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上蹭了蹭,將腦袋出來氣,沒再還,也沒再有靜。
好一會兒,他以為睡著了,稍微翻了個,將被著的左稍稍挪了下。
忽然輕輕笑了下:“二爺,謝謝啊。”
他方才一直有意無意地守在榻前,沒讓那些人近的。
他發了會兒怔,從京師搬回宣府,因著二叔一家的存在,下人們的稱呼也就此變了,但不管怎麽說,能這麽喚他的,從來隻有家裏人。
眼下從裏吐出這個稱呼,著實讓他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沒應聲,但這一整晚,就這麽被膝上的傷和簡單的一句稱呼牽扯住,半點沒能眠。
楚懷嬋卻莫名地安下心來,沉沉地睡過去了。
第二日卯時一到,早早醒來,枕邊卻已空了,起,推開窗戶辨天,大雨方歇,細雨淅瀝,院中兩株碧桐傲然立,蒼翠致青。
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關上窗戶,喚了時夏進來梳妝。
時夏在旁嘀嘀咕咕:“小姐,今兒不必起這麽早的吧?”
“怎麽了?”隨手選了隻鐲子戴上,“先去給父親母親敬茶,再去找老夫人請安,見見叔嬸,忙活完也差不多時辰了。頭一次,總要謹慎點的。“
時夏應下,拿了兩隻釵子在頭上比劃來比劃去:“牡丹大氣,梅花更襯小姐,小姐哪支都好看。”
楚懷嬋笑笑,隨手取過昨夜那支白玉木蘭簪,時夏接過來,噘了噘:“小姐慣這些素雅的,但這畢竟不是以前在自個兒家裏了,也該……”
遲疑了下,擺了擺手,語氣有些黯然:“算了算了,現在這兒才是家了,小姐開心就好。”
楚懷嬋失笑,手將簪子扶正了些。
斂秋換了盆清水進來,伺候淨手,細細泡了會,又掃了一眼窗戶,使喚時夏:“去問問小侯爺,他去請安麽?”
時夏走到門口,又補道:“說不去也無礙,我自個兒去也可。”
時夏蔫蔫兒地應下,剛到院門口,就聽閱微堂的小廝過來傳話說孟璟讓稍微等會兒,他一會兒便過來,又趕回屋將這話說與楚懷嬋聽了。
楚懷嬋沒應聲,趁著斂秋出門倒水的空當,輕聲道:“奴婢瞧著,好像姑爺也沒有傳聞裏那麽不好啊。”
“倒編排起主子來了?”楚懷嬋說是這麽說,但也就是開句玩笑,時夏跟了母親好幾年,等京時撥給使喚,三年說短不短,早已習慣了這丫頭的小子。
果然,時夏癟了癟,忿忿地道:“這不是擔心姑爺委屈您麽?外頭那些話……夠難聽的。”
楚懷嬋沒接話,隻是無聲地笑了笑。
等過了兩刻鍾,孟璟過來,時夏趕識相地先一步出了門。
他看了楚懷嬋一眼,今日選了件榲桲舡的衫子,下配遠山紫的月華,既顯新婦喜慶,又不失雅致,那支玉蘭簪子更像是當真要綻放在發間一般。
隻是,這發髻高高綰起的樣子,看起來倒不太習慣。
他也就昨日揭蓋頭時見過一眼這般裝扮,但冠繁複,他趕著去前頭招呼那些禮部員,也沒看太清,後來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不等他先拆了髻準備休息,他自然沒能仔細看上一眼。
他垂眸看地麵,淡淡道:“不必太拘禮,日後請安不必這麽早,不去也可。”
楚懷嬋沒應和他這句話,隻是聽出了些別的意思,細細思索了會,才問:“小侯爺以後都不去了?”
孟璟點頭。
跟在他後往北走,斂秋忙在旁邊解釋了下:“國公府裏分東中西三路,老夫人和二房住西邊,中間最北邊是侯爺和大夫人的院子,槐榮堂,您現下的住所在東邊。小四爺,就是二爺的弟弟,今年八歲,院子在您屋的正北邊,隔得還算近。”
孟璟聽完,補充了一句:“不必理他,煩人。”
楚懷嬋噘了噘,擱您心裏,誰都是煩人吧?
他走出去幾步,才想起來別的事,接道:“丫鬟仆役不夠給斂秋說聲即可,會去辦。昨晚那間屋子髒了,等會兒會有人去翻新,眼下你就住西暖閣也行。若當曬,暫且換到東廂房去住也可。”
楚懷嬋“嗯”了聲,沒說話,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後走。
他遲疑了下,回頭看一眼,道:“若實在介意,換個院子也可,府裏空院落多得是。”
“不必麻煩了,就那兒好的,我膽子也沒那麽小。”頓了頓,猶豫了會兒才問,“小侯爺以後就一直住閱微堂了麽?”
他看了好一會兒,應了一個“嗯”字:“住習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稱呼參考的《紅樓夢》,賈母(老夫人)-①賈赦(赦老爺)邢夫人(大夫人)-賈璉(璉二爺)王熙(璉二)/②賈政(政老爺)王夫人(二夫人)-賈珠(珠大爺)李紈(大)賈探春(三姑娘)這樣子,但是二這個稱呼……由於個人喜好原因,給換了下。
第13章
這話一出口,兩人間陷一種詭異的安靜。
楚懷嬋隻好仰頭去看順著飛簷而下的雨水,等到了槐榮堂,才收回目,乖乖跟在他後進了北屋。
先隨孟璟給婆母西平侯夫人趙氏見了禮,再恭恭敬敬地奉了杯茶。
趙氏接過,抿過一口算個意思,這才問孟璟:“在這兒用早膳還是回去用?”
