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道：“武林群豪忠貫日，如何不紛起相應？英伯伯、掌門師伯和家父一行七人便由河西馳援。”

——合著連人家另外四個人的名字都不提。不過這倒出我意料，秦橫如今一門心思關起門過小日子，沒想到年輕時竟然也去摻和了把天地會。

沈識微繼續道：“可惜到了靈芝城下，瀚軍已是圍得水潑不如。好在七位豪傑都是不世出的高手，當夜便進了城，麵聖了越王。彼時越王世子已戰死，隻餘一個孫尚在繈褓之中。大勢已去，越王不忍再看豺狼當道、河山腥穢，決意以殉國，便將陳室的最後一點真龍脈並傳國玉璽托付給七位豪傑。”

他又聲並茂、飽含熱淚地講了番眾人如何以一敵百、浴突圍，猛一回頭，看見城牆上烈焰滾滾，竟然是越王舉火自焚了。到了這個轉折點，我用腳踩著節奏，又替他拍了下驚堂木。

沈識微也倒配合，吸一口氣，黯然道：“可惜最終大家被軍衝散，玉璽與小世子也不知下落。七位豪傑中，也有四位與瀚人玉石俱焚。”——就是這樣你這孫子也還是不提人家的名字——沈識微總結道：“這二十年來，家父和英伯伯一樣，無一刻不在找尋越王孤的下落。若能找到，那是家國蒼生的大幸。若不能，如今瀚蠻為淵驅魚，也是揭竿而起的大好時機。家父說，這次英伯伯必然要一洗二十年的憾，若是如此，濯秀山莊必當全力以應，共襄義舉。”

英大帥道：“你們都聽見了？”

我不敢看他，隻敢看手裏的茶碗。這抉擇太過重大，沈識微能代表濯秀山莊，我卻不知能不能代表六虛門？

正猶豫，英三小姐騰地站了起來：“沈叔叔說得對！我聽說北邊已經在人吃人，前幾天連烈鬃江都在下雪，冬天還長，不知道要死多人！蠻子皇帝卻還在征民夫，修行宮。可殺！可殺！爹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爹爹有這個心，曉萬死不辭！”話音剛落，英二公子也站了起來，與他妹妹並肩而立，雖未說話，但那沉默卻也擲地有聲。

現在可好，所有的人都看著我了。

我如坐針氈，這氣氛就好比護戒小分隊立，大家紛紛“獻上我的弓！”“獻上我的劍！”“還有我的！”，而我難道能抱著斧頭往後，說“你們先聊，我再考慮考慮？”

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了秦橫的猶豫。原本我當他不放心傻兒子，也知道這一行必有風險，但沒想到這風險豈止是我一人，還得押上全家。但再一轉念，既然秦橫放我來銀轡，也算表明了態度，當年他與英桓沈霄懸是並轡而立的戰友，想必也有一樣的豪和襟抱，如今我怎麽能丟他的人？

我隻得咬咬牙，站了起來，高聲道：“秦湛亦願效犬馬之勞。”

英大帥朗聲大笑，聲震屋宇：“好，好！都是好孩子！這重任給你們，我算放心了！”

我心中咯噔一響，總不能接下來就要分發虎符帥印吧？我小時候在星際和魔上消磨過不時，但劍三裏趕鴨子上架指揮個攻防還常挨人噴，哪有什麽軍事素質？

好在英大帥也沒那意思，隻聽他道：“識微說得沒錯。我漢家氣運還沒亡！越王世子真被我找到了！”他歎道：“二十年啦，偏偏是這個時候。難道不是天亡蠻瀚？你們四個既要替天下擔起千石風雨，那要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越王世子迎回銀轡寨！”

英三小姐喜上眉梢，撲哧一聲跪下，道：“領命！”剩下三個男人反倒都落了之後。

我瞧著振的側臉，不由也掂了掂中一路捧來的那點熱。可惜，和手裏半盞殘茶一樣，怎麽有點涼了？

這裏既不是我的祖國，更不是我的民族，但秦橫一家人卻幾乎真是我的親人了。要我為了外星人民的大義拋頭顱撒熱，我還真有點自己的小算盤，更別提幫秦湛押上一戶口本。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也隻得走一步是一步了。

第12章

次日一大早，護戒小分隊在寨子前集合。

我輾轉了一夜，知道沈識微住在隔壁，就更加睡不好。但也不知是不是太煩心，早起居然一點都不困。

英大帥前夜囑咐，這一行極，隻能有我們四人。銀轡寨壟斷了烈鬃上下漕運，一路上食住行自有人照應，我沒醒篆兒，本想托包易多關照關照他，誰知道臨到走了，也沒瞧見我這唯一的人。

沿大寨背後的山路向下，我這才發現昨天所見不過是銀轡寨的冰山一角。

大山腳下是個河灣，波晏浪平，兩岸都是緩坡，綿綿延延，覆滿房頂。江上寒霧飄渺，霧中是一片桅桿的森林，直抵天際，數不清有多條船。這會兒雖天未明，但滿山遍野都傳來練聲。

也對，沒點本錢，哪是隨便什麽人都敢造反？

走到碼頭，見早已經停著一大一小兩條船，英大帥親自在船邊等著我們。

我們向他行過禮，英大帥激得團團轉，驕傲歎道：“真皋蠻子殺不絕漢人，咱們漢人就總有兒子去做當年老子們沒做完的事！識微、湛兒，你們的爹都是好漢，虎父無犬子，你們也用不著我心。長風、曉，這一路上你們也別丟我的臉！當年你們的爹都是過命的好兄弟，你們四個也要多照應！”

