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即便是過年我們也隻有四天的假期，其餘的時間一律加班。對我們這些為了促進人民安居樂業保證群眾正常生產生活而在舉國歡慶的節日裏鬥在金融第一線的苦悲催的人兒難道不應該多給幾倍的加班費麽？

一個哥哥好心勸我：不錯啦，三倍工資的加班費還不滿意？一分錢不給你就讓你加班，你能撂挑子不幹了？但凡能找著更好的，誰樂意在這裏貓著啊？

總之五十六種髒話匯一句話：有招兒你使去，沒招兒你死去。

於是我心平氣和滴接了單位的安排，三十晚上值班，初一到初四歇班。

節假日值班的陣容，一個行長加兩個員工。我們單位有正行長一名副行長兩名。再不會辦事兒，那倆副的也不至於讓正的大年夜值班。跟我不對路那王行長就是上說得好聽，真遇到實事了，還得是厚道的周行長頂上，加上我跟公司業務部的趙哥，我們三人了單位守歲的。

給爹媽打完電話，給韓暮雨和幾個要好的朋友發了信息，我就把手機關了留在宿舍充電，接下來是要全力應對、不能分心的一場仗——打牌。

賭博，我並不熱衷，偶爾玩玩兒。有時候，賭就跟煙、喝酒一樣，你要是不會點兒，顯得你這個人個，不合群，尤其是在大環境如此的單位裏。就說吧，某些條條框框的規定了銀行從業人員不能幹這個不能幹那個，誰理啊，我們就一般人兒，玩個小牌啊，買個彩票啊、投資個票啥的，打著那些說不上是審慎還是傻缺的條款的邊球。行長說了，咱這就是小打小鬧，也不是傾家產，也不是砸鍋賣鐵，咱就是自家兄弟幾個逗悶子玩。逗了一夜，次日清晨，我拿著贏來的一千多塊錢，頂著烏青的黑眼圈從煙霧繚繞的值班室晃悠出來，渾上下都是‘中華’的味兒，活一隻煙熏火燎的鬼。其實我贏了四千多，但這畢竟不是賭場，哪有贏了錢都拿走的道理，自己留下點兒，退還大部分，兄弟領導都樂嗬，下次，還有人跟咱玩兒。

回宿舍打開手機，短信聲此起彼伏，挨個兒翻過來，都是拜年話兒，沒勁。

翻到10086未接來電提醒時，我就了。暮雨的號兒。

一般我都不給他打電話，我打著貴，他接也得花錢，不過，今兒不是過年了嗎，我點了回撥，剛響兩聲，就被一個的接起來，“喂！”聲音甜，還帶點當地口音。

我有點蒙，我說我找韓暮雨，就聽那個聲音喊道：“哥，你電話。”

然後電話裏傳來韓暮雨著家鄉話的怪怪的聲音，“水開了，你過來替我看點鍋。”

“喂，你好！”他接過電話改了我聽慣的普通話。

“你好個頭啊你好，是我，安然！”聽到他的聲音，我暈暈乎乎的腦袋清明了許多。

“恩，聽出來了，昨天給你打電話你關機了。”

“昨個我值班，跟領導們打牌了，手機放宿舍裏充電。”

“三十晚上還要值班啊？”

“早就跟你說了，都拿我們當牲口使呢！你老不信。”

“信了……你們那裏還許可打牌？”

“啊，小賭怡！對了，贏錢了，回來哥們兒請你吃飯！”

“恩，行！”

“家裏過年都好的嗎？咱媽、咱妹？哎，剛接電話的是咱妹麽，聲音兒溫啊！”

“是接的，我剛在燒水煮餃子呢……”

韓暮雨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那邊響起一陣哄哄的聲音，然後他說了句有點事兒，就匆匆忙忙的把電話給掛了。

大年初一能有什麽事啊？一準兒是拜年的。我一看表，七點多，真夠早的。

放下電話我開始收拾東西，把給爹娘買的大件小件塞了滿滿兩大包。我家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爸媽都是退休工人，靠著那點退休工資生活，不至於窘迫，但也絕稱不上富貴，娘親心髒不好，常年吃著藥，不過幸而家裏沒什麽不順心的事兒，我也不是那三天兩頭出派出所的孩子，總起來說，平平靜靜的，安安穩穩的，普普通通的一個家。也就是我現在掙錢了，背著爹媽不知道給他們買點好的服鞋子啥的，我買回家給他倆的、外套，標簽從來都不敢讓他們看見，不然非得跟我急，人過日子省慣了，我一點兒輒都木有。

初一路過我家的公共汽車都停運，我隻好跟人拚車回家，花了我八十，不過再貴，家是一定得回的。

越長大越開始明白，為什麽過年過節的人們都往家裏跑，不管多遠，不管多辛苦，也要回到那個地方去，因為那才是真正可以停靠的地方，除那裏以外，再熱鬧的都市、再繁華的街區，再多的紙醉金迷、聲犬馬，那都異鄉，那都天涯，就像一個朋友曾經說的，離家一步便是天涯。

回家三天半，除了兩個不得不去的聚會，我一直窩在家裏，給我娘親擇菜，洗盤子，給我爹澆花，理書架。爹媽也可算抓住我了，把我家過年準備那些各各樣的年貨統統往我肚子裏塞，每頓飯都變著花樣地做，最後我走的時候娘親還很憾地說，“咱家冰箱裏還有一塊驢沒給你吃呢！”

