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的，定在一家骨頭館。在L市這麽多年，我對這個地方的大小飯店早就了如指掌。以前的時候這家店我來吃過，還不錯，實惠又有特。

見到韓暮雨時，我甚至有些張。他在飯店門口遠遠地衝我打招呼，“安然！這裏！”

是錯覺吧？我總是覺得他我的名字，跟別人出來就是不一樣，那倆字從他裏發出，乎乎、甜的，尾音和的上揚，像是帶著千萬種餘韻。

我笑著跑過去，覺自己的心跳得特別輕盈。

這應該至今為止是我看到的最幹淨整潔的韓暮雨了。他穿了件棕的厚外套，裏麵是深藍V領，襯衫領子翻在外麵，□是牛仔，運鞋。頭發剪短了，平時被遮住的臉部廓也出來，五朗中著清秀，眉目間有點點見的溫笑意，他上天生帶著的那種閑人勿近的氣質，也在這樣的暖暖地笑意裏淡去不。

我盡力讓自己自然稔地拍在他肩上，真心真意地讚歎偏要演三分玩笑：“嘿，韓暮雨，這發型可真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頭發，“昨天剪的，還吧！”

“什麽還啊，本就是很好，哎，哪剪的，回頭我也去。”

“就我們工地後麵的胡同裏，五塊錢。”

“……靠，比老子花五十剪的還好……”

正說著，地皮似乎傳來某種震，我沒來得及回頭，一巨大的掌力拍在我後心上。我站立不穩，在那句悉的、沙啞的“安然哥”中，直直撲向韓暮雨。

我就這麽毫無防備地撞進了他懷裏，正如他毫無防備地摟住了我。

這是頭一次，我跟他靠得這麽近。我的額頭蹭著他的下，一隻手掌在他脖子附近，拇指下是平的皮，皮下是堅的骨骼，皮表層傳遞出人的熱量，讓我有些遲疑地沒有很快將手拿開。我覺到他抱著我後背的力量，覺到他扭頭時的拉變形，覺到他鼻息輕輕落在我耳邊，覺到他有些混的聲音響起時腔裏微微地震，他說：“安然……你沒事兒吧？”

我覺得自己有點頭暈，不知道是不是被剛才那一掌給震出了傷，或者隻是因為包圍著自己的韓暮雨上清爽潔淨的皂味兒，或者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無無源的直衝進大腦裏的喜悅。

開始撲過去，是因為慣，後來，有那麽幾秒鍾，我賴著不肯起來，我想，是因為本。

不過最終我被楊曉飛從韓暮雨上了下來，他一個勁兒地道歉，“安然哥，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一下沒掌握好勁頭兒，你沒事兒吧？我給你順順氣？看你臉憋得通紅的？”他大扇一樣的手就要衝我後背招呼，我趕忙躲開，“不用了，沒事兒沒事兒！”

韓暮雨也沒說話，就那麽盯著楊曉飛看，看得楊曉飛恨不得一團，頭都不敢抬。他胖手扯扯我的袖子，我明白過來，趕著拉著倆人往飯店裏走，“沒事沒事兒，曉飛也不是故意的，走吧，快點吃飯去吧，我都死了。”

我不知道這次吃飯還帶上了楊曉飛，不過，誰請客聽誰的。

剛才楊曉飛是去買啤酒了，飯店裏的酒太貴。楊曉飛說自己塊頭大，於是一個人占了四人桌的一邊兒，我跟韓暮雨坐另一邊兒。屋裏很熱，我們都把外套下來搭在椅背上，楊曉飛的肚子圓滾滾的裹在裏，顯得特別有‘孕味’。

點好了菜，啤酒滿上，開始聊天得時候，我才發現，帶了楊曉飛來絕對是個非常英明的選擇。

可能韓暮雨也知道自己不說話，所以才了楊曉飛。他安安靜靜地喝酒，我跟胖子倆人東拉西扯的，楊曉飛對我的工作表現出十二萬分的羨慕，把他自己現在的生活描述的水深火熱，苦大仇深，恨不得連飯都吃不上。

我當然不信他們有這麽悲慘，但是當滿滿一盆大骨頭端上來的時候，我也真切地看到楊曉飛眼睛刷得亮了。

韓暮雨戴著塑料手套挑了一塊最多的放我盤子裏，我也沒客氣，抱起來就開咬。

其實，我平時吃東西也沒這麽豪放，隻是我怕吃得斯文了，韓暮雨會覺得我扭。

果然他看我嚼得這麽歡，滿意地笑了一下。

他不經常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來就特別金貴，就像千裏冰層上偶爾綻放一朵蓮花。憾的是，他笑得特別淺，還沒看清楚呢，就沒有了。

我借著酒勁兒跟他們說起我上班遇到的各種糗事，憑著我非凡地表達能力，把楊曉飛樂得差點鑽桌子底下去，而韓暮雨也聽著，隻是偶爾彎彎角，其實這個效果，我已經很滿意了。

他不時的和我一下杯子，我在喝酒的同時會眼瞄著他，看金黃的酒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搖晃，沾他淺的。伴著結上下滾，他會輕輕抿一下，眨一下眼睛，然後抬眼看向我。

酒，是讓人迷的東西。我見多了酒桌上的千奇百怪的眾生相，很難回憶出有誰能像韓暮雨這樣，每個作都讓我覺得從容甚至。

楊曉飛又給我把酒倒滿，我擺擺手，不能再喝了，楊曉飛使勁兒推給我，卻被韓暮雨給攔了下來，“行啦，他不喝就別讓了。”

楊曉飛乖乖回手去，小聲地抱怨：“韓哥，哪有你這麽陪酒的？”