我不由心中訕訕。

當年秦橫倒是有個好團隊，但我現在這隊的構況就很不樂觀，英家兄妹和我連話也沒說過幾句，不過遲早是一家人，這也倒罷。最頭疼怎麽還有個沈識微？我要把後背給他，轉臉就能被他刀隻豪豬。

我側過臉去，沈識微那廝約和我想到了一，也拿餘瞟我。目到了一，都衝彼此笑笑，倒像我倆有什麽心照不宣的似的。

英大帥訓完話，人給我們滿上一碗壯行酒，連三小姐也有一碗。我學著大家一口悶幹，在碼頭上把大碗摔個碎。

我們三個男人上了大船，原來那條小船是為英曉獨備的，看得我好不憾。兩船順水而下，出了柵門，舟子搖櫓擊水，銀轡寨漸漸退去，比起離開六虛門時的豪遄飛，我現在終於有點前路茫茫的惴惴了。

我們船行之名曰青衿，與暴戾的烈鬃江隻一山之隔，但水天共晴，碧峰倒映，像換了個人間。沈識微倚在向的地方讀書，翻頁時眼飄出窗外，終究還是落向英曉並行那條小船。見被我發現了，他也不害臊，反倒挑釁地一挑眉。

難得他不來攪局，我留他自己擺造型，躡手躡腳進了英長風的艙房。

拉攏大舅子是其一，最要先探探他的底，再遇到一個沈識微，那我可沒法活了。

英二公子正替一柄長弓上蠟，見我來了，略有點吃驚，但還是請我坐下。

雖說是雙胞胎，但這兩兄妹像也不像。曉妹子明豔酣妍，得咄咄人，英長風和妹子眉眼三分相似，但神瑩，氣宇端凝。

最重要的是，比起三小姐，這二公子也忒不說話了。

他替我泡了一杯茶。

然後我們就陷了相親一般尷尬的沉默。

我道：“銀轡寨好地方啊。難攻易守，我昨天想了半天，除非天降神兵，愣是想不出什麽破寨的辦法。就連水產也比一般地方好，昨天吃那幾道河鮮，以前連見都沒見過。”

英二公子含笑道：“是。”

他不接話，我隻好又道：“二公子喜歡騎麽？我一竅不通，還要多請教。”

英長風用手指惜地挲了下弓脊，但最後也不喜歡談興趣好：“哪裏敢當，防個罷了。”

我著頭皮又說：“銀轡和六虛門如此好，本來該多走，隻是我之前……，冷落了不知多好朋友，將來慢慢補上吧。”

英長風道：“這是自然的。”

我一陣詞窮，心想隻能喊服務員過來買單走人了。英長風眉了，像想起來了什麽：“銀轡……”我忙熱切地盯著他的雙眼，他道：“銀轡……秋天螃蟹不錯。”

我等著下文，他站了起來，抱歉地笑笑，把弓掛回牆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再坐下時，又不說話了。

從好的方麵想，這人是第二個沈識微的幾率不大。

一晃到了正午，兩船在江邊下了錨，舟子來請我們吃飯。我和英長風下到甲板上，正好看見英曉在小船上笑嘻嘻衝我們招手。我剛想舟子給搭塊跳板，英曉就一個旱地拔蔥，越過五六米寬的水麵，直蹦到了大船上。

故意重重踏下，大船一陣搖撼，英曉嘻嘻直笑。我來了大半年，早習慣了個個低眉順目，這會兒真是目瞪口呆。英長風一臉憐：“家父常說曉才有他年輕時的風範，常怪我還不如妹妹。”這是今天和我說的最長的句子。

我們同席而坐，沈識微曬了一上午太，電充了滿格，吃飯時火力全開，席上幾乎隻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我有心刺他兩句，可恨他講的文史掌故、江湖辛一句也不上，隻能趁他說話把他麵前的菜裏的先全都拈走。

英家兄妹倒是聽得興趣盎然。

英長風端坐桌前，不住微笑點頭。英曉與他越談越投機，臨到末了，曉妹子一臉嚴肅，端起酒杯道：“沈世兄，說來你別見怪。江湖人道四大公子，我一直以為名不副實，這世上再沒有第三個人配跟我哥哥和文公子齊名。今日見了你的這份風度氣韻，才知道不是這樣。曉見識淺，這杯自罰啦。”

我百無聊賴，正吮著一個魚頭，問：“四大公子？”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絕嗶不能是指平原孟嚐春申信陵。

英曉幹了杯中的酒，訝道：“怎麽？秦世兄沒聽說過麽？東有萬化萬聞爭，南有濯秀沈識微，西有銀轡英長風，北有歸雲文自牧。這四位便並稱當今武林的四大公子。”

英長風有點不好意思，垂眸一笑帶過。

沈識微那廝也淡淡道：“過譽了。”謙衝恬退，虛懷若穀。

我恨不得暴起他，一邊一邊大喊“你裝！你裝！”但也隻得倒了杯酒隨喜：“秦某著實孤陋寡聞。今日三生有幸，與江湖的半壁錦繡同舟。”

英曉大笑道：“豈止是同舟！咱們以後也肯定是咱們的爹那樣的好朋友！”一邊也把酒杯哐當撞了進來。

我和著淚吞下了這杯酒，安妮羅潔姐姐，我真是一點也不想和沈識微做好朋友啊！

第13章

吃過飯，曉妹子全無回小船上去的意思。

既不去，我和沈識微自然也不肯走，英長風不能讓妹妹和兩個男人獨，於是大家接著聊天。到了下午，三個男人其實都有點乏了，但曉妹子談不減，這一耗就到了掌燈。

我說話說得腮幫子疼，當夜倒頭就睡。孰料第二天起來，剛一下樓，就見曉妹子坐在早餐桌旁，衝我