“難得來一次,陪母親吧。”
趙氏命人上了早已備好的飯菜,都是些當地吃食,楚懷嬋了幾筷子便沒什麽胃口,但也不好拂麵子,隻得胡吞了些,然後規規矩矩地伺候婆母漱口。
孟璟覷一眼,衝斂秋遞了個眼,斂秋忙接過手裏的活計:“您歇著,奴婢來就是。”
趙氏看過來,無聲地笑了笑。
孟璟被看得莫名尷尬,說先去看看父親,屋頓時隻剩了楚懷嬋,這才正了:“二爺子素來不大好,咱們吶,做人的,得盡心才是啊。”
“母親教訓得是。”恭恭敬敬地回了這句話,心裏想的卻是,可算了吧,都能隨隨便便一腳將踹飛的人了,頂多不大方便,哪能作子不大好。
趙氏歎了口氣:“楚閣老家的嫡麽,份自然是尊貴的,但出嫁從夫,也別想些什麽有的沒的,心思要收著些。”
“母親說哪裏話,是我高攀。”
“有什麽高不高攀的,嫁進來就是我孟家的人了,既是一家人,日後也不必說這麽見外的話。”
趙氏打開一旁的剔紅雕漆花卉紋木匣,裏頭是隻頭釵和一隻籽玉手鐲。
趙氏輕輕握過手,將匣子放進手心:“頭釵圖個吉利。至於這手鐲……算了,你以後會知道的。”
笑了笑:“你倆很是般配。”
楚懷嬋要推辭,趙氏阻了:“新婦進門,見麵禮是該的,你若要謝,日後多盡點心便是。”
這才恭恭敬敬地收下,又說了幾句客套話。
趙氏深深看一眼,低聲歎了口氣:“我這當婆母的,不得還是要再提點你一遍,出嫁從夫,萬事以夫為重。就算家裏頭……之前有過什麽代,該忘的,就把它忘了。”
這話明顯話中有話,但楚懷嬋沒聽明白後麵的意思是什麽,隻好隨口應下。
“他很到我這兒來,今日肯陪你過來,還是看重你的。”趙氏意味深長地道,“外頭的流言什麽的,聽聽就好,過日子啊……還得自個兒切會才行。先為主,是大弊病。”
“是,母親所言,我記下了。”
“家裏還有個弟弟,年紀還小,這兩年才開始學,送到旁宗家塾裏去念書了,先生規矩大,兄長親也不肯放人,等日後回來再讓你見見。”趙氏起了,“跟過去瞧瞧吧,他在裏頭等你。”
楚懷嬋告完退,將匣子給時夏,自個兒往暖閣去,心裏還在思慮那一句“就算家裏頭有過什麽代,該忘的,就把它忘了”。*思*兔*在*線*閱*讀*
臨行前,爹和娘親確實都叮囑了許許多多的事,可這些無外乎就是日後要好生孝順公婆、夫妻當和睦諒的話,實在當不起單獨提上一句,更不會擔得起一個“忘”字。
發了好一會兒怔,跟著覺過了地罩,孟璟瞧見魂不守舍的樣子,譏諷了句:“沒長眼睛呢?”
不想竟然兒沒聽到他這話,徑直從他跟前走了過去,眼見著要撞上地屏,孟璟嫌棄地手把人拽了回來:“……聾了?”
這才回過神來,但一時間惱怒,板著一張漲紅了的臉反駁:“我還沒啞,也不聾。”
敢還記恨著他昨天說啞了,孟璟失笑,難得沒還。
上前準備奉茶,卻見老侯爺仍舊睡著,尷尬地頓住腳步,求助般地看向孟璟。
“這幾年都這樣,醒的時候,睡著的時候多,不必在意。”
楚懷嬋麵訝,又覺得失態,趕低下頭。
“來看過就算是心意了,走吧。”
他先一步出門,斂秋和時夏候在門口,見他出來趕往後退了退。
他負手立在門口,環視了這方院落一眼,老宅氣勢巍峨,卻無不著一種久經滄桑的遲暮之。
細雨蕭索,他角出不易覺察的苦笑。
他等了會兒,還沒見楚懷嬋出來,隻好轉頭從窗戶裏看裏邊的況。地屏擋住了整張床榻,卻沒有遮住榻邊人的影,正恭恭敬敬地給病榻上的人磕頭。子實在是瘦弱,這樣跪下去的時候,整個子小小一團,更顯弱。
那支木蘭簪子在發間散著溫潤,為添上一層微弱而和的暈。
磕完頭,躬著子往後退,到門口時才轉。
孟璟收回目,餘瞥見趙氏正在廊上使喚丫鬟給榻上的人煎藥,沒再多說什麽,提腳往外走去。
楚懷嬋出了房門,同趙氏道過別,跟在他後往外走。
他聲兒不大,聽起來也淡淡的:“不必。”
“該有的禮數不能缺,畢竟是做小輩的。”很認真地道。
孟璟戲謔道:“你這麽重禮數?看不大出來啊。”
鬆瓦綠的直袍下擺在眼前晃晃,方才某一瞬間晃過一個像青玉的念頭,現下卻覺得實在是礙眼,默默地擰了擰眉表示懶得和爾等小人計較。
這人哪配以玉作比?
分明是煞風景的魚骨頭還差不多,如鯁在,人吐也吐不出來。
“再去向老夫人請個安?”試探問。
“不去了,無事不必理會府裏其他人。”
“哦。”蔫蔫兒地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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