知道現在拍攝正在關鍵時候，明天，啊不，應該是今天就要拍你的戲了，你是主角，可一定不能走啊！”

“正哥，這我都知道，可我爸病了，邊也沒個人，我實在不放心，隻能說抱歉了。”左文璐態度很堅決。

“你！”

顧正剛要發飆，被餘力威一把拉住。

“左小姐，我說幾句話你不介意。”餘力威道。

他作為劇組的老大哥，左文璐還是尊重的，道：“威哥您說。”

“咱們呢，有問題就要解決，別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我就問你，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有事就說出來，我們信任你，你也得信任我們，我們好好通，都是為了拍好電影！”

左文璐沉默了半響，放下手裏的活計，道：“威哥，正哥，你們坐。”

就沒正眼瞧過褚青。

左文璐老家也是東北的，跟褚青還算老鄉，而且倆人一個男主角，一個主角，對手戲很多。但除了跟褚青第一次見麵時說了句話，就再沒跟他有過流，更別提一起對戲了。

褚青知道，這是本就沒看得起自己，他也不自找沒趣，見麵照樣打招呼，保持著很客氣的關係。

三個人坐下，褚青自己拎過一小板凳，默不作聲的打醬油。

“威哥，我覺得自己的角，說好聽是主角，但是戲份太了，也沒什麽亮點，我覺得沒什麽演的價值。”左文璐思考了一番，方道。

“左小姐……”餘力威聽著忽然就激了，但國語水平太爛，越急越。突然就抓著顧正的肩膀，盯著他道：“你來告訴，香港的監製是怎麽評價這個角的？”

顧正一時也懵了，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對左文璐道：“文璐，胡梅梅這個角雖然戲份不多，但的重要，從某程度上講比小武還要強……”

接著又是拉拉一大套的什麽劇作結構，什麽主義，褚青跟聽天書一樣的聽著。

他這邊狂噴口水，左文璐的表始終不以為然。

顧正見狀也不費口水了，忍不住道：“你直說，大家心裏都清楚。”

“好！我留下也行，那一萬塊錢得先給我。”左文璐終於說到了實質的問題。

雖然是學生，但也見過世麵的，看看這幫人，也能劇組？導演連啥監視都不知道，攝影師拎著唯一一臺機天看啥拍啥，沒有燈，連化妝都要自己來，還有那個不著調的男主角……

無非就是怕這個草臺班子隨時黃了，想先把自己的片酬拿到手。

顧正沒答話，反而看了一眼褚青的反應。

男主角的片酬才兩千，主角卻一萬，差了五倍。

褚青連眼皮都沒翻，專心致誌的當著自己的路人甲。他聽著那一萬塊了，但他覺得很正常，人家是京城師範大學的高材生，自己一撿破爛的，給兩千就不錯了。

“左小姐，你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太讓我們為難了。”

餘力威繼續苦口婆心的勸，但左文璐的態度很明確，不先給錢，就別談！

倆人又勸了一會毫無效果，隻好帶著褚青回到賈璋柯的房間。

這會他的緒也平靜了，聽說了況，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是這麽回事！”

“老賈，怎麽辦？要不要先給？”顧正問。

“不行，絕對不能給！”

賈璋柯一臉嚴肅，道：“別的工作人員都沒拿到一分錢，憑什麽就給！這是規矩，不能破例！事兒可以辦不好，但不能對朋友不公平！”

他又歎了口氣，接著道：“何況咱們手裏這點錢，能不能撐到拍完還不知道。”

聽這話，顧正也沉默了，餘力威更是從進來就一句話沒說。

褚青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他對這幫人印象都好，當他們是朋友。哥們兒有難，就算不能出力，也得讓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所以就算沒自己什麽事，也一直在場陪著。

賈璋柯一接一的煙，顧正陪著，褚青也來湊趣，不多時小房間裏一時煙氣彌漫，空氣都沉鬱了幾分。

這會已是早上六點多鍾，王紅偉也起來了，聽聞事，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四個人，都悶在一間屋子裏沉默。

事似乎已經無可挽回。

天大亮，左文璐已經提著行李下了樓，沒人去送，賈章柯站在窗口，看著上了一輛麵包車準備去火車站。

“砰！”

左文璐關上了車門。

車子了口氣，慢慢的啟，似乎把賈璋柯所有的憧憬都帶走了，本來就小的眼睛顯得更模糊，看不到裏麵的神采。

“哎你看！”

顧正忽然了一聲。

賈璋柯回過神，看那車門居然又被拉開了，當下隻覺得心髒在砰砰跳。

左文璐拎著行李跳下車，抬頭看見了窗口的賈章柯，不自然的擺了擺手，然後進了樓。

還是沒走，還是想演這個角，雖然始終認為這就是一草臺班子。

…………

這場風波算是有驚無險，賈璋柯卻被嚇怕了，修改了拍攝計劃，把左文璐的戲份全部提到前麵來，早拍完早心安。

左文璐和劇組人員的關係也變得很尷尬，即便努力裝作自然的，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但所有人都和保持一種很微妙的客氣和距離。

而劇組的好運氣似乎也隨著這場風波改變了，開始不斷的發生各種各樣的煩事。

賈璋柯的拍攝手法，在王紅偉和顧正這倆同學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的。跟學校裏教的完全不一樣，凡是老師在課堂上告誡的忌他都要去試一試，好像故意似的。

他從來不先做好分鏡頭，餘力威問他第二天的運鏡方式，說都在他的腦子裏，但到了現場還要一改再改，不斷有新的靈湧出來。

好在餘力威也不是吃素的，完全接下了他這些不斷更新的靈。

演員要好一些，賈璋柯對褚青他們的要求著實不高。隻是讓主演看了看當天的劇本，其他次要演員隻給他們說一下節的大概走向和表演基本要求。

然後，就是這些沒有一點表演經驗的演員，在現場盡的“耍”電影。

由於這種不著調的拍攝方式，直接導致的就是膠片的消耗大大超過了原來的預想。

然後顧正又接到來自京城的電話，說有點事要回去理，賈璋柯就讓他把拍好的膠片帶回去，順便再買些膠片回來。

這些種種的大事小事，跟褚青的關係不大。

在汾呆了還不到一個月，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跟這座小縣城融為一，吃飯睡覺買東西，沒事的時候在街上閑逛，一切都和以前的生活一樣。

老賈對他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尤其是拍一場小武戲的時候。

小武為了去見心的歌，跑到澡堂子好好了自己骯髒的。

這場戲需要褚青全，雖然事先跟他解釋過，褚青也很痛快，但賈璋柯仍然覺得沒把握。還特意派顧正去做深層次的思想工作，比如**演出的必要及現實主義表現手法等等……

褚青雲山霧罩的聽完，道：“不就屁麽，隻要不拍前麵就行。”

第二天開拍，那間浴室是工花了一天時間布置的。在場的都是漢子，褚青利索的了服，跳進浴池裏。

他這很瘦弱，不像以前練武那樣充滿了炸的和力量，骨頭一的支出來，像包著皮的排骨，可以說是醜陋不堪。

但賈璋柯沒用化，也沒有雲遮霧罩大造氣氛，直接幹脆的把這種真實的糙呈現出來。

搞定了這場戲，褚青迅速的爬出浴池，裏大聲抱怨著。

水太特麽涼了！

餘力威看著畫麵，說了一句：“目驚心！”不知道說的是畫麵反映出的意義，還是說褚青的。

賈璋柯也對褚青大加讚賞，認為他演出了“麵對社會轉型期的那種與孤獨。”

聽得他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