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有瞅了眼一邊兒的韓暮雨，就問起了自己一直奇怪的問題，“哎，曉飛，你好像特聽你韓哥的話麽？”

我這一問，楊曉飛來了勁頭，“必須的。那是我韓哥，我誰的話不聽也得聽他的啊！”

“怎麽地呢？”我問道。

楊曉飛把手裏的大骨頭放下，做出一副長聊的姿勢。

☆、十一

“我是嫌家裏老管著我才自己跑出來打工的。開始的時候找了個當地的裝修隊，跟著他們就幹了兩天就鬧翻了。”

“為什麽？”我配合地接到。

“隊裏一人看我新來的老欺負我，跟我死胖子，我最恨別人這麽說我。那天上班的路上我沒忍住跟他打起來了。他是隊裏領頭兒的那個人的弟弟，領頭兒的向著他，當時說要開除我，我心想老子還不想伺候了呢，讓他給我兩天的工資六十塊，他不給，我又跟他揍起來了，好嘛，你不知道，六個人打我一個……”

他指著額頭一個明顯的疤，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頭上還帶著紗布呢。

“這就是他們拿瓦刀給我的，當時，流了滿臉的，我也急了，把領頭兒的那人外套口袋整個都給撕掉，揀了地上的石頭、磚頭什麽的就往那些人腦袋上招呼，不過我一個人怎麽也打不過那麽多人，後來被他們按在地上拳打腳踢。那是大早晨，街上還沒什麽人呢，有看見的也就是遠遠地看熱鬧。我那時都被打懵了，隻能用胳膊把腦袋抱起來，都不知道那些人什麽時候停的手，最後從地上把我扯起來的那個人，就是韓哥。”

我們同時看向韓暮雨，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可能我跟楊曉飛看他的目一個過於好奇一個過於熱切，他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那天我就是剛好上了。”

“這麽說，是你把楊曉飛給救了？”我說完又覺得不對，韓暮雨一個也打不過那麽多人。

果然他搖搖頭，“不算，我聽見他們在那裏吵吵，也沒想管，後來看著要把人打死了，我才過去。”

“恩恩，我暈頭轉向的站起來時，就看見韓哥手裏拎著一板磚站在我邊，那些人都罵罵咧咧地往遠走了……”

“你這麽厲害？”我驚訝地看著韓暮雨。

他說：“不是我厲害，我就是趁著那些人沒留神把他們給拍開了，然後我指著路對麵一打電話的人說，有人已經報警了……”

我到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楊曉飛老是哈狗似的聽韓暮雨的。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楊曉飛想起現場的況，口氣都多了幾分崇拜：“安然哥，你沒看當時韓哥那個樣子，特酷，他手裏拎著磚，對那些人說：‘要打，我不怕，大不了一塊兒進局子’，特狠特牛。要跟韓哥比，我就丟大人了。”

“他們人多，你打不過也沒什麽可丟人的！”我安他。

“不是那個，等那些人走了以後，我越想越委屈，蹲地上就開始哭！哭了個天昏地暗。”

“啊？真的？”不是我沒有同心，隻是，我想想楊曉飛當街大哭的樣子就覺得特別稽。

韓暮雨也點點頭。

楊曉飛接著說，“等我哭完了，韓哥拿袖子幫我了臉。他問我有錢去診所看傷嗎，

我說沒有，然後，韓哥就說，那忍著吧！我也沒錢。”

我實在是沒收住，“撲哧”就笑了出來。這真像是韓暮雨說的話。

楊曉飛也不介意，繼續說：“我們走的時候在馬路邊的下水口撿了張銀行卡，我說這肯定是那個領頭兒的人的，我記得我把他服扯壞了掉了一遝子東西出來呢。當時按我的意思就把這卡給扔下水道裏去，韓哥攔了我一下，問我那領頭的多大年紀，我記得是四十一。他讓我在一背風的地方等著他，他拿著卡不知去哪兒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一百塊錢。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那一百塊錢是怎麽來的。”

一百塊？

我忽然想起與韓暮雨最開始的那次相遇，莫不就是這麽個機緣巧合？我抬頭看向他，他正把一塊瘦從骨頭上拆下來放在我盤子裏，在視線相時，他很突然地朝我了一下眼睛。

我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麽完這個作的，在做出這麽個可的表之後他馬上就恢複了一臉的淡漠，而我的心卻在好半天後還狂跳不止。

“韓哥，你告訴我唄，怎麽弄到的錢？”楊曉飛笑得一臉諂。

韓暮雨把一隻大棒骨放到他的盤子裏，“吃飯吧你！管這麽多！”

楊曉飛不再糾纏，低頭去啃骨頭。

“你別愣著，多吃點！”韓暮雨又給我夾了點菜。

我印象裏，從沒有哪頓大餐有這麽味適口過！

後來楊曉飛喝得有點高，開始上沒把門兒的：“哎，安然哥，你……你不知道，就你往你們銀行的櫃臺前一坐，別提多……多打眼了!西裝領帶的，跟廣告牌子上的明星似的，特帥，真的！比你旁邊那個小姑娘還……還要水靈，還要招人待見呢！你不信你問韓哥，韓哥，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韓暮雨拿筷子敲敲楊曉飛的酒杯，“閉你！”

楊曉飛還來勁兒了，“閉也是那麽回事兒！安然哥那作嘿……”他手指在桌子上模仿我打鍵盤的姿勢，“那什麽……對了，行雲流水……就是行雲流水……你衝人一笑，真是花見花開車見車胎……”

我聽著他胡說八道一點兒也不生氣，他說的那些，我早就聽多無數遍了。

韓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