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我右手拎一大袋子水果，齜牙咧的站在外麵，二話沒說先把東西接了過去。我著被細細的拎帶勒得生疼的手掌，跟著他進了屋子。

隻剩他一個人的房子更顯空曠，我提鼻子一聞，一方便麵味兒。

他把床上鋪開的圖紙收拾收拾放在床頭，然後讓我坐下。

“喂，牙還疼嗎？”我問。

“好點兒……”他輕聲回了一句。

才怪呢，我想，方便麵那東西越吃越上火。

他晃了晃暖瓶，對我說，“沒開水了，你等會兒，我去燒一壺。”說著便提著暖瓶往外走。

我趕忙攔他，“我不喝水，你別忙了！”

他沒搭理我，隻說“很快”。

他們生活用水的水管在屋子外麵，白天的時候我見過。現在天氣冷，為了不上凍，那個在外麵的水管被裹了好幾層草席、破布、棉絮什麽的，韓暮雨說偶爾還是會凍住，那就得用開水澆了。

熱得快通了電，很快有白汽自暖瓶口升起。

我從袋子裏掏出一個梨子塞韓暮雨手裏，“我們單位發的水果，好多呢，我也吃不了，正好你上火，給你帶了點兒。”

他隨手把梨子放在旁邊，一臉不樂意，“安然，不是說了嗎，別再給我拿東西了，你怎麽……”

“哎呀，就是幾個破爛水果，而且我那兒好幾箱呢，本吃不完，你就當幫我個忙，替我消滅一些。”

韓暮雨搖搖頭，沒再說話。

我又從口袋裏出吳越給的員工卡，遞到他麵前。

“這又是什麽？”韓暮雨警惕地看著我，接都不接。

我把這個卡的用詳細地跟他解釋了一下，最後說“這是我移的同學給的，你不是要買手機嗎，正好兒不用白不用。”

他挑眉，“你當我小孩兒啊，我上火了你們單位就發水果，我要買手機你同學就送你優惠卡……安然，你不用這樣……”

我真是比竇娥都冤，“暮雨，好吧，就算這個優惠卡是我特意跟同學找的，但是水果絕對是單位發的，今兒才發的，你不信你可以去我宿舍視察，好幾箱子呢!”

“安然，”韓暮雨顯然沒聽我的解釋，“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能這些東西對你而言也確實不值什麽錢，主要是……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要你的東西！”

“幾個破蘋果、一張不花錢的員工卡而已，你看你，磨磨唧唧的，至於嗎？”我覺得我自己已經是個蒜皮的人了，想不到韓暮雨別扭起來比我更甚。

“不是什麽東西的問題，安然，今天是水果和卡，不知道明天會變什麽……安然，我就想跟你做相互對等的朋友，你老這樣，我們就沒法兒下去了……”他居然說得很認真。

真是謬論，對他好，他倒說不下去了，這人什麽邏輯啊？我把卡往他手裏塞，“你也說了，咱是朋友，朋友不就是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的嗎？”

“你也說了，是‘互相’，從咱們認識以來一直是你單方麵的幫我，”他推開我的手，“這卡我不要，安然，你對我夠好的了，作為一個普通的朋友，我不能虧欠你太多！”

普通朋友，這幾個字伴著韓暮雨清清涼涼的音調撞進我腦子裏，激起層層疊疊地回聲，震得我腦袋嗡嗡響起來。

好吧，好吧，我真不聽這個。

果然是這樣。我一直不肯承認的現實，就這麽直直地砸在麵前，噎得我連句整話都說不出。就算韓暮雨你心裏就當我是個普通朋友，你一定要說出來嗎？讓我連自欺欺人都不能夠……行，算你狠！

我深深地呼吸，把這四個字放在牙齒裏嚼碎了，和著尷尬和失咽下去，滿口的苦。我幾乎是憤怒地抬眼，“好！”我說，很大聲!

韓暮雨顯然一愣，估計是被我咬牙切齒的猙獰模樣給鎮住了。我看得出他有些不解還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我幹嘛突然就像隻被踩了尾的貓一樣炸，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我心窩子上了，值得我這麽大發雷霆。

我也沒再說什麽，還說什麽啊？跟一普通朋友我有嘛好說的。我起，揮手，說‘再見’，一串作做得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直到我已經快走到門口時，韓暮雨才反應過來，他我的名字，安然，安然，一聲一聲，急切的，膩粘連；他幾步趕上我，拉住我的胳膊，他問我：你怎麽啦？怎麽忽然就生氣了？我別著頭不想看他，我也沒生氣，跟一普通朋友製氣，我犯得著麽？

不就是不要我東西嗎？這還不好，我還省了呢。不對你好我又不會死，水果吃不了有垃圾箱替我消化，我更看不上那張員工卡能買到的手機，我這麽上趕著想要照顧你純粹是吃多了撐的。

他比我高，手上的力氣也比我大，隻是，他沒料到，我是真怒了。再怎麽不濟本人也是一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起真格的，我的反抗也很有威力。使勁兒甩開他的手，憋悶幹的聲音從我膛裏傳出來，“你別理我！”