我把我在家被當做飯桶的遭遇發短信給韓暮雨說了，引得他各種羨慕嫉妒恨。

回家一趟的結果就是，到單位上稱一稱，足足比回家前胖了四斤。我再次歎，這可真是我親爹親媽。

在家圍著爹娘轉還不覺得怎樣，這一回到單位，回到以往過厭了的日子裏，我又開始瘋狂思念韓暮雨。他就是我的牽掛，除了爹媽，他就是我人在天涯唯二放不下的牽掛。

離韓暮雨說的出正月還早呢，先到來的是元宵節。

元宵燈會是L市的傳統項目了。正月十五晚上，吳越非拉著我去燈會看。我可沒那個雅興，外麵死冷的，人又多又雜，哪如窩在宿舍裏看看電影舒服。我說我不去了，我有對象了。吳越一瞪眼，有對象怎麽地啦？對象還有嫌多的啊？所以韓暮雨給我打電話時我正在燈會現場被吳越扯著往人群更集的地方紮去，我堵住一隻耳朵，提高了聲音跟電話那頭的韓暮雨喊話。

一片混中，我聽見韓暮雨說，他已經回到L市了。

回來了！居然這麽早！我又驚又喜，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去見他，現在、立刻、馬上、一秒鍾不帶耽誤的。

連招呼我都沒跟吳越打，丟下他老哥一個在朦朦彩燈下拉開片的庸脂俗尋找佳人，我幾步衝出人群，躥到街邊去攔出租車。實在對不住兄弟，我得去見我的佳人了。

十分鍾後，我氣噓噓地奔到韓暮雨宿舍門口，抬手推門的瞬間，居然有些張。

門沒鎖，吱扭一聲打開，我先探了個頭進去。

高高瘦瘦的韓暮雨正彎腰收拾床上的東西，他背對著我，兩條格外修長筆直。一個大包打開著放在他腳下，顯然，他也是剛到沒多久。

聽到門的聲音，他扭頭看見了鬼鬼祟祟的我。我衝他一笑，傻到極致，他則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鎮定地進門，鎮定地鎖門，鎮定的轉走到他麵前，他我的名字，那一聲溫到無度的‘安然’導火索般引了積聚在我裏的念，我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抱住他脖子，啞著嗓子低吼道：“的，可想死我了！”

⑩思⑩兔⑩網⑩

☆、三十五

我幾乎把自己的整張臉都埋進他頸窩裏，冰涼的耳朵上他的溫熱的臉頰。

我是如此迷而懷念地了他，沉醉在他一風塵仆仆的氣息中，完全顧不得去掩飾什麽，偽裝什麽，我抱著他，覺得特別滿足，給我座金山都不換。

更讓我驚異的是，韓暮雨在微微地僵了一下兒之後，居然扔下手裏的東西，緩緩地抬起一隻手放在我腰側，極輕的接，仿佛是某種試探。我隔著厚厚的察覺到這細小的作，心裏湧上一陣甜的急切和焦躁。你還猶豫什麽呢？哥都多主了？於是我又了手臂，也許源自我本意裏的催促在韓暮雨看來是一種默許和鼓勵，他緩緩合攏雙臂，最終，輕地攔腰摟住我。

這是個貨真價實的擁抱，之前那些，頂多算是我一廂願的耍流氓。

我聽到心裏‘哢’的一聲，那是鎖扣的聲音，我陷落於一隻溫鑄就的牢籠，從此再無可逃。

我堅定決絕，我興高采烈，我甚至不願意去揣測韓暮雨的心意，無論他對我是哪種形式的親近，哥們也好，親人也好，對象更好，我都能接，至現在，他正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他的歎息回應著我的心跳，他在我耳邊喃喃低語，他說：“安然，對不起，我走得急，忘記給你帶我家那邊特產的玫瑰香葡萄了。”

嘛特產不特產的，就你們那窮鄉僻壤的能有啥好東西？這話我也就想想，當然不敢說出來，主要是，這本不是重點啊，我這人吃啥都行，不管什麽玫瑰香月季香的，不就是葡萄嗎？超市都有，要是你肯說你也想我了，我幾天不吃飯都行！

“切，我又不是衝著你的特產來的！我有那麽眼皮子淺麽？”對此我表示完全的不介意，然而說完我並沒有鬆開手臂，隻是別有意味地問道：“你說回來走得急，幹嘛走得急啊？這才十五，要出正月時間還早呢！”

為什麽要這麽早回來？我發誓當時我是非常認真非常鄭重地下定決心了，如果他說是因為想念我，那我馬上就告訴他，把我所有想說不敢說的話都告訴他，告訴他我有多惦記他，告訴他我想要他。這麽好的時間，這麽好的氣氛，也許老天會賞個奇跡給我呢！

隻可惜，我的循循善還是敗給了他的無聲沉默。

他放開手，沒回答我的話，我卻在他眼中捕捉到一閃爍。

“安然，你坐，我去把電熱扇開了。”

“哦！”我聽話地坐好，看著他從六哥床底下把套了層塑料紙的電熱扇拿出來，去門外扯掉滿是塵土的包裝，回來上電源，對著我的方向打開。

我看著他不聲不響地忙活，發現這人過了個年回來怎麽看怎麽憔悴，頭發短了些，服仍是先前的。我湊過去幫他收拾床頭的東西，他忙攔著，“別了你，都是灰，別把你裳弄髒了！”

“沒事兒！”我說，“哎，你可夠艱苦的了，過年就舍得給你妹買服，自己都沒買件兒新的！”

他說不是，我有新的，然後扯著領給我看，“你給我的。”

恩，恩，我看見了，不過，我決定仔細看看，“是嗎？是我給的那件兒嗎？”我著他的領假裝失憶，“真是哈，穿著合適麽？”我問。

“合適，胖瘦長短都正好。”他幾乎是無視我的手腳，認真回答。

“好，我那還有一件兒呢，回頭也給你，反正我穿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