韓暮雨一看我這麽兇神惡煞、不由分說地去開門也有些急，既然抓不住我，他幹脆借著高的優勢直接將我抱住，雙手鎖在我`前。我憤憤地想要掙，卻在扭過程中，被他擁得更，他低頭在我耳邊微微熄著問，“安然，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呢？”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耳朵後麵，有些不合時宜的親近。韓暮雨的聲音不大，那句子也好似輕，繞在耳朵邊兒上，仿佛淺淺的呢喃。擁抱的姿勢，細語的作，這景看上去多像我期待的一幕，可是，實際上，對他而言這本就是形勢所迫、毫不曖昧的無奈之舉。我咬了下兒自己的，讓自己盡量保持清醒，此刻，堅實的懷抱、耳鬢廝磨、來自深的眷和後的人發散出的蝕心蝕骨的，都是那麽的讓人迷，輕易就會沉溺下去。

一時間我隻得停止掙紮，調全的力氣去抵抗這種沉溺。

“我就這樣，喜怒無常！”我說。

他到我的鬆懈，也就稍微放鬆了手臂，卻沒有離開，“安然，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就提出來，這樣一聲不吭地走掉太孩子氣了吧！”

淺擁深倚，低語潺潺……

我簡直無助到想哭，為什麽在這樣的時刻，要有這樣讓人想非非的接。

“我就這樣，不可理喻。”我說。

“安然……你這脾氣啊……”韓暮雨了手臂，“你有話好好說不嗎？”

我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熱得快一聲尖銳的長鳴，地上水壺裏的水咕嚕嚕的翻滾著冒出來。

原來不過是燒壺開水的時間，我這心已然從開始水果般的甜變了現在難以下咽的苦。快樂悲傷、天堂地獄、桑田滄海，都不過是轉瞬間的事兒。

“水開了，我去給你倒水，你不許走了！”韓暮雨跟我商量。

我點頭，“行！”

結果，他才走過去拔熱得快的電源，我便逃命似地奔出門外。

反正，已經有了‘喜怒無常’，‘不可理喻’兩條罪名，我也不在乎多加一條。

“我就這樣，言而無信！”

☆、二十九☉思☉兔☉在☉線☉閱☉讀☉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黯淡。

那種黯淡就像豬油塗了在心上，不過氣，越抹越膩，隨時隨地的煩悶。我不是個喜怒不形於的人，所以，上班的時候我不可避免帶著惡劣緒，每個眼神每個作都著那麽不耐煩，能一個字解決問題絕不說兩個字。一般單位的會計都是機靈的人，見我這副德行，也都識相地不跟我閑扯淡，不過，這種人一般也多事，你說你辦完業務走人不就得了，非得問我們主任曹姐我這是遇見什麽不痛快的了，別以為我會當這是好心，不就是變相的告狀說我態度不好麽？

曹姐過來興師問罪，“安然，你怎麽回事兒，剛康達旅行社的小王說你給錢的時候是扔出去的……”

“我沒扔，不信查監控！”靠，真他媽矯，不就是給錢的時候力氣大了點兒麽！

“那你今兒幹嘛不給遠通的張會計填支票，平時不都你給填的。三張支票讓他自個填錯了兩張，剛才還跟我抱怨呢，說換支票還得跑北京……”

“姐，他自個的支票自己填錯了還是我的問題啦？我該他的欠他的我得給他填支票？他給我發工資啊？他支票的錢給我啊？別說他跑北京他就是跑南京也活該，中國字兒不會寫還當什麽會計啊？”我本來就沒兒發泄去，撿著個機會就劈裏啪啦一通。

曹姐皺著眉頭：“安然，你這是犯得什麽病？咱們是服務行業，你嫌憋屈你可以不幹，但是你坐在這個位置就得做這些事兒，沒有什麽該不該的，讓客戶滿意就是你的責任，說什麽都是廢話。”

我聽著在一邊兒訓話，一臉漠然。

我都知道，我都懂，我隻是忽然失去了做所有事的心，本來過日子我就帶點兒得過且過的勁兒，而現在連應付我都懶得去應付了。

最後，歎了口氣，“安然，遠通那是行長的關係戶，你別給自己找事兒知道嗎？心裏要是有什麽煩的你就說出來，我看你這兩天都不對！”

我就是再別扭，我也分得出好壞。曹姐就是那麽個人，會很嚴厲地罵你，卻總是心懷善意。

“沒事兒，沒事兒，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我故意不厚道地朝一笑。這個孩子都上二年級的人毫不客氣地抬起高跟鞋給了我一下子。

這幾天韓暮雨也不是沒來過。確切的說吵架的第二天，他就過來了。

我知道自己那麽倉皇地逃跑丟人的，可是相比我被‘普通朋友’化的憋屈，丟人顯然不算什麽。本來那口氣堵在心裏就難得要命，偏偏這事兒還沒法兒說，所以，看見他的影子我馬上低了頭。跟自己說拉到吧，死心吧，別惦記了，可是，覺隔著防彈玻璃仍然以超乎尋常的敏銳探測到了他的靠進，心髒很沒骨氣地跳一團。

他猶猶豫豫地走到我窗口，說要換零錢。我盡量不看他，幾下子把錢換好塞出去，一個字兒都沒跟他說。我聽見他拿到錢後小聲兒地我名字，我沒理會。

他很不理解，我看得出來。可是我又不敢跟他說明，現在他頂多也就是覺得我這人脾氣怪的，要是我跟他說喜歡他，還是那種想抱著他親他的喜歡，他恐怕會暴揍我一頓然後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

是，我不想做普通朋友，但我更不想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

矛盾混……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聽，‘安然’兩個字飄進耳朵，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心尖兒上，化水，冰涼清苦。

本人意誌向來不堅定，隻要他說兩句道歉的話，甚至隻是喊著我的名字看著我，我還得陷進去，所以，我本